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鸾殿内,浓稠的药味几乎凝固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面色灰败,垂着头,脚步虚浮地从内殿暖阁鱼贯而出,如同被抽走了魂。
为首的太医院院使,更是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全是冷汗,官帽都有些歪斜,他走到摄政王载沣和肃立一旁的朱云飞面前,深深一躬,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重的绝望:
“启禀摄政王,朱总督……老佛爷……脉象沉微涩滞,散乱无根,元气耗竭,脏腑衰败已极……此乃油尽灯枯之象,非药石所能及了……恐……恐就在这最后几个时辰了……” 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力,“奴才等……回天乏术,愧对天恩……只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最后几个字轻若蚊蚋,充满了不祥。
载沣闻言,身体猛地一晃,若非旁边太监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和无措再次将他淹没。
殿内其他王公大臣也个个面如土色,窃窃私语瞬间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远处更漏单调的滴答。
朱云飞深邃的目光扫过这群惊惶失措的帝国重臣,最后落在载沣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王爷节哀,大行皇帝新丧,大行皇太后又……值此国殇之际,王爷身负监国重任,万不可自乱方寸,眼下当务之急,是确保新君登基大典万无一失,稳定天下人心。”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雨菲,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恳切”:“李副官精研西洋格致之学,于人体气血运行、脉络生息之道亦有涉猎,其术法或有别于传统岐黄,或能……或能窥得一线天机,略尽绵薄,为大行皇太后……稍解沉疴之苦,以全人臣之礼。”
载沣此刻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听到“一线天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哪里还有心思细究李雨菲一个女子、一个格致专家如何能比太医院院使更有办法?他几乎是立刻点头,带着哭腔道:“好!好!朱总督所言极是!李副官……有劳!有劳了!若…若真能……”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恐惧。
朱云飞顺势道:“王爷心力交瘁,不宜在此久留,徒增伤悲,臣请王爷移步体元殿稍歇,臣等有要务还需同王爷商议,关乎新君登基与京师布防之紧要关节,莫熬坏了身子。”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将要务与新君登基、京师安全绑定在一起。
载沣早已心力交瘁,巴不得离开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闻言如同获得赦免,连连点头:“好!好!本王这就去!这就去体元殿!李副官…拜托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暖阁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逃避,在太监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快步向外走去。
那些王公大臣们,见摄政王都走了,又慑于朱云飞的威势和新军控制宫禁的现实,哪里还敢停留?纷纷如蒙大赦,低着头,鱼贯而出,生怕走得慢了。
偌大的仪鸾殿正殿,顷刻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缭绕不散的药味、死寂的空气,以及侍立在殿门两侧、如同雕塑般的新军警卫。
沉重的殿门在朱云飞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惶恐。
殿内,光线似乎更加昏暗了,深秋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的琉璃,在地上投下惨淡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暖阁内偶尔传出的、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抽动般的呼吸声,证明着里面那个曾经权倾天下的生命,还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李雨菲静静地站在原地,清冷的目光扫过殿内金碧辉煌却冰冷死寂的陈设,最后定格在那道通往暖阁的厚重帘幕上。她的眼睛,没有了刚才的怯懦,转变为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生死的告别,而是一次早已规划好的、必须完成的审判。
她没有丝毫犹豫,抬步,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暖阁,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甚至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回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沉重。
每一步,都像是踏过一段凝固的历史尘埃。
厚重的帘幕被无声地掀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味、檀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生命即将彻底腐朽的衰败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暖阁内,光线比外殿更加昏暗。只有床边一盏微弱的琉璃宫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勉强照亮了那张巨大而华丽的填漆雕花炕床。
老佛爷枯槁的身躯,深陷在明黄色的锦被之中,几乎与那华丽的背景融为一体,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张揉皱后又试图抚平的黄纸,沟壑纵横,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如同蒙尘的玻璃球,黯淡无光,偶尔极其轻微地转动一下,证明着意识尚未完全消散。
枯瘦如柴的手无力地搭在被面上,指甲盖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紫色,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喉咙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痰鸣和嘶哑的抽气声,仿佛破旧的风箱在做最后的努力。
偌大的宫殿,此刻只剩下这微弱的、垂死的喘息声。
李雨菲走到床前,在距离三步之遥站定,她没有行礼,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看着床上这个曾经主宰亿万生灵命运、此刻却连呼吸都无比艰难的老妇人。
“老佛爷,”李雨菲开口,声音清冷平静,没有刻意压低,却清晰地穿透了那艰难的喘息声,“他们都走了,太医们说,药石罔效,就在这最后几个时辰了。”
老佛爷浑浊的眼珠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聚焦在李雨菲的脸上,但最终只是徒劳地停留在虚空中某个点,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雨菲走到床前坐下,目光落在老佛爷枯槁的脸上,浅笑了一下,“我叫李雨菲,从未来世界过来的,今天来送您最后一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如同冰冷的金属,“顺便,请您看看,您这‘万寿无疆’的江山,最后……究竟落得个什么模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雨菲将背囊中的全息目镜折叠开,卡在了老佛爷的眼上,顺带将一个小药片塞进了她的嘴中,老佛爷只感觉自己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甚至连咿呀声都无法发出,但是大脑却变得异常清醒……
嗡——
一声低沉的蜂鸣响起,在老佛爷的视角中,整个雕花填漆的龙床床榻,连同她枯槁的身躯,瞬间被一层幽蓝色的、流动的光幕笼罩!这光幕竟在空气中凝成实质般的场景!
