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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达科他州腹地,广袤的草原如同凝固的绿色波涛,在七月灼人的阳光下绵延起伏,一直涌向天际线处那几座沉默的、深紫色的山峰。

黑山是拉科塔人口中的大地心脏,此刻却成了风暴酝酿的中心,在拉什莫尔山冰冷俯视的下方山谷里,一片色彩杂驳的帐篷城正以前所未有的规模野蛮生长。印第安保留地的旗帜,无数部落的图腾旗帜,在干燥燥热的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被唤醒的古老灵魂在无声呐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干燥泥土的尘土气,燃烧松脂的烟熏味,营地深处大锅里炖煮食物的浓郁香气,还有人群聚集所特有的、带着体温和汗水的微酸气息。人声鼎沸,各种印第安方言的交谈、古老歌谣的吟唱、孩童的嬉闹声、不断爆发的欢声笑语……汇成一片持续不断的、充满生命力的喧嚣海洋。

然而,这喧嚣之上,是躲在阴暗处阴冷的目光。

“嗒嗒嗒——”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群牛仔打扮的红脖子,勒住马,死死的盯着下面那群猎物,这些喧嚣就像是对猎手的嘲讽,但这不影响他们观察猎物,寻找时机,发起致命的攻击。

部落也感受到了联盟带来的压力,一种无形的、来自国家机器的沉重压力,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帐篷的帆布顶上,压在每一个部落人员的肩头。空气里除了尘土和松脂味,还悄然弥漫开一丝铁锈般的、属于紧张和恐惧的气息。

在营地中心偏北,一片相对开阔的草地上,伫立着一顶巨大的圆锥形帐篷——部落议事会帐篷。深褐色的牛皮帐篷布厚重而古老,上面绘着褪色却依然有力的部落符号:野牛、雷鸟、星辰轨迹,帐篷顶端,一支装饰着鹰羽的旗杆笔直刺向蓝天。

帐篷内,没有外面那种喧嚣的热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昏暗的光线透过牛皮帐篷顶的缝隙和门帘边缘射入,在布满岁月痕迹的兽皮地毯上投下几道光柱,光柱中,尘埃无声地飞舞。

十几个人围坐在帐篷中央一个象征性的小火塘周围,火塘里没有火,只有一些冷却的灰烬,围坐者有男有女,大多是上了年纪的长者。

他们脸上刻着风霜和忧患的深纹,眼神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穿着传统的缀满珠饰的鹿皮衣,或色彩庄重的棉布裙。沉重的银饰在他们胸前、手腕上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偶尔发出极轻微的碰撞声,几位较为年轻的首领坐在外围,同样眉头紧锁,双手紧握。

弓琳琳原本不想参加这个长老议事会的,但是仰望星辰者请求她务必参加,小羽又跑过来死拉硬拽的,她无奈来到了会场,接受新加入部落长老们的审判。

“弓小姐,”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说话的是坐在火塘正北位置的新来的部落长老灰熊之步,他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干涸的河床,眼神却依旧像年轻时追逐野牛群般锐利,直直刺向角落的弓琳琳,“华盛顿的鹰犬在收紧他们的爪子,我看到了他们在远处盯着我们的耳目……他们在等什么?等我们犯错?等一个借口?”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帐篷外山坡上露出身影的十二个牛仔身影,“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祖先的骨头能安息,为了族群的传统能够延续下去,为了我们的孩子有一处生存之地,或者说活下去!不是为了让那些穿制服的狼把枪口对准我们!”

帐篷内响起一片低沉压抑的附和声,忧虑如同实质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一位戴着厚重玳瑁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灰云,声音颤抖地补充:“琳琳,孩子,我们不是害怕,我们经历过的苦难你想象不到,我仍记得白人的病毒夺取我亲人的画面……我们怕的是,这一次,我们流了血,依然无法守住这片土地,这一次我们可是聚集到了一起,所有的希望、种子都在这里!这一次再被屠戮,我们的种族可能会灭绝!”

