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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于近期台风泛滥,联想到那个应急安全不完善,紧急救援不存在的年代,人们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苦吧,珍惜当下,让我们合理大胆的猜测下那时百姓的日子,不忘旧时代带来的苦难。

南国的秋天,本该带着爽利的气息,驱散夏末的黏腻,但己酉年的十月十九,广州城却陷入一种异样的闷热。空气凝滞厚重,吸入肺腑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腥气,挥之不去。

日头悬在灰蒙蒙的天顶,光芒浑浊黯淡,只是无休止地烘烤着大地,珠江,这条滋养岭南的命脉,也显得了无生气。水面反常地静止,浑浊的江流上,漂浮起一片片令人心悸的银白,那是密密麻麻翻着肚皮的死鱼,无声地随波逐流,散发出浓烈甜腥的腐烂气味。

“丢那星!邪门得很!”老渔民根叔蹲在长堤边的麻石上,布满老茧的手捏着熄了火的旱烟杆,他眯着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昏黄低垂的天际,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喉咙里含混不清的诅咒,是世代水上讨生活的人,对天地暴怒前兆的直觉警醒,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麻石,笃笃作响。

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被第一缕风悄然打破,那风贴着珠江水滑来,初时微凉,拂过滚烫的皮肤,竟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岸边的榕树叶子懒洋洋地翻动了一下灰扑扑的叶背。一些憋闷了大半天的人,忍不住走出屋门,站在骑楼下或狭窄的街巷里,贪婪地吸着这丝凉意,脸上显出松懈的神情。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转瞬即逝。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点温柔的风骤然变得暴戾,风势拔高、加剧,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叫。天空那厚重的昏黄被无形的力量撕碎,云层疯狂地翻卷、绞动、撕裂!墨黑、铅灰、惨白的云块在狂暴的气流中互相撞击、吞噬,最后一点暮色彻底消失。

“轰——咔——嚓!!!”

一声巨响从长堤方向炸开,压过了风的嘶吼!岸边那棵不知盘踞了几百年,虬枝如龙、须根如瀑、荫蔽过无数代人的巨大榕树,竟被连根拔起!它庞大的身躯在飓风中扭曲、翻滚,裹挟着泥土、碎石和断枝,带着毁灭的力量,轰然砸向岸边那片繁华的十三行商馆区!

巨响如同丧钟,敲碎了人们最后的侥幸,恐慌像瘟疫般蔓延,骑楼下、街巷中那些刚刚还在贪图凉意的人,瞬间魂飞魄散,哭喊着四散奔逃。砖木房屋在狂风的撕扯下呻吟,瓦片如同被无形巨手掀起,密集地砸落下来,在麻石街道上摔得粉碎,甚至嵌入木质的门窗!破碎声、尖叫声、房屋骨架摇摇欲坠的嘎吱声混作一团,繁华街市顷刻沦为地狱。

“阿娣!快!绑紧些!” 阿爸的吼声在风声中嘶哑微弱,他那双长年泡水、被绳索磨砺得如同老树皮般的手,此刻青筋暴起,死死拽着几股粗砺的麻绳。麻绳的另一头,牢牢捆缚在他们赖以生存的老旧花艇船头和船尾,系在岸边几块半陷淤泥的系缆石上,花艇在骤然汹涌的江水中剧烈颠簸摇晃,船身木头摩擦着系缆石,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冰冷的江水被风卷起,抽打在脸上,咸涩刺痛,几乎睁不开眼,阿珍拼命稳住身体,用尽全力配合阿爸,手指被粗硬的麻绳勒得生疼,指甲缝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每一次大浪打来,花艇都猛地向上蹿起,又狠狠砸回水面,五脏六腑都像要震碎。

船舱里,六岁的阿妹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子在摇晃的地板上滚来滚去,她死死抱着阿妈留下的旧藤枕,小脸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连哭喊都忘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阿……阿爸……姐……”她破碎的音节被风撕扯得不成调,眼中是纯粹的绝望。

“抱紧柱子!阿妹!死都不要松手!”阿珍扭头朝舱里嘶喊,声音带着哭腔,回应她的,是花艇龙骨承受巨力时发出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

风,彻底狂暴了,它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是变成了沉重凝固的实体,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挤压、撞击、撕扯!珠江的水被整个掀了起来!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江底的泥沙、折断的树枝、破碎的船板,甚至挣扎翻白的死鱼,化作一道道浑浊高耸的巨浪,排山倒海般砸向两岸!