老佛爷浑浊的眼珠猛地瞪大,倒映出的不再是寝殿的藻井,而是滔天的巨浪、翻滚的浓烟、震耳欲聋的炮声!黄海大东沟海战的惨烈景象,带着硝烟与海水的腥咸,穿透四十年的时光壁垒,轰然撞入这垂死太后的感官!
“这是光绪十一年至二十年,颐和园清漪园石舫、铜亭、佛香阁等项工程,挪借海军衙门银两的明细!”李雨菲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锤音,幽蓝光幕中,一份泛黄却纤毫毕现的奏折悬浮于波涛之上,户部尚书翁同龢那熟悉的、带着一丝无奈和惶恐的朱批,如同鲜血般刺目:“挪海军衙门银七百六十二万两有奇。”
数字在光幕上炸开,每一个数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人心。
画面陡然切换,定远舰那锈迹斑斑、布满弹孔的305mm克虏伯主炮巨口,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那巨大的炮管,像一根耻辱柱,直刺她的瞳孔。
“七百六十二万两白银!”李雨菲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我都不明白你怎么想的,1861年你执政的时候清廷Gdp世界第一,就算你一直霍霍,甲午年的时候没落了,那Gdp也是世界第二第三,你说你又不缺钱,非得挪用军费,这笔钱,本可以再造七艘定远舰!或者…”光幕画面瞬间粉碎成数据流,又重组为一艘流线型的黑色战舰影像,旁边瀑布般倾泻出令人窒息的数据:“买下小日子整国的海军!包括这艘新锐的吉野号,航速23节,装备速射炮120mm阿姆斯特朗速射炮4门,47mm哈乞开斯机关炮8门。”
老佛爷干瘪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就在此时,全息影像中,一声震碎灵魂的怒吼在炮火连天中炸响:“撞沉吉野——!”是邓世昌的呐喊声,在她脑海中嘶鸣!
画面骤然切换至致远舰的视角,并以0.5倍速推进,庞大的战舰舰艏高高昂起,带着决绝的悲壮,倾斜着冲向敌阵!
画面细节被无限放大,一枚致命的炮弹穿透了锅炉房的装甲!炽热的蒸汽如同白色巨蟒喷涌而出!在蒸汽爆发的中心,一个瘦小的身影被瞬间撕碎!一块带着半截手臂的残肢,裹挟着巨大的动能,“嘭”地一声狠狠撞在锅炉压力表上!鲜血、骨渣、皮肉组织在冰冷的金属表盘上,溅射出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刺目的半圆轨迹!
李雨菲特意将镜头拉近,定格在那截残肢的手腕上,一根褪色、浸满血污的红绳,死死系在那里!那是母亲为远行的儿子求的平安绳!
“黄海大东沟海战,北洋水师阵亡六百三十七人!你给他们的炮弹里装的是沙子,而不是火药,硬逼着那些战士去撞船同归于尽!火药才多少钱?能打赢的战斗硬生生让你们玩输了。”李雨菲的声音冰冷如铁。
光幕瞬间切换,一份长长的、密密麻麻的阵亡名单全息投影铺天盖地,每一个名字都如同渗血的刻痕,在幽蓝的光幕中缓缓流淌。
“而那些火药钱,还不够您吃的——”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一份《御膳房档案》的立体影像,三百道珍馐佳肴的目录悬浮在老佛爷眼前,触手可及,“就在致远舰沉没的当天午膳!仅一品‘清汤燕窝’,就耗用官燕二斤八两!这些燕窝的花费,足够购买三门当时最先进的哈乞开斯五管速射炮!”