沉重的历史记忆,“伤膝河大屠杀”那浸透雪原的鲜血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议事会帐篷。老人们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的披肩或毯子,年轻的首领们则攥紧了拳头,牙关紧咬,眼中燃起屈辱的火焰。

就在这时,飞鹰不顾弓琳琳的皱眉示意,毅然决然的站起了身,“我们有五千……”

似乎是看出了弓琳琳的不满,仰望星辰者一把将飞鹰拉回到地上,打圆场道:“如果有事情,我们苏族必然会挡在最前面。

弓琳琳没有立刻回应老酋长的质问和老妇人的担忧,她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走到火塘边空着的一个位置,盘腿坐下,正好面对着老酋长灰熊之步和忧心忡忡的灰云,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帐篷内每一张写满焦虑、愤怒和迷茫的脸。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清晰无比、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

那微笑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让所有注视着她的人心头猛地一跳。

“各位尊敬的叔叔阿姨,兄弟姐妹,”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帐篷内所有的杂音和不安的呼吸,“他们当然在等,等我们愤怒,等我们失控,等我们像一百三十年前那样,拿起武器,冲向他们架好的机枪。”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深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先不谈真打起来会如何,只说对方的想法,他们无非是想历史重演,再添一个‘伤膝河’。让我们的血成为他们教科书里轻描淡写的一笔,或者……成为他们出兵‘平叛’、彻底剥夺我们最后一点自治权的完美理由,而我们的历史只会在未来的某个游戏中被拿出来引用一下,继续榨取剩余价值。”

她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帐篷里弥漫的悲愤情绪,让众人心头一凛。

“不过他们想多了,”弓琳琳的声音陡然变冷,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加深了那份奇异的笃定,“他们需要理由,我何尝不是在找理由,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都搞不清楚,这样的游戏才有意思……”

“这不是游……”似乎触动了某个神经,野牛部落的酋长咆哮道。

“吼什么吼,动动脑子好吧,就你这样的,人家未来会给你装两只牛角,让你们野牛部落直接化身牛头人,整天只会喊为了部落!”弓琳琳似乎是有些不解气,白了他一眼,“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搞不好人家还弄个黑暗之门,说是你们入侵抢夺底盘,怜悯你们才给了一块生存之地……”

“喷地上你负责洗干净!”野牛部落的长老突然一口老血顶了上来,被弓琳琳一吼硬生生的卡在嗓子眼,仰望星辰者忙上前给他疏导了半天才缓过来。

弓琳琳没有理会愤怒的众人,自顾自的说道:“不过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其等他们出招,不如我们自己布局,”她伸出三根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指节分明,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手势,“三场戏,不多不少,咱们就化被动为主动了,后面的交给我负责,你们全力配合就行,谁赞成?谁反对?”

众人看了看血没喷出来,憋的脸红脖子粗的野牛部落酋长,没有人敢反驳大姐大的任何意见,于是开始和谐的进入执行环节……

第一幕的帷幕,在距离主营地约二十英里外、一条被烈日烤得发烫的道路上拉开,这条道路是达科他州政府计划修建的公路,土路两侧长着枯黄的杂草,两侧是连绵起伏、空旷寂寥的草原,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

这里曾是十九世纪臭名昭着的“血泪之路”在达科他地区的延伸段之一,无数印第安部族在刺刀和皮鞭的驱赶下,被迫离开世代居住的家园,沿着类似的道路走向未知的“保留地”,途中洒满了饥饿、疾病和死亡的泪水。

此刻,这条承载着无尽苦难记忆的旧路,被赋予了新的使命。

几十名印第安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故意做旧的、显得褴褛不堪的衣物,破洞的棉布袍子、磨得发亮的鹿皮坎肩,脸上涂抹着象征疲惫和悲伤的灰黑色油彩,他们排成一条蜿蜒而沉默的队伍,在滚烫的柏油路上缓慢地、无比艰难地前行。