停泊在江边的船只,无论大小,都成了风浪的玩物,一条装满木炭的货船被浪头高高抛起,船身在半空中就发出断裂声,瞬间解体,黑色的木炭四散抛洒进狂怒的江水,转眼被浊浪吞噬。几艘小舢板像脆弱的蛋壳,连一声完整的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拍碎。

阿珍家的花艇,如同风暴中的一片枯叶,在惊涛骇浪里疯狂颠簸旋转,每一次巨浪砸下,冰冷的江水就无情地灌进船舱,迅速淹没了阿妹的小腿、腰腹,她呛咳着,发出惊恐的呜咽,小手死死抠住舱壁的木柱。

船体在风浪的撕扯下痛苦扭曲,每一块木板都在呻吟,系着花艇的麻绳绷到了极限,发出即将断裂的嗡鸣,浸透水的绳索在石头上剧烈摩擦。

“阿娣!抓住这个!”阿爸在震耳欲聋的风浪声中狂吼,把一段沉重的浮木推到阿珍手边,那是他们平时晾晒渔网的旧木桩,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阿珍,眼神里有风暴般的恐惧,更有一种决绝的托付,“抱紧!带阿妹……”

话音未落,头顶猛地传来一声刺穿耳膜的炸响!

“咔嚓——轰!!!”

那根支撑着破旧船帆、比阿爸大腿还粗的桅杆,在狂风持续的撞击下,终于彻底断裂!巨大的、沉重的、带着帆索的桅杆如同垂死的巨物,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他们所在的船尾狠狠倒砸下来!

时间仿佛凝固,倒下的桅杆投下死亡的阴影,阿爸脸上最后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要将所有生的希望推离毁灭中心的执拗!在桅杆砸落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将阿珍朝着浮木的方向猛地一推!同时,他整个人转身就朝船舱里、朝着蜷缩在角落的阿妹扑去!

“阿爸——!”阿珍的嘶喊被狂风吞没。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飞,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浮木上,震得眼前发黑。几乎就在阿珍抱住浮木的同一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

是桅杆砸落的声音?花艇崩解的声音?还是……阿爸和阿妹被吞噬的声音?

冰冷、浑浊、带着浓烈腥臭和泥沙的江水,如同无数只贪婪的手,从四面八方猛地灌入阿珍的口鼻!咸涩刺痛,瞬间夺走了呼吸。

眼前是翻滚的、黄褐色的浑浊世界,耳朵里灌满了江水的轰鸣和风暴的咆哮,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裹挟着,旋转着,沉向无底的深渊,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浸透骨髓。

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透过剧烈晃动的、浑浊的水幕,在翻腾的浪峰间隙,阿珍模糊地看到了一点异样的景象,江对岸,沙面租界,几栋坚固的西式楼房在风雨中矗立。

其中一栋高耸钟楼的顶端,一座巨大的西洋钟,它的指针,在昏天黑地的狂澜之中,竟依然清晰可见,冰冷地、精确地、自顾自地移动着,那一点格格不入的、漠然的亮色,狠狠地烙在了阿珍濒临熄灭的意识里。

……黑暗。

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窒息包裹着阿珍,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冰冷的触觉刺破了黑暗,阿珍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视线模糊,只看到晃动的、浑浊的黄褐色,还有无数细小的气泡上升、破裂,刺骨的寒冷包裹全身,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针反复扎刺,又沉又痛。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火辣辣的疼,阿珍喉咙里全是泥沙的颗粒感和浓重的血腥气,身体像一截朽木,只能随着水流无力地起伏、旋转。

阿珍意识如同漂浮的油花,聚散不定,一个念头劈开混沌:阿爸!阿妹!

这念头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冰冷的江水再次涌入阿珍喉咙,求生的本能像最后一星火苗燃起,阿珍的手指下意识抠抓,指尖触到了粗糙的木纹,是那块浮木!它还在!

求生的欲望注入一丝力气,阿珍死死抱紧那根救命的浮木,任凭身体被激流裹挟、被浪头抛掷,不敢放松,狂风依旧在头顶嘶吼,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头上、脸上、身上。

每一次浪头打来,阿珍的身体都被按入水中,窒息感扼紧咽喉,每一次被托起,才能贪婪地吸进一口混杂雨水和腥气的空气。

浑浊的江面上,如同地狱的浮屠场,破碎的船板、断裂的桅杆、散落的货物、漂浮的箩筐……各种残骸在翻滚的浊浪中沉浮、碰撞,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些在水中挣扎的人影!