“嗬…嗬…”老佛爷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痛苦的喘息,浑浊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从深陷的眼窝中渗出。
李雨菲眼中没有丝毫怜悯,继续播放着虚拟目镜中的画面。
“击鼓!继续击鼓——!”邓世昌那穿透硝烟、撕裂灵魂的最后呐喊,与另一个时空——紫禁城畅音阁内,为老佛爷贺寿而演奏的戏曲堂会那欢快甜腻、甚至带着谄媚的唢呐声《麻姑献寿》——“瑶池赴会乐逍遥,仙桃仙酒献蟠桃…”两种声音被李雨菲用技术强行叠加、放大,分左右声道,同时狠狠灌入她的耳膜!
“看看这个!”李雨菲切换到新的一幅画面,里面是一块布满锈蚀和海洋附着物的扭曲金属片。“未来的2018年,致远舰水下考古打捞出的舰体残片!”环绕着这块真实的残骸,在空气中飞速构建、还原出它百年前的崭新模样,一块坚固的舰体装甲!
“摸摸看?老佛爷,摸摸您‘万寿无疆’换来的废铜烂铁!”李雨菲近乎粗暴地抓起她那只戴着翡翠护甲、正在微微颤抖的枯手,狠狠按向那全息投影的崭新装甲!就在老佛爷指尖接触到虚拟钢铁的刹那——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她脑海中炸响!并非来自影像,而是李雨菲同步启动了植入战术目镜的微型脑机接口!强行将定远舰弹药库殉爆时产生的恐怖冲击波数据流,转化为最直接的神经痛觉信号,狠狠轰击她的感官!
“唔——!!!”身体的麻醉并不能阻止痛苦的发生,她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身体发生了轻微的颤抖。而全息影像中,致远舰沉没的海域,大片大片乌黑的油污混杂着残骸碎片,也在海面上缓缓扩散、交融……
“您知道黄海和威海卫的将士们,最后用血在冰冷的炮台上刻下了什么吗?”李雨菲冷笑着,再次划动光幕。左侧,是颐和园那座耗费白银两万三千两打造的、精美绝伦的铜亭清单;右侧,被无限放大、纤毫毕现的,是一双破烂不堪的北洋水兵棉靴!靴底磨穿,露出的脚趾已经冻得乌黑发紫,严重冻伤的伤口深可见骨,脓血和冰碴冻结在一起!
画面再次切换,定格在一座威海卫炮台的斑驳墙壁上,一行用暗红色、早已干涸凝固的液体书写的巨大字迹,在寒风中如同泣血的控诉:“宁沉黄海,不修园子!”
殿外,深秋的北风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吹得幽蓝的全息影像如同鬼魅般晃动、泛起涟漪。老佛爷凹陷的眼窝里,浑浊的泪水混合着眼角的分泌物,无声地滑落沟壑纵横的脸颊。
但李雨菲能感受到老佛爷目光中带着的杀意,那泪水,不是因悔恨、忏悔而产生的,而是对选错了托孤对象,被一个弱小的平民教训而生的屈辱眼泪,李雨菲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切换下一组视频。
“不要急着怨恨,这才哪到哪,咱慢慢看,据说下了地狱,也得照业镜,看一生的罪孽,咱就当看预告片了!”
似乎是地狱刺激到了老佛爷,她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李雨菲眼神冰冷如手术刀,毫不迟疑地从包囊中抽出一支装着幽蓝液体的纳米注射器,精准地扎进老佛爷手臂上干瘪的静脉,液体瞬间注入。
“唔——!”老佛爷瞬间舒适了,得到有效的急救后,再次轻松的开始观影。
9月28日的京都菜市口刑场那阴森、血腥、令人窒息的景象,在龙床之上轰然展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围观人群汗臭、恐惧交织的浑浊气息。
六具无头的尸体横陈在地,鲜血如同小溪般在肮脏的黄土上蜿蜒流淌。
“你应该认识这张面孔吧,老佛爷!”李雨菲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刽子手刚刚行刑完毕,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霍霍丫丫刀刃上粘稠的血浆和碎肉,而钝刀下,是谭同那具刚刚分离、脖颈处还在喷涌鲜血的躯体!
“你让刽子手用钝刀子去劈砍的,不是威胁清廷统治的大逆不道,他喷出的鲜血反而浇灭了清廷唯一可能延续下去的火苗。”李雨菲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诗意。
老佛爷的喉管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身体筛糠般抖动。
李雨菲没有埋怨她试图冲破麻醉的束缚,反而有一些怜悯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的人掌权。
“知道您戊戌年扼杀变法的钱,最后流到哪里去了吗?”李雨菲继续切换画面,一份1900年小日子横滨正金银行的加密流水单在血淋淋的刑场上方展开。“看这里,”她的指尖点中一个巨额款项的汇入记录,“康为、梁超在小日子成立‘保救大清皇帝公司’,也就是保皇会,购置房产、印刷报刊、联络海外势力的启动资金,用的就是您存在汇丰银行那笔‘体己银子’!”