队伍的核心,是几位真正年迈的长者,由年轻人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几个年幼的孩子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小脸上也涂着油彩,眼神懵懂而带着一丝被刻意引导出的惊恐,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碎的悲怆。

队伍的前方和后方,由拜上帝教忠粉扮演的“白人警察”和“民兵”,穿着模仿十九世纪风格的粗劣制服,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黑色面具,只露出冷漠的眼睛。他们手持象征性的、没有开刃的旧式步枪或长棍,粗暴地推搡着队伍中走得慢的人,嘴里发出模仿白人腔调的、充满鄙夷和威胁的呵斥。

“快走!该死的红皮猪猡!别磨蹭!”

“再不走就吃鞭子!”

“你们的土地?呸!现在是合众国的了!”

一个扮演警察的强壮青年,按照事先的排练,猛地推搡队伍中一位扮演老妇人的演员。那老妇人本就步履蹒跚,被这用力一推,一个趔趄,“啊”地一声惊呼,重重摔倒在滚烫粗糙的路面上。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扮演警察的青年却上前一步,毫不留情地抓住她花白散乱的头发,作势要将她强行拖拽起来,老妇人发出痛苦的呻吟,眼中瞬间涌出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油彩,留下清晰的痕迹,旁边扮演她女儿的女演员立刻扑上去,哭喊着试图保护母亲,却被另一个扮演民兵的人粗暴地推开。

这一切,都被几个隐蔽机位的摄像机镜头清晰拍下,镜头巧妙地避开了推搡者的面具,只捕捉被推搡者痛苦的表情和施暴者冷酷的手部动作。高倍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老妇人被拖拽时手臂上瞬间出现的红痕,记录下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时流下的真实眼泪,记录下扮演民兵者面具孔洞里那双刻意表演出的、毫无人性的冰冷眼神。

与此同时,在营地临时搭建的“媒体中心”——一顶稍大的帐篷里,弓琳琳和她的导演团队正点评、挑选着视频画面。屏幕上,老妇人被拖拽的慢镜头特写、孩子惊恐哭泣的脸庞、施暴者冷漠的身影,在精心剪辑下,冲击力被放大了数倍。

弓琳琳戴着耳机,冷静地对着麦克风下达指令:

“c组热气球拍摄组的,俯拍全景,要突出道路的荒凉和队伍的渺小无助。”

“现场手持,给那个孩子眼泪特写,推上去!对,就是现在!”

“扮演民兵的,动作再粗暴一点!但记住,绝对不准造成真实伤害!重点是‘表演’出的暴力和无助!”

“下一场的背景布置好了没,我选的塔蕾莎到位了吗?萨尔·战歌在塔蕾莎的帮助下脱离敦霍尔德庄园的剧本都发下去……”

指令一条一条的发出去,她斜坐在躺椅上,看着屏幕上那些极具煽动性的画面,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评估,在未来,她见过太多太多感人泪下的画面,这是一场精心编排、目标明确的媒体奇袭,效果是爆炸性的。

当这些经过精心挑选和剪辑的画面片段,出现在旧金山新闻联播中时,舆论瞬间被引爆,在弓琳琳的熏陶下,标题党早已活跃在美国新闻界,那一个个震惊体触目惊心。

【南达科他惊魂!历史重演?警察暴力驱赶和平示威印第安老弱!】

【‘血泪之路’再现?直击拉科塔人遭遇野蛮对待!】

【他们像驱赶牲口一样对待我们!——印第安长者泣血控诉!】

各大报纸疯狂转发、评论,所有人都看到了新闻联播慢镜头里,老妇人被拖拽时手臂上瞬间出现的红痕,孩子惊恐的脸庞被报纸引用的最多,配文“谁的童年该承受这些?”,萨尔和塔蕾莎的狗血爱情故事……

白宫新闻秘书被迫召开的记者会瞬间被淹没在汹涌的质询浪潮中,记者们高举着手,问题尖锐如刀:

“总统是否知晓南达科他州发生的针对印第安原住民的暴力事件?政府对此有何回应?”