有的绝望地扑腾,嘶喊瞬间被吞没,有的无力漂浮,有的……已经不再动弹,面孔肿胀发白……触目所及,还有被连根拔起的树木,甚至……被洪水卷来的猪、羊的尸体,肿胀发臭,与人的残骸混杂……

一幅末日的图景。冰冷,绝望。

一个巨大的浪头将阿珍高高抛起,在浪峰短暂停留的瞬间,视野开阔了些,浑浊的江面如同煮沸的巨锅。就在离阿珍几十尺外,一个深色的、挣扎的人影在浊浪中沉浮,那身影……那熟悉的、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短褂!是阿爸!

“阿爸——!”阿珍用尽力气嘶吼,声音被狂风撕扯得微弱。

他似乎听到了,挣扎着转过头,浑浊的水流中,那张被江水泡得发白、刻满风霜的脸上,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没有看到阿珍的狂喜,只有一种……巨大的惊恐和绝望!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阿珍的身后,嘴巴徒劳地开合着,像是在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警告!

一股寒意窜上头顶!阿珍下意识地顺着他目光回头——

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破碎船板、断裂梁柱、纠缠绳索和杂物组成的漂浮物集群,正被一股强大的暗流推动着,无声而迅猛地朝阿珍所在的方位碾压过来!它像一头沉默的、由死亡碎片构成的巨兽,在浊浪中投下恐怖的阴影!

恐惧攫住了心脏!阿珍拼命划水,试图抱住浮木逃离,但人的力量在狂暴的自然和这巨大的死亡漩涡面前,微不足道,那漂浮的死亡之岛越来越近,带着窒息的压迫感。

阿珍能看清扭曲断裂的木头茬口,纠缠如蛇的缆绳,甚至一张半沉半浮、被水泡得发胀变形的脸……冰冷的绝望淹没了全身。完了……

就在那巨大的漂浮物即将把阿珍彻底吞噬的刹那——

“哗啦——!!!”

一股更强横的巨浪,毫无预兆地从侧面猛地撞了过来!如同巨神的拳头,狠狠砸在那片漂浮的死亡岛屿上!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断裂声!那片杂物构成的巨大漂浮物瞬间被撞得四分五裂!断裂的木头四散飞射,绳索狂舞抽打水面!巨大的浪头同时也狠狠砸在阿珍身上,将她连同抱着的浮木一起,高高抛飞出去!

天旋地转!巨大的冲击力让阿珍眼前一黑,身体在空中短暂失重,然后重重砸回汹涌的江水里!冰冷和剧痛再次席卷。

在重新被江水淹没的瞬间,阿珍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阿爸的方向投去一瞥——

浑浊的、翻滚的水浪中,只剩下一片混乱的漩涡和漂浮的碎木,那靛蓝色的身影,消失了。

“阿——爸——!!!”

无声的呐喊撕裂了灵魂,冰冷的江水再次灌满口腔,带着泥沙,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意识沉入黑暗的深渊。

……

不知沉睡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透过沉重的眼皮,意识如同沉在江底的淤泥里,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淤泥的腐臭、血腥气、还有尸体在水中浸泡过久的甜腥恶臭,蛮横地钻入鼻腔。

胃里剧烈翻滚,阿珍猛地侧过头干呕起来,只吐出酸水和带着泥沙的苦水。这动作牵扯着全身骨头剧痛,冰冷的感觉未褪,身体下方是湿冷粘腻的触感,饱含水分的泥泞。

阿珍艰难地睁开肿胀酸涩的眼睛。视线模糊,天光灰白惨淡。雨停了,但饱含腥腐水汽的狂风依旧呼啸,带来刺骨寒意。

这里……是哪里?

视线艰难聚焦,眼前是一片狼藉的景象,似乎是珠江某段平缓的河湾岸边。目光所及,是被洪水彻底蹂躏过的泥泞滩涂。

浑浊的江水退下去一些,留下一片广阔的、被淤泥覆盖的滩地,这片泥泞之上,铺陈着灾难最残酷的遗骸。

无数破碎的船板、断裂的桅杆、散架的家具、泡胀变形的箱笼、撕裂的渔网……杂乱无章地堆积着,半掩在黑泥里。各种颜色的布片,靛蓝的粗布、暗红的绸缎,在湿冷的狂风中无力飘动,折断的、连根拔起的树木东倒西歪,枝叶上挂满水草和肮脏的布条。

然而,最刺目的,是那些淤泥中横陈的……躯体。

他们以各种扭曲的、无声的姿势,半陷在冰冷的黑泥里。有的脸朝下,深埋泥浆;有的仰面朝天,肿胀发白的面孔对着灰天,眼睛空洞圆睁;有的肢体弯折着,骨头刺破皮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冰冷的泥水浸泡着他们,苍蝇已经开始盘旋。

胃里翻江倒海,阿珍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抵抗着恐惧和恶心,目光惊惶地扫视这片泥泞滩涂,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祈望。

没有……没有……

就在绝望的冰冷即将吞噬心脏时,目光猛地钉在一处泥水洼的边缘——

一缕深黑色的、被污泥浸透的头发,散落在乌黑的泥浆里,那发式……是男子的发辫!辫子末端,系着一小段褪色发暗、却无比熟悉的红头绳!那是去年阿妹生辰时,阿珍用染坊丢弃的边角料搓成细绳,央求隔壁艇上的阿婆帮忙染红,送给阿爸的!阿爸一直系在辫梢,舍不得解下!