全息画面中,康为在小日子寓所挥毫泼墨,写下“保救大清皇帝公司”的匾额,李雨菲特意将镜头推进到那漆黑的墨汁深处——光影变幻,墨汁里仿佛沉浮着无数福州船政学堂被裁撤学生绝望的泪水和控诉的血丝!
突然,一段极其压抑的声音传出,那是杨锐临刑前,在阴暗潮湿的刑部大牢里,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遗言:“臣等死,而圣主幽囚,此千古未有之变局…天下…人心…尽失矣…呜呼!”那声音里的悲愤、绝望和对未来的预言,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老佛爷濒临崩溃的神经!
“唔……”
“您可知后世史家如何评说您这一刀?”李雨菲调出一份清华大学历史系最新的全息论文投影,巨大的标题如同铡刀:《戊戌政变:华夏近代化进程的致命转折点》,论文的核心观点被高亮标出:“若无戊戌政变,君主立宪成功推行,则1911年起义的基础荡然无存,清室国祚至少可延数十年,近代化进程将大为不同!”
光幕画面随着李雨菲的话语陡然突变,一条虚拟的时间线在老佛爷眼前飞速延伸,光绪帝成功推行君主立宪,紫禁城上空飘扬着象征君主立宪的旗帜,汉阳铁厂的烟囱林立,年产钢量数据疯狂飙升,最终超过了德国的克虏伯工厂,街道上行驶着新式的有轨电车,穿着新式学堂制服的学生捧着书本匆匆走过……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活力的近代华夏图景,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展现在这个亲手扼杀了它的人面前!
老佛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呼吸陡然变得急促混乱,李雨菲立刻捕捉到这细微变化,双手同时操作!
左手光屏播放袁世凯在戊戌年向荣禄告密时的面部微表情高清视频,镜头死死锁定袁世凯的嘴角,画面被逐帧放大、慢放,当他低声说出“围园劫后”四个字时,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向上、向后抽动,形成一个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混合着狂喜、得意和阴狠的微表情!
右手光屏是展开谭嗣同《狱中题壁》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笔迹鉴定报告。报告指出“俭”字的最后两笔,墨迹渗透了整整三层宣纸!旁边附有刑部档案的记载,这是谭嗣同在受尽酷刑,特别是第七次拶刑,十指尽碎后,用颤抖的、几乎握不住笔的手,蘸着自己伤口的血和墨,拼尽全力写下的绝笔!那深透纸背的墨痕,是他用生命刻下的控诉!
“最讽刺的,莫过于此——”李雨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光幕切换出清廷颁布“预备立宪”诏书的全息影像,最终停留在诏书中“立宪”两个大字之上!“您亲手扼杀了真正的变法,却又捡起这面您曾亲手撕碎的破旗!您以为这是救命稻草?不!这是您为自己掘墓的最后几锹土!
老佛爷的瞳孔开始剧烈地涣散、放大,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进气声。
李雨菲俯身,冰冷的嘴唇几乎贴到老佛爷冰凉的耳廓,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如同九幽寒冰般的声音低语:“老佛爷,您当年在菜市口砍掉的,何止是六颗大好头颅?您砍断的,是华夏挣扎着想要挺起的近代化脊梁!是清廷延续下去的最后一线希望!”
光幕最后定格的两个画面更是杀人诛心,左边是2月12日,养心殿内,隆裕太后在袁世凯逼迫下,手捧退位诏书,满脸泪痕,绝望啜泣,右边是光绪帝在瀛台涵元殿幽囚期间,深夜孤独、压抑、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波图,两个画面重叠在老佛爷濒死的脸上。
李雨菲眼中没有丝毫动摇,继续切换画面。
八国联军攻破京城后,满目疮痍的某条胡同!断壁残垣,污水横流,野狗啃噬着无人收敛的腐尸,三百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饥民投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从倒塌的砖缝里、污浊的水洼中、燃烧的废墟灰烬里“渗出”!
他们伸着枯树枝般的手臂,张着黑洞洞的、只剩下饥饿本能的嘴,发出无声的哀嚎,密密麻麻的手爪带着绝望的冰冷气息,抓向老佛爷身下那华丽温暖的鎏金床架!仿佛要将这人间地狱的源头拖入深渊!
“看看这个,老佛爷!”李雨菲的声音如同冰锥,切换了一组影像,寒气四溢中,几片翠绿欲滴、雕刻成精美花形的“翡翠黄瓜”悬浮在空中,这是老佛爷仓皇西逃至涿州行宫时,因嫌弃当地腌菜粗粝而未曾动用的午膳剩菜!