“这是否是联邦执法机构过度使用武力的又一例证?是否有国民警卫队介入的计划?”

“政府如何解释印第安人仍在遭受如此不公的对待?这与历史上的‘血泪之路’有何本质区别?”

新闻秘书措手不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只能反复强调“白宫已高度关注此事”、“具体情况尚在调查中”、“呼吁各方保持冷静克制”、“联邦政府尊重所有公民的和平集会权利”……这些苍白无力的官方辞令在极具冲击力的电视画面面前,显得如此虚伪和空洞。

非犹太裔控制的报纸基本都在大肆宣扬,停止对印第安人的暴行、今日的血泪之路、为拉科塔人寻求正义,各个新闻媒体还将自己录制的画面投稿旧金山电视台,请求发布专题报道。无数普通民众,尤其是少数族裔群体和自由派人士,被激起了强烈的义愤,要求彻查、要求道歉、要求保护印第安人权利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南达科他州政府和当地执法部门更是焦头烂额,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和汹涌的民意,他们紧急发布声明,极力辩解。

“我们没有安排人去暴力执法!存在严重误导!”

“那是印第安事务局的人!他们一直在达科他州游荡!”

“州警当时均在安全距离外监控,绝无任何直接肢体接触!”

然而,在那些精心炮制、极具视觉冲击力和情感煽动性的画面面前,这些澄清声明显得如此苍白和徒劳,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便疯狂滋长,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亲眼所见的“暴行”,尤其是当这“暴行”完美契合了他们对历史上种族压迫的认知框架时。

“误导?谁会用这么残酷的方式误导?”

“看看那老人的伤痕和孩子的眼泪!”

“政府又在撒谎掩盖了!”

“血泪之路重现”这第一幕戏,如同一颗精准投入舆论湖心的炸弹,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它成功地撕裂了平静的表象,将“印第安人遭受系统性不公”的尖锐议题,以一种无法回避、极具情感煽动力的方式,粗暴地塞进了全美公众的视野中心。

政府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行”指控打得措手不及,陷入了被动解释、疲于应付的舆论泥潭。

第一幕引发的舆论海啸尚未完全平息,第二幕的舞台已在黑山山脉深处一片被称为“野牛背脊”的山谷中悄然搭起,这里远离主营地,也远离任何公路,只有蜿蜒崎岖的土路通往外界,山谷环抱,峭壁耸立,谷底流淌着一条清澈但水量日益减少的溪流。

这里并非传统的宗教圣地,但弓琳琳赋予它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新名字——“生命之泉圣谷”。

圣谷的核心,并非古老的图腾,而是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怪物——一座已经废弃多年的旧矿场,矿渣堆像丑陋的疮疤侵蚀着翠绿的山坡,渗漏的油污在溪流旁形成一片片刺目的、五彩斑斓的油膜,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化学品气味。

几天后,一个身影的出现,让这个沉寂的山谷瞬间成为瞩目的焦点。

旧金山电视台和意大利国家电视台联合造星计划,艾米莉亚,一个被多次专题采访,力捧出来的,以环保、生态等新鲜词汇被较多人群追捧的瑞典裔环保少女,在几位部落向导的陪同下,跋涉进入了野牛背脊山谷。

她标志性的麻花辫,雀斑脸,简单的格子衬衫和帆布背包,与周围粗犷原始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艾米莉亚的到来,将最近热衷于环保、生态、低碳的观众视野吸引了过来。

