“你不也是？为着时光都多少次了？”
白川没理解方绪这大早上突然的发难，只当是三岁小白又上线了。
伸手，习惯性地环过他肩膀，在他另一侧耳朵上轻轻一拽。
才碰着耳廓，方绪却猛地一偏头，躲开了，指甲划过，白川的手抓了个空。
脸上的笑容连着身子瞬间封住，卡在缺齿的拉链上，大摆锤倏地停下。
他刚想说点什么，那只溜走的耳朵又被主动送了回来，轻轻蹭着他的掌心，仿佛刚刚只是刚起床的人一刹那还没回笼、本能的反应，清醒后赶紧凑上来娇蹭弥补。
可……方绪的本能反应，是他啊。何况，是来自他的主动亲近。
躲开，这是第一次。
白川怔愣着，手上忘了动作。
方绪脑袋又往他掌心凑了凑，甚至闭上了眼，等待被主人安抚后的踩奶前奏。
“刚刚，耳朵有点痒。”语气带着点不自然的含糊。
磨人精……是在解释？特意解释？
白川低头看他。
方绪歪着半个身子，主动把头往自己手中送，闭着的桃花眼，让白川一时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是不是有点反常？
“师兄，”方绪再开口时，恢复了往常般理直气壮的调调，“给我挠挠。”
听着这声师兄，白川心头七八个晃荡的空水桶才落进河里。
敏感了，这没心没肺的，刚刚估计是争宠的心思冒上来几分后又觉得不合时宜，自己别扭了一下吧。
白川依着要求，指尖在他耳廓上勾挠了几下，又加赠了在后脖颈处的几下揉捏。磨人精，我还能纵着谁。
白川那一瞬间的疑惑失落，他感受到了。
方绪生生克制住了身体想要再次微缩的本能。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躲避的反应，更不明白之后为何要扮作无事人。
一如昨晚的莫名奇妙，昨晚……
不想白川不开心，这点他是万分确认的，那便照常吧。
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得劲，在给了白川发挥空间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上前，进行合理化避开，敲响了藏经阁大门。
咚咚咚。
伴随着敲门声，是白川骤然落空的手。他缓缓收回，在裤边卷起合攥。
磨人精今天……不太缠人呢。
转念一想，时间紧张，俞亮是他的师弟，肯定是着急了，正事要紧。
“大师，时光……”加了这两人，藏经阁里显得一本正经多了。
半个时辰后，俞亮左右翻身，手臂下意识摸索着，始终没接触到热源，将醒未醒间，心头再次一空猛落，噔一下睁开了眼睛。
“时光！”
“哎哎哎，在呢在呢。”
时光听到惊呼声，赶忙进来，手里端着餐盘，语气急切回应。
他草草将餐盘放在桌上，几乎是扑到床前，回牵住对着自己伸手的人，俞亮额头都冒出冷汗了。
时光拉着他用力靠在自己身上，一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脑勺，一手环住肩膀踩着节奏拍打。
“我看你快醒了，就去打饭了，胖师父今天特意给你单独熬了药膳粥，咱们开小灶，不给绪哥知道。”他贴着俞亮耳边，放软声音哄着疼着。
俞亮紧紧环着时光的腰腹，闭着眼没说话，静静平息一早的心慌。
时光心里暗啐一口，绪哥又耽误事！
要不是他非拉着自己多说那么会话，原本时间是掐得刚刚好的。
他的傻子刚醒过来一直都有踩空失重感，总得给他抱好一会儿，俞亮情绪才能慢慢稳定。
懒师父说这是当初进入无尽虚空留下的症状，急不得，只能慢慢调理温养。
绪哥真烦人，不去缠着白川老师，净拉扯他干嘛呀，没看白川老师也不开心了吗。
“俞亮，我在的，我在的。”
时光低声重复着，心上人的体温和声音构起绵延长城。
用过早膳，八人带着从匾额上拓印下来的泪痕及尾部纹样，动身前往白家老宅。
小陈车上坐着方丈、懒师父和芸豆师父，白川开另一辆。
后座上时光躺在俞亮腿上补觉。
俞亮垂眸，时不时逗弄下，从长睫毛到偶尔一耸一耸的小肉鼻子，一会儿又流连在随呼吸轻轻滑动的喉结上。
时光哪捱得住俞亮这般细细折磨，抓着作乱的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带着浓重的睡腔嘟囔求饶。
“俞亮，我困，好困……。”
“好，你睡。”俞亮抽出一只手轻拍打着他的臂侧，看着他在自己腿上寻到更舒适位置后露出孩子气的满足，嘴巴还时不时蠕动。
他的太阳，真可爱，眼睛烙在时光脸上一个印记。
“小白。”
白川透着镜子看了好几次副驾驶上的人，又喊了一声，“小白。”
从一上车开始，方绪就低着头，异常的沉默。
“嗯？你叫我？怎么了？”
方绪像才回过神，盯着前边的挡风玻璃，随即伸手，用手指晃荡着小风铃。
“你也困了？”白川问道。
“……嗯，”方绪适时打了个哈欠，掩饰道，“有点，昨晚蚊子太多了。没睡好。”
白川习惯性地数落他，“让你昨晚折腾。”
“……”
恰好一个转弯，白川手上稳稳打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前方路况，没能看到方绪转头看他的那一眼。
复杂，挣扎，带着许多迷茫，又飞快地隐去。
等白川再看过来的时候，方绪已经拉着外套盖住了大半张脸，闷闷地传出一声，“我睡会儿。”
“睡就好好睡，等下不喘气了。”
白川空出右手，想将外套往下拉一点，至少露出鼻子，却被方绪从里面紧紧扯住。
“能喘气，你专心开车吧。”隔着布料，声音沉闷得很。
“大早上，哪来的脾气？”白川隔着外套，安抚地揉了揉他头顶。
“……”底下的方绪转了个身子，侧着对着车窗，蜷缩一团。
“没，不是脾气……夏乏。我睡了。”
白川皱着眉头看着他明显拒绝沟通的背影，伸手调低了吹风口风速，没再说什么，安静驾驶。
下回小陈还是继续坐他们车吧，挤就挤点。
即将到达老宅，白川看向旁边似乎还在发懵的方绪，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上扫了一扫，理顺不太听话的发丝。
“等下你是跟我去找师伯借印章，还是和他们先去储藏室翻书找线索？”
“你想我选哪个？”
方绪几乎是脱口而出，蠢动情愫没能压住，占了上风。
“嗯？”白川踩着刹车的脚微微一顿，余光一瞥。
“怎么了？”方绪像是被这声疑问的语气给冒犯了，声调莫名有些冲。
“你今天吃炸药了？还是昨晚我说什么话惹着咱们家小白了？嫌师兄啰嗦了？”白川试图平息炸毛小狗竖起的刺。
他拧着眉头，开始快速反省。
昨晚后来是聊到俞老师，是不是又没忍住，多教训了他几句？
所以他这是憋着一晚上气？想发作发作？
他刚刚那问话不过是走个流程，方绪从来不考虑其他选项，永远毫不犹豫跟着他走的，怎么今天还跟着客气问起来了？
车子正好平稳停在了老宅门口。
方绪急急解开安全带，伸手开车门，一步下车，语速很快地交代。
“他们没钥匙，我带他们去储藏室，你开车小心。”流畅得像偷抱了小狮子，母狮追着撕咬。
“……好。”
回应给了空气听，白川握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收紧。
不对。方绪，是真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