李雨菲操控光幕,将这奢侈的“翡翠黄瓜”影像,与全息投影里一个蜷缩在墙角、饿得奄奄一息的母亲手中紧紧攥着的、一块刚从枯树上剥下的、粗糙无比、布满虫洞的树皮进行残酷的并置。
“当日您坐在涿州行宫的软轿里,嫌弃‘腌菜粗粝难以下咽’时——”李雨菲调取出一份根据当事人口述的虚拟录音,老佛爷那带着浓浓不满和优越感的嫌弃声清晰地播放出来。
同时,另一段声音被强行混入、放大,那是保定府人市上,人牙子声嘶力竭、毫无人性地叫卖声:“丫头片子!八斤小米换一个!能干活!小子便宜!五斤!五斤就卖!饿不死就行!”
声纹分析图瞬间在光幕上展开,将饥民因极度寒冷和饥饿导致牙齿剧烈打颤的频率声波,与老佛爷在行宫优雅咀嚼“翡翠黄瓜”时发出的清脆咀嚼声波放在一起对比,两种声波同时冲入她的脑中!
“呃…呃…”老佛爷的眉头有皱起的趋势,双目寒光盯向李雨菲,身体因极度的不适而扭动。
李雨菲也有些动气了,“没啥代入感是吧,那就换个角度看看呗。”老佛爷的画面切换成了第一人称视角的绝望地狱。
她的视线猛地沉入一口散发着恶臭的枯井底部,虚拟目镜通过脑接口模拟了嗅觉和触觉,一个蓬头垢面、瘦得只剩骨架的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同样瘦小的婴儿高高托举起,试图递向井口那一线微光!母亲眼中是彻底的绝望和哀求,而婴儿的啼哭声微弱如同猫叫,冰冷、绝望、黑暗如同潮水般将她的意识淹没!
画面瞬间切换!刺骨的寒风刮过破庙,篝火旁,两个男人麻木地交换了手中用破布包裹的“东西”,那是他们各自的孩子,而老佛爷代入的视角就是孩童!其中一个男人张开嘴,露出残缺的黄牙,狠狠咬向她!骨骼断裂的“咔嚓”声、皮肉被撕扯的声音,和她骤然爆发的惨叫声,连同那男人撕咬时神经反馈的极致剧痛,如同海啸般同步冲击着她的感官神经!
视角再次转换!这一次,她仿佛成了一个胸口贴着黄纸朱砂“护心符”的年轻义和团民,眼前是洋兵闪着寒光的刺刀,那刺刀带着轻蔑和残忍,精准地挑飞了她胸口那寄托着最后信仰和勇气的符咒!符纸在空中碎裂飘散,同时碎裂的,还有那年轻生命眼中最后的光芒!冰冷的刺刀随即毫无阻碍地捅入了她的胸膛!剧痛、冰冷、死亡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的意识!
“唔——!!”老佛爷徒劳的反抗换来的是更多的画面,她代入到珍妃,感受纤细的喉骨撞击在冰冷井栏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坠入井中,呛入口鼻的水中冒出的最后一个气泡,随着咬肌的闭合,那个“皇上”口型让她感同身受!
“知道京城内外、大江南北的黎民百姓,背地里给您起了多少‘雅号’吗?”李雨菲调出一张巨大的、由无数光点和线条组成的舆情大数据云图。
代表“老妖婆”的光点密集如星海,光芒刺眼,代表“西边阎王”的线条如同血管般纵横交错,其他如“祸国老妪”、“吸血太婆”等标签也密密麻麻。
“‘老妖婆’词频最高,其次是‘西边阎王’…”李雨菲冰冷地陈述着,同时切入一段用AI复原的街头暗访全息录像。
京城一个拉着黄包车的车夫,在胡同口停下,对着紫禁城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满脸鄙夷地对着“镜头”骂道:“这老棺材瓤子,早该……后面是不堪入耳的诅咒,容易404。”
“再看看您每日精心保养的‘驻颜方’!”李雨菲发出最后的冷笑,光幕继续无情的播放。详细列出老佛爷每日护肤必用的秘方“玉容散”成分,其中一行被猩红高亮标注:“取七岁童男童女眉间血三滴为引,调和珍珠粉、玉屑……”
当全息投影中那些密密麻麻的饥民幻影,发出无声的嘶吼,如同潮水般开始撕扯、啃咬…身上的锦被时,一个由AI合成的、汇聚了千百万个不同声音的、如同雷霆般的审判之音,在她脑海中炸响。
“爱新觉罗·杏贞!” 这名字如同惊雷!
“你口中翡翠黄瓜,是我等孩儿血肉!”
“你身上绫罗绸缎,是我等冤魂裹尸布!”