镜头紧紧追随着她,她蹲在污浊的溪水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取一点水面漂浮的油花,凑到鼻尖,然后猛地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极度震惊和痛心的表情,她走到巨大的、锈蚀穿孔的储油罐旁,抚摸着那冰冷的、带着毒性的铁锈,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她站在高高的矿渣堆上,俯瞰着被工业疮痍撕裂的美丽山谷,风吹动她的发辫,她的背影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悲壮。

然后,在弓琳琳的巧妙安排下,艾米莉亚在山谷中心一片相对干净的草地上,偶遇了前来守护圣谷的灰熊之步老酋长,老酋长穿着他最好的传统服饰,一件缀满象征星辰和野牛力量的珠饰的鹿皮袍,头戴鹰羽冠,手持一根缠绕着神圣鼠尾草和红布条的仪式权杖,他布满沟壑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和土地被伤害的深切痛楚。

镜头推近,艾米莉亚看到老酋长,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快步上前,没有言语,年轻的环保偶像伸出双臂,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哀伤,轻轻地、深深地拥抱了这位饱经风霜的印第安长老。

老酋长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也抬起布满老年斑的手,带着一种沉重的接纳,轻轻拍了拍艾米莉亚的后背。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相拥,艾米莉亚清澈的蓝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滚落,滑过她年轻的脸颊,滴落在老酋长古老的鹿皮袍上。

这一瞬间,被数个镜头从不同角度精准捕捉,年轻与古老,环保主义与原住民传统智慧,地球的伤痛与特定族群的苦难,在这一个跨越了巨大鸿沟的拥抱中,被完美地、极具冲击力地融合在了一起,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画面迅速通过电视台传向全美和欧洲。

【艾米莉亚的眼泪:为原住民圣山而流!】

【环保少女拥抱印第安长老,控诉黑山生态灾难!】

【他们在毒害大地的心脏!守护生命之泉!】

这一次,舆论的浪潮不再局限于对“暴行”的愤怒,而是迅速升级为对环境保护、原住民土地权利以及殖民主义遗留生态灾难的深刻反思和强烈声讨。拯救黑山、水即生命等新标签迅速接力,席卷全球社交媒体。

艾米莉亚迅速火到了欧洲,意大利电视台已经邀请她去做专题采访,据说教皇要接见招待这个自然的使者。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重重压向华盛顿,印第安事务局被推到了台前,已经有报纸开始报道他们为了坑害印第安人不惜破坏环境!电话线路近乎瘫痪,国会议员办公室也接到了前所未有的选民来电,要求他们表态支持保护黑山。

在国会山一间铺着厚地毯、弥漫着雪茄和权力气息的密室里,一场气氛凝重的闭门会议正在进行,烟雾缭绕中,几位关键人物围坐在深色红木会议桌旁。

“那个瑞典小丫头!”国防部长重重地将一份印有艾米莉亚与老酋长拥抱大幅照片的报纸摔在桌上,杯中的波本威士忌剧烈晃动,“她懂什么?!被那些印第安人当枪使了!这他妈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公关秀!这个旧金山电视台的屁股是歪的!我们必须拿回电视台新闻的审核权。”

国土安全部长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冰锥:“公关秀?看看这铺天盖地的舆论!看看我们欧洲盟友发来的关切询问!这已经不是公关秀了,这是把我们架在炉子上烤!那个弓琳琳……她太懂得如何利用民众的心理了,她用一个环保偶像,绑架了全球的同情心!”

一直沉默的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声音低沉而充满忧虑:“更麻烦的是,她成功地将一个具体的、可能涉及执法冲突的保留地集会问题,升华、扩散成了一个全球性的环保和原住民权利议题。现在,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国内的压力,还有整个国际社会的目光。任何一点过激的武力反应,都会被无限放大,被解读为对环保、对原住民的双重迫害,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的道义代价。”

“屁的个环保!伦敦,柏林和圣彼得堡的烟囱都捅破天了!他们也配提环保!”国土安全部长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我们总不能任由这些印第安人在我们的国土上,在我们的鼻子底下,玩这种危险的游戏吧!任由那个华裔女人继续煽动?别忘了,情报显示他们内部有极端声音在鼓动独立!这是红线!”

