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冷清依旧低垂着眼帘,
那浓密的睫毛好似两把小扇子,
微微颤动着。
他嘴唇轻启,
小心地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我……我还有事,先……先……”
实际上,
他哪里真有什么事,
只不过置身于这场景之中,
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之感油然而生,
驱使他一心只想找个借口匆匆逃离。
然而,
他一直以来都活得简单纯粹,
没说过谎,
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
都是与那只九光白鹤相伴。
在那片宁静的天地里,
根本无需找什么借口,
所以此刻,
仅仅是为了编造一个离开的理由,
他竟一时语塞,
不知该如何开口。
冷峋峋见此情形,
赶忙接过话茬说道:
“是啊,我在这火周山采药已然好些年了,见过的奇珍异草数不胜数。可像那般硕大且模样漂亮至极的雪芝,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呢。凌珑公子,你看来是有福气的哦。”
凌珑的目光落在任冷清身上,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总觉得好像能从他身上想起些什么。
可无奈此刻她气血虚弱,
只要稍微一思考,
脑袋便如被重锤敲击,
痛得好似要裂开一般。
但她心里明白,
俨然刚才自己那般举动,
是误会了这位任公子。
于是,
赶忙虚弱的举起双手抱拳,
说道:
“任公子……”
凌珑的话音刚一出口,
任冷清原本低垂的眸子,
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立刻抖动了两下。
他心中好似有一股矛盾的力量在拉扯,
既想抬眼看向凌珑,
又莫名地心生怯意,
害怕与她对视。
就在这时,
那张本就俊美的脸庞,
竟浮现出一抹羞涩又委屈的神情。
那模样,
连凌珑见了,
心中都不禁泛起几分心疼。
她越发觉得刚才自己的行为,
一定是让这位任公子受了极大的委屈,
于是连忙接着说道:
“任公子,方才实在是我凌珑考虑不周,误会任公子了。我凌珑在此郑重地向任公子赔礼道歉。”
凌珑说着,
脑海中一些模糊的记忆缓缓浮现,
“只是这任公子,与我记忆中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像了……不管怎么说,此次误会都是我凌珑的不对,还望任公子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任冷清心里很清楚,
凌珑所说记忆中的那个人,
绝非他们之前偶然的那次相视,
而是这次他与乐嫦女皇一同出现在小周客栈的场景。
想到这儿,
他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
七上八下的,
嘴唇嗫嚅着,
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说……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是……”
任冷清这短短的几个字,
声音却越说越小,
仿佛每说一个字,
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那模样,
倒真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般。
他害怕,
一旦说出口,
他与凌珑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些的气氛,
又会陷入尴尬的僵局……
冷峋峋在一旁看着任冷清这副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样子,
急得直想跺脚。
她心里暗自思忖,
这任冷清平时看着挺冷峻的一个人,
今儿竟这么磨磨唧唧的!
凌珑同样一脸狐疑地看着任冷清,
按照佩儿和冷峋峋之前的说法,
眼前这位分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瞧他这副模样,
怎么反倒像是亏欠了自己什么似的,
满脸写着委屈。
任冷清呢,
偏偏就卡在那里,
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不前不后的,
愣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一时间,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安静到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每一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冷峋峋转而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说吧,凌珑公子估计是感觉她像是那天在小周客栈里,站在乐嫦女皇身后的那个大男孩吧!”
冷峋峋这一句话,
就像一道闪电,
瞬间划破了凌珑思绪中那层模糊的阻隔。
凌珑不禁猛地张大了眼睛,
死死地瞪着任冷清的那张脸,
那天在小周客栈发生的一幕一幕,
如同电影回放一般,
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任冷清站在原地,
被凌珑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
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红一阵白一阵的,
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羞愧得头也低得更深了。
紧接着,
他一转身,
脚步匆匆,
刚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无比窘迫的地方。
冷峋峋眼疾手快,
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嗔怪道:
“你走什么嘛?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说开了大家不就没有误会了?你难不成好好的,要和凌珑公子结仇不成?”
凌珑目光灼灼地看着任冷清,
说道:
“对!那天就是他和乐嫦女皇去小周客栈抓我和楠法兄的!他怎么会是……”
凌珑原本想说‘他怎么会是好人?’
可话到嘴边,
因为之前听冷峋峋提到误会,
便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转而将目光投向佩儿和冷峋峋。
冷峋峋见状,
便一股脑地把那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天啊,我和司空墨在火周山上,远远瞧见三界交接处升起一朵极为奇特的土莲花。那朵土莲花可不一般,还没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我赶忙朝着那土莲花的方向赶去,等我好不容易赶到那土莲花的上方,好家伙,甚至只是稍稍接近那朵土莲花,就能感觉到周围氤氲的热气,像火舌一般炙烤着,难受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冷峋峋顿了顿,
继续说道:
“就这么等着,待那土莲花之上的热气渐渐消散,土莲花也基本开始收缩,缓缓沉入地下之时,那股让人难以忍受的炙烤热气才开始渐渐退散。直到这时,土莲花之内的景象我才看得清楚。我当时仔细找了找,并没在小周客栈内看到乐嫦女皇,只看到任冷清的那只九光白鹤,正挡在你和法儿的身前。哎呀,那九光白鹤啊,真是惨不忍睹,白鹤身上的羽毛几乎都被烧得不成样子了,若要是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那只是一只黑天鹅,黑乎乎一片,没什么羽毛又变了色,真是很难辨认。”
说着冷峋峋又呵呵的笑了起来。
她之所以重点讲述九光白鹤这一段,
就是想缓解一下屋内凌珑和任冷清之间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