“你万寿无疆,是我等白骨铺路!”
“尔罪孽滔天,万死难赎!”
李雨菲看着老佛爷反而逐渐平淡的眼神,有些无语,她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李雨菲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执行最终判决的漠然。
“老佛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吧,那就看看您身后‘万世不朽’的尊荣!”李雨菲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她切换到了最后的画面!
嗡——轰隆!
1928年7月,被孙殿英工兵营用炸药野蛮炸开的定东陵地宫!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重尸臭和硝烟味的空气瞬间充斥了老佛爷的感官,盗墓现场她那具被拖出棺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尸身映入了眼帘!士兵们粗暴的吆喝声、撬棍撬动棺椁发出的刺耳金属摩擦声,穿透时光,狠狠撞击着她的耳膜!
“仔细看看您最后的体面吧!老佛爷!”李雨菲的声音在地宫的回响中显得格外阴森,全息投影以分子级修复还原出彩色影像,基于当年参与盗墓士兵口述和少量模糊照片的AI修复。
那件由江南织造耗费无数心血、缀满珍珠宝石、据说能保尸身不腐的织金陀罗尼经被,被士兵肮脏的军靴踩在脚下,清晰地印上了42个沾满泥污的脚印!
那串象征无上尊荣的九凤东珠朝珠,丝线被粗暴扯断,108颗硕大的东珠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一地,其中几颗最大的滚进了地宫角落流淌的污浊积水中!
那颗她生前最爱的、巧夺天工的翡翠西瓜,被一个粗鲁的马夫捡起,随手塞进裤裆,狞笑着对同伴说:“正好当个夜壶!给老佛爷接接黄汤!”影像中,翡翠西瓜那莹润的绿色,与马夫裤裆的污渍和空气中弥漫的尿骚味混合在一起,构成最下流的亵渎!
“看看世人是如何对待你这位老佛爷的!”李雨菲将盗墓现场的声纹收集器灵敏度调到极限,再放大400倍!刺刀撬动金牙时,金属与牙齿、骨骼剧烈摩擦发出的、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吱嘎——咔吧!声,如同厉鬼的尖啸,在老佛爷的脑神经中反复回荡!
士兵们粗鄙的唾骂清晰无比:
“这老妖婆牙口真他妈硬!撬不下来!”
“用锤子!砸!金牙值老鼻子钱了!够老子逛半年那啥!”
“东珠!东珠滚那边去了!快捡!别让水泡了!”
伴随着东珠落入污水那“噗通”一声脆响,老佛爷的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李雨菲面无表情,将一份详细的、由民国法医根据后来收敛的老佛爷残骸出具的尸检报告,通过脑机接口,强行塞入她最后残存的意识碎片:
因体内含有大量水银导致面部软组织严重碳化,呈黑褐色,嘴部因暴力撬牙造成长达13厘米的撕裂伤,狰狞可怖。
下颚骨在撬取金牙时发生粉碎性骨折。
脚上那双缀满宝石的绣花鞋被剥下时,鞋内暗藏的三颗硕大猫眼石被抠出,连带扯断了三根早已脆化的脚趾骨。
“后面还有,慢慢看。”李雨菲调出AI修复的纪录片片段,长春伪满大屋子,溥一的“祥贵人”谭玉龄的一个贴身侍女,在昏暗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将一颗从老佛爷凤冠上拆下的夜明珠,用细密的针脚,缝进了自己和服的内衬夹层里,那侍女脸上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和对财富的贪婪。
画面再转,伦敦苏富比拍卖行,老佛爷那件缀满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肚兜残片,被小心翼翼地陈列在防弹玻璃柜中,拍卖师用优雅的英语介绍着:“…这件来自中国清王朝最后一位实权统治者的贴身衣物,其上的金线已被专业拆解为22段,每一段都拥有独立的编号和证书…” 金线在聚光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突然,李雨菲抓起老佛爷那只枯瘦如柴、仅剩皮包骨的手腕,强行将她的“手”按向一个虚拟的博物馆展柜,东京国立博物馆亚洲展厅。
柜子里,那串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翡翠朝珠静静地躺在丝绒上,旁边,一群小日子的小学生正拿着蜡笔在临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朝珠,用稚嫩的声音对她的同伴说:“妈妈说这是巫婆的项链!好可怕!”
“你也算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死后最凄惨的实权统治者之一吧,也挺不容易的。”最致命的一击到来!李雨菲启动了虚拟目镜中的神经感官同步装置,将三种来自她身后尸骸的终极感受,强行灌入老佛爷此刻濒死的神经:
尸身被野狗从地宫拖出撕扯时,肋骨被犬齿咬断、内脏被拖拽出的恐怖断裂感和拉扯感!