“红线?上一次你还说不废止排华法案是你的红线呢!”国防部长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打开窗户看看外面!‘印第安人的命也是命’的标语已经开始在纽约、洛杉矶出现了!现在动武?你试试看!那些电视台报纸的会立刻把我们描绘成屠杀环保主义者和原住民的刽子手!我们需要的不是战争,是更聪明、更干净、能绕过这些该死的舆论陷阱的办法!”

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得对,武力选项已经被那两场该死的演出锁死了大半,我们必须另辟蹊径,找到能瓦解他们内部、或者能证明他们越界的确凿证据,而且是能说服国内外公众的证据,这该死的电视,动不动就传到欧洲去了。除非他们越线,否则,任何大规模行动,都只会把我们自己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会议陷入了更深的沉默,烟雾缭绕中,权力者们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掣肘感和无力感,虽然他们一个比一个贪婪、无耻、残忍,但是穿上西装,伪装绅士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华夏早就有句话形容他们了,那个什么子和牌坊的故事,只可惜外国人的外国史学的都不咋地。

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但琳琳用行动告诉他们,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没完没了。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高原的薄雾,洒在广袤的草原上时,道路的尽头已是一片旗帜和人头的海洋。没有号令,没有强制,数万人如同汇聚的溪流,从保留地的各个角落,自发地、沉默地汇聚到这条象征性的道路上。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辆经过改装的、覆盖着巨幅拉科塔星旗的白虎,充当着临时的头车,弓琳琳并没有站在车顶最显眼的位置,她只是安静坐在车内,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外面套了一件暗红色的防风夹克,长发束在脑后,她手中拿着一个对讲机,偶尔低声下达几个简短的指令,确保队伍核心区块的秩序和安全。

真正的焦点,是车前方那几十位并肩而行的部落长老,灰熊之步走在最中间,鹰羽冠在阳光下闪耀着神圣的光泽,他手中紧握的仪式权杖顶端,一束新鲜的鼠尾草和白羽在风中轻轻摇曳,他身边是灰云和其他几位同样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的步伐缓慢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脉搏上。

他们的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力量,在他们身后,由部落青年组成的鼓队,敲击着蒙着兽皮的传统大鼓,鼓点低沉、浑厚、缓慢,如同大地的心跳,又如同祖先不屈的脉搏,一下,一下,沉重地敲击在每一个参与者的心上,也敲击在道路两旁严阵以待的州警和国民警卫队士兵紧绷的神经上。

鼓点,就是号令。

当鼓声累积到某一个临界点,当庞大的队伍如同觉醒的巨人般逼近皮尔城边缘,当无数媒体的相机对准了这无声而壮阔的场面时——

“——咚!”

一声格外沉重的鼓槌落下,仿佛敲碎了凝固的空气。

“——IN——dIAN——LIVES——mAttER!”

一声嘶哑却饱含血泪的呐喊,如同破晓的第一声号角,猛地从一个被父亲扛在肩头、约莫七八岁的拉科塔男孩口中爆发出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脸涨得通红,稚嫩的嗓音带着一种原始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压抑的沉默。

这声呐喊,如同点燃了沉寂万年的火山。

“INdIAN LIVES mAttER!”

“INdIAN LIVES mAttER!”

“INdIAN LIVES mAttER!!”

第二声,第三声,第一百声,第一千声,第一万声……呼喊声从队伍的前端,如同燎原的烈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向两侧疯狂蔓延、叠加、汇聚!不再是零星的呼喊,而是数万个胸膛共鸣发出的、整齐划一的、如同海啸般的怒吼!声浪一层叠着一层,一浪高过一浪,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它不再是简单的三个英文单词,它是沉积了数百年的屈辱、剥夺、伤痛和永不屈服的反抗意志的总爆发!它冲上云霄,在皮尔城低矮的建筑物间猛烈冲撞、回荡,仿佛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随之震颤!