心脏像是被冰冷的铁手攥住!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方向疯狂爬去!冰冷的淤泥陷住阿珍的手脚,每一次挣扎都耗尽力气,污泥溅满全身。

近了……更近了……

那缕辫子,连着一小块被泥水泡得惨白发胀的头皮,无力地垂在泥水洼边,辫子下面,只有一片被浑浊泥水覆盖的、微微隆起的轮廓……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嚎冲破阿珍的喉咙,撕破了河湾死寂的空气。她扑倒在冰冷的泥浆里,颤抖的手指死死抓住那缕冰冷、粘腻、带着死亡气息的头发,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极致的悲恸如同冰山,瞬间将人冻结、压垮。

只有那缕系着褪色红头绳的辫子,死死攥在手里。

风,依旧呜咽着刮过空旷的、被死亡覆盖的河湾,带来远处隐约的、更嘈杂的哭喊和混乱的人声。

……

彻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拖拽着残存的意识,阿珍蜷缩在冰冷的泥泞里,手里攥着那缕冰冷的辫子,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快!这边还有气儿的!抬走!”

“作孽啊……作孽……”

几个穿着深色短褂、浑身溅满泥点的汉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冲来,他们看到蜷缩在泥水里、手里死死抓着东西的阿珍,愣了一下,随即围上来。

“喂!细妹!醒醒!能说话吗?”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

“她手里……抓着什么?”另一个声音迟疑。

有人试图掰开阿珍紧握的手指,那冰冷的辫子触感被触碰,点燃了炸药桶!

“别碰他!!”阿珍猛地抬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地瞪着靠近的人,身体弓起。

几个汉子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脸上带着悲悯和无奈,叹了口气,放低声音:“细妹,放手吧……人……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得活啊!你看你,一身伤,再泡在冷水里要没命的!跟我们走,去博济医院,那边有大夫!”

“博济医院”四个字毫无作用,阿珍依旧攥着那缕头发,眼神空洞执拗地瞪着泥水洼。

“唉,造孽……”那汉子摇摇头,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人不再犹豫,一左一右,不顾挣扎踢打,强行架起阿珍几乎冻僵的身体,那缕沾满污泥的辫子,终究从她无力的手指间滑落,跌回冰冷的泥沼。

“阿爸——!”一声凄厉绝望的哭喊终于冲出阿珍的喉咙,泪水混合泥浆滚下。

阿珍被半拖半架着离开了那片河湾,每远离一步,心脏就像被剜掉一块,回头望去,那片狼藉的泥泞在惨淡天光下,如同大地溃烂的伤口。

几个同样穿着短褂的人,抬着简易担架,在泥泞中将无声的躯体一具具抬起、运走。远处,官府的差役在维持秩序,驱赶着试图靠近认尸的哭嚎人群。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哭喊、差役粗暴的呵斥、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腥腐气息。

前往博济医院的路,如同行走在噩梦的碎片里,昔日熟悉的街巷面目全非,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破碎的砖瓦木梁堆积如山,阻塞道路。

浑浊的污水在坑洼处积聚,漂浮着垃圾污物。空气中浓烈的腥臭、尸臭混合着石灰水的刺鼻气味,令人窒息,倒塌的房屋下,偶尔传来微弱的呻吟和呼救声,引来人群骚动和徒劳的挖掘,身穿号衣的营兵和衙役在废墟间穿梭,驱散人群,清理通道,粗暴阻止灾民翻找自家财物。

“让开!都让开!别挡道!”一个营兵挥舞腰刀木鞘,驱赶围在塌屋前哭喊的妇人。

“军爷!求求你!我男人……孩子还在下面啊!”妇人扑倒泥水,抱住营兵的腿哭嚎。

“滚开!塌成这样,早死透了!挖出来也是发瘟!抬走埋了省事!”营兵一脚将她踹开,脸上毫无表情。

这一幕,像冰冷的锥子扎进阿珍麻木的心脏,攥紧的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痛。

博济医院那座灰色的、带着十字架的西式楼房终于出现,然而眼前的景象更让人心惊,医院门口的空地,已彻底沦为人间炼狱的延伸。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涌动的黑色潮水,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哭嚎、焦躁的呼喊、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汇集成巨大的声浪。