地宫深处,积水混合着尸体防腐药剂、木材腐烂、织物霉变以及尸身彻底腐败后产生的、沉淀了几十年的、浓烈到足以令人瞬间昏厥的复合尸臭!
溥一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撰写回忆录《我的前半生》时,对着录音机发出的、带着浓浓嘲讽和怨恨的冷笑录音:“她活着的时候,压得整个紫禁城透不过气来。她死了,连自己的棺材板都保不住!真是…报应!”
老佛爷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口角溢出白沫。
那双曾经睥睨天下近半个世纪、充满了无尽权欲、算计、疯狂,最终只剩下无边恐惧和浑浊泪水的眼睛,瞳孔彻底扩散,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空洞地瞪着寝殿藻井上那只盘踞在彩云间的五爪金龙。
大清王朝最后的实权统治者,老佛爷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圣母皇太后,叶赫那拉·杏贞,于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未时,崩逝于西苑仪鸾殿。
殿内死寂。
浓重的药味、残留的尸臭、全息投影散发的微弱臭氧味,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属于腐朽王朝的死亡气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朱云飞高大的身影,一直如同沉默的山岳,矗立在殿门内侧的阴影里。
他目睹了全过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无波,直到此刻,他才缓缓迈步,走到龙床前。
他看了一眼床上那具彻底失去生机的枯槁躯体,目光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李雨菲身上,撇了撇嘴。
李雨菲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行了,来了大清就憋着口气,舒服了。”
朱云飞没有回答,他转过身,目光穿透敞开的殿门,望向外面被深秋寒风扫过的、空旷寂寥的宫苑,远处,隐约传来西洋自鸣钟报时的悠长钟声——下午一点了。
那钟声,仿佛在为这个刚刚逝去的时代敲响丧钟。
殿外,肃立的新军士兵身影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如同一排排即将刺破这沉沉暮霭的钢枪。
朱云飞收回目光,有些头疼的道:“走吧,大姐,风暴才刚刚开始,为了您老人家这口气,我又是训练禁军,又是发誓秀存在感的,后面你可让我怎么玩啊,咱现在成了大boSS了好吧。”
说罢他迈开步伐,军靴踏在仪鸾殿冰冷的金砖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向殿外那片灰蒙蒙的、孕育着巨变的天穹。
李雨菲最后看了一眼龙床上那具曾经权倾天下的冰冷躯壳,又看了看袖中那个记录着一切的微型存储器,轻笑了下,随即恢复清冷,快步跟上了朱云飞的步伐。
仪鸾殿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里的死寂与腐朽。
“你啥意思,难不成醇亲王还让你入主中枢?一字并肩王是纪沧海,又不是你。”李雨菲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额,你的意思说把你当成代言人了?咱不会真成了大清的守墓人吧?荒谬,这活可不能接啊。”
“这是接不接的事吗?我也没寻思啊,守着她发的那个誓言,是想打消她的顾虑,谁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把咱当成延续清廷权力幻影的稻草了。”朱云飞的目光转向西苑深处,那里是瀛台的方向,光绪的尸骨未寒,“就怕载沣真听那老太婆的,还有那个隆裕皇后,这俩一个比一个软……”
“醇亲王受惊过度,这会有些不知所措,等不及了,朝咱们这边来呢,隆裕皇后哭晕过去两次,军机处那几位,”李雨菲调取了跟在重点人群身边的监控,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张之洞强作镇定,世续如丧考妣,袁世凯…估计蠢蠢欲动呢,但已派人严密监视其府邸动向。良弼已按预案,接管了紫禁城及内城九门的全部防务,新军第一镇、第四镇主力已进入预定警戒位置,咦,你好像说的很对唉,我的天呐,你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然后反清复明,恢复朱氏王超?”朱云飞的声音淡然的说道,“别胡闹了,先告诉良弼,紫禁城从现在起,只进不出。所有王公大臣、宗室贵胄,无我手令,一律不得擅离宫禁,切断所有非我方控制的对外通讯线路,尤其是通往北洋各镇的电报线。”
“好的,需要我给你编造一个身世不?”李雨菲转身离去还不忘嘲讽两句。
“别胡闹,这事情发展的有些超出预料了,回头开个会研究下吧,”朱云飞的目光变得幽深,“你去顺带以‘奉大行皇太后遗命,稳定京畿,拱卫新君’的名义,发布总督府第一号令:即刻起,东三省总督府行辕暂移驻西苑。所有在京旗营、绿营、巡警、衙门差役,统归总督府临时节制,违令者,视同叛逆。”
李雨菲犹豫了片刻后道:“行吧,需要调集黑龙军入京吗?你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不是权臣就是反贼了。” 这是公然接管京师防务和行政权!以一道真假难辨的“遗命”为旗号,行釜底抽薪之实!