伤者实在太多了!他们被胡乱安置在一切空地,门廊下、台阶上、围墙外的泥泞路边,简易的草席、破木板、冰冷的泥地就是“病床”。

断肢者比比皆是,伤口只用肮脏布条草草捆扎,脓血将布条染成深褐色,被砸伤压伤的人更多,他们躺着,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脸色灰败,一个妇人抱着浑身冰冷僵硬的死婴,眼神空洞地坐在墙角。

几个穿着黑袍、胸前挂十字架的西洋教士和修女,以及穿着染血白布褂子的华人助手,在人群中艰难穿梭,脸上写满疲惫、无奈和麻木的悲悯。

药物和干净绷带显然匮乏,一个教士正用颤抖的手,将最后一点药粉撒在一个腿部严重溃烂的伤者伤口上,那伤者发出惨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伤口腐烂的恶臭、汗臭和刺鼻的消毒药水气味。

“让让!让让!重伤的!”架着阿珍的两个汉子大喊,奋力拨开人群,周围是无数双痛苦、绝望和哀求的眼睛。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石阶下,一个满脸疲惫、穿染血白褂的年轻华人助手拦住他们,他看了一眼浑身泥污、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的阿珍,又扫了一眼周围景象,疲惫地挥手:“没地方了!轻伤的……自己找地方待着!重伤的……抬到后面墙角去排队!等!等大夫有空!”声音沙哑无力。

所谓的“墙角”,是医院侧墙下一片稍干燥的泥地,已躺满气息奄奄的重伤员,几个杂役正费力地将一个刚断气的人抬走,草席上留下暗红血迹。

“细妹,你……”架阿珍来的汉子看着她,又看看那“等候区”,面露不忍。

阿珍挣脱他们的搀扶,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目光茫然扫过这片痛苦的海洋,最后落在那座灰色的、象征西方医术的建筑上。那冰冷的十字架,在无边的苦难面前,显得遥远苍白,阿爸没了,阿妹没了,家没了,身体的伤算什么?

阿珍摇了摇头,喉咙干涩,转身,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一步,麻木地离开了这片死亡与绝望的旋涡,身后的喧嚣如同沉重的背景音。

去哪里?不知道,本能地移动脚步,避开倒塌的房屋,绕过积水坑,在灾后废墟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知不觉,双脚将阿珍带到了天后宫,疍民和水上人家最重要的精神寄托。

然而此刻,眼前的天后宫,比一路所见的废墟更显破败和……象征性的坍塌。

高大的门楼塌了一半,断裂的朱漆大梁斜插瓦砾,庭院一片狼藉,被狂风拔起的古树砸毁偏殿屋顶,破碎瓦片和断椽散落,香炉倾覆,沉重的青铜炉身歪倒泥水,香灰被雨水冲散。

最触目惊心的是正殿,高大的殿门被撕裂,歪斜敞开。

殿内,那尊往日被无数虔诚目光仰望的鎏金天后娘娘神像,已轰然倒塌!巨大的神像从基座摔落,断成几截!华丽的凤冠滚落一旁,沾满灰尘泥水。神像慈眉善目的脸庞摔得碎裂,半边脸保持悲悯,另外半边布满裂痕,泥塑木胎的骨架暴露,金漆剥落,露出灰暗底色。断裂的脖颈对着残破的藻井。香案被砸塌,供品滚落一地,泡在雨水中。

几个幸存的庙祝,脸上带着惊惶和信仰崩塌的茫然,正麻木地、徒劳地清理狼藉,他们扫着混有香灰的泥水,动作迟缓沉重。一个老庙祝呆呆站在倒塌的神像前,仰头看着断裂的脖颈和残破的面容,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嘴唇哆嗦着,似在无声诘问。

一些幸存的灾民聚集在破败的庙宇内外,大多神情呆滞,脸上残留惊恐和茫然。

有人蜷缩在残存廊柱下,眼神空洞望天;有人对着倒塌的神像方向机械磕头;更多人只是沉默坐着,如同被抽走灵魂的躯壳。没有祈祷,没有感恩,只有死寂般的绝望和无助,倒塌的神像,无声宣告着某种终极庇护的失效。

阿珍站在破败的庙门前,看着那倒塌断裂的天后像,那半边悲悯、半边破碎的脸庞,在昏惨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和讽刺。

靠信仰抗灾的是外国人,真正的灾难面前,能依靠的只有强大的祖国和团结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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