就在李雨菲转身欲行之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仪鸾殿侧的回廊传来,只见新任摄政王载沣,在两个心腹太监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眼圈红肿,华丽的亲王袍服上还沾着药汁的污渍和泪痕,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哪还有半分监国摄政的威仪。
“朱…朱总督!”载沣几乎是扑到朱云飞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颤抖,一把抓住朱云飞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皇…皇兄驾崩!皇额娘…皇额娘也…也宾天了!这…这该如何是好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可溥一才三岁…本王…本王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啊!” 他语无伦次,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
朱云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王爷节哀,大行皇帝、大行皇太后接连龙驭上宾,此乃国之大殇。然国事为重,当务之急,是稳定大局,扶保新君顺利登基,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对对对!所言极是!”载沣如同抓住了一根浮木,连连点头,“稳定!一定要稳定!可…可这京师内外…本王…本王实在…” 他求助般地看着朱云飞,意思再明显不过。
朱云飞顺势道:“王爷勿忧,大行皇太后临终前,曾对臣等有遗命嘱托,要臣等务必竭尽全力,襄助王爷稳定局势,拱卫新君。臣已命良弼接管宫禁防务,并暂时节制京师所有兵马衙役,确保非常时期,京畿重地,稳如磐石。”
载沣闻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疑,但随即被巨大的如释重负所取代!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局面失控,有人趁机作乱,朱云飞手握重兵,又有“遗命”这个名分,主动站出来接管防务,简直是雪中送炭!
“好!好!有朱总督在!本王就放心了!”载沣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一切…一切就拜托朱督了!本王这就去…去安排大行皇帝和皇额娘的丧仪…还有…还有溥一的登基大典…” 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慌乱的情绪稍稍平复。
“王爷且慢。”朱云飞叫住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登基大典固然重要,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事,关乎社稷根本,刻不容缓。”
“何事?”载沣心头一紧。
“大行皇帝…死因蹊跷。”朱云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载沣的心坎上,“涵元殿太医脉案记载,皇上虽体弱,但病情并未急转直下至暴卒。且臣观皇上遗容…”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已足够让载沣毛骨悚然。
载沣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嘴唇哆嗦着:“朱…朱总督的意思是…”
“臣不敢妄断。”朱云飞语气沉稳,“然皇上乃一国之君,正值壮年,突然龙驭上宾,若不查清真相,恐难堵天下悠悠之口,更易滋生流言,动摇国本!臣请王爷,以摄政王之名,即刻下旨,着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法司会同太医院掌院,严查大行皇帝死因!并封锁涵元殿,保护现场,所有接触过皇上汤药、饮食之宫人,一律隔离待审!”
载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查皇兄的死因?这…这岂不是要翻天了?他只是一个懦弱、被骤然推到风口浪尖的年轻人,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是朱云飞的枪杆子替他稳住局面,至于皇兄的死…他原本不敢深想,但有朱云飞这个手握实权、又刚刚获得“遗命”的封疆大吏撑腰,更何况他也有对兄长昭雪的想法!
“查…是该查…”载沣的声音从未有过如此的坚定,“就…就依朱总督所言…本王…本王这就下旨…”
“王爷圣明。”朱云飞微微躬身,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此外,为防宵小趁机作乱,臣建议,即日起,京师戒严,九门提督衙门及步军统领衙门,由良弼统一调度,所有城门,酉时关闭,卯时开启,无王爷与我共同签署的手令,夜间不得擅开,城内宵禁,亥时至次日卯时,无令不得上街。”
这几乎是将整个北京城置于军事管制之下,载沣看着朱云飞诚恳的目光,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好……戒严好……安全第一,剩下的就交给朱总督了。”
看着载沣离去的背影,李雨菲低声道:“‘查死因’这一招,会让他彻底依赖我们,也给了我们介入核心、清洗异己的绝佳名分,你这是铁了心进中枢啊,我马上召集会议,讨论讨论再说,别玩脱了。”
“如果咱现在撤回东北,当甩手掌柜的,未来的动乱也会生灵涂炭啊。”朱云飞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深邃如渊。“风暴已经掀起。我们要做的,是让这场风暴,彻底涤荡这百年沉疴。”
仪鸾殿内,属于老佛爷的时代已经终结。
而殿外,一场由钢铁与火焰主导的、席卷一切的变革风暴,才刚刚拉开它血色的序幕。
宫墙深深,锁不住即将喷发的熔岩,龙椅上那个三岁的孩子,只是一个象征,一个旧时代最后的、脆弱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