整个皮尔城,仿佛被这怒吼按下了静音键,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市民躲在窗后,惊恐又好奇地窥视着这史无前例的洪流和那震天的呐喊。

城市的上空,只有那一声声“INdIAN LIVES mAttER”在反复激荡,成为唯一的、统治性的声音。

在游行队伍核心的车架里,弓琳琳依旧坐在那个相对靠后的位置,震天的怒吼就在她耳边轰鸣,脚下的车板都在微微震动,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前排长老们坚毅的背影,通过战术目镜中无人机的视野,望向道路尽头,那里部署的几辆涂着迷彩的白虎·轻骑兵,沉重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车顶的马克沁闪烁着冷光,黑洞洞的机枪口如同冰冷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汹涌而来的游行队伍。

白虎·轻骑兵整个美利坚一共采购了20台!这是国民警卫队的重装力量!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武力威慑,一个随时准备落下、碾碎一切的铁拳。

弓琳琳的目光,在那些熟悉的车身上停留了片刻,车队旁边,穿着迷彩作战服的国民警卫队士兵们,身影在轻骑兵的衬托下显得渺小,但那股肃杀之气却清晰可辨,他们不再是州警,他们是真正的军队。

然而,在震耳欲聋的“INdIAN LIVES mAttER”声浪包围中,在无数指向游行队伍的媒体镜头聚焦下,弓琳琳的脸上,那深海般的平静非但没有被打破,反而悄然溶解。她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最终形成一个清晰、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奇异释然的微笑。

那微笑里,没有恐惧,没有挑衅,只有一种洞悉了棋局终盘的、冰冷的笃定。

“现在,他们不敢开枪了。”

“上校!”一名负责传讯的中尉快步跑来,脸色凝重,“游行队伍先锋已抵达我预设的第三道警戒线边缘!距离我方前沿阵地不足五百米!长老队伍在最前方!重复,长老队伍在最前方,前面马上就要拐过来了!”

海斯上校猛地抬头,顺着中尉手指的方向望去,他已经能用肉眼看到道路尽头涌动的人潮了。走在最前面的那几十个身影,穿着鲜艳的传统服饰,戴着醒目的鹰羽冠,在人群中如同航标般清晰,尤其是中间那位手持权杖的老者,步履沉稳,目光如炬,正是情报中反复强调的部落精神领袖——灰熊之步。

“命令所有单位!”海斯上校的声音有一丝紧张,“一级戒备!非致命武器准备!防暴阵型,前推至第二道警戒线!目标:迟滞其先锋,阻止其整体冲入城区!但听清楚——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准使用水炮!更不准有任何使用致命武器的念头!把你们的保险都给我关好了!重复命令!”

“是!长官!”命令迅速通过无线电传达下去,士兵们迅速移动,盾牌紧密相连,形成一道闪烁着警徽反光的钢铁堤坝,向前方推进。齐齐哈尔出产的玄武·高压水炮车的炮口缓缓抬起,对准了道路方向,紧张的气氛瞬间飙升到顶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与此同时,在游行队伍最前方的指挥车上,弓琳琳的对讲机里也传来了前方观察员急促而清晰的声音:“琳姐!国民警卫队动了!防暴盾墙!水炮!催泪弹!他们推上来了!距离我们长老队伍不到四百米!重复,对方已展开一级戒备阵型!有开火迹象!”

“这个孟庆斌到底往外卖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催泪弹都给我搞出来了!”弓琳琳苦笑了一声,吐槽道,开枪对方肯定是不敢,这催泪弹……自己怕不是要花妆。

弓琳琳握着对讲机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惊慌,她快步走到车斗最前方,拿起一个连接着卡车顶高音喇叭的麦克风。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清晰地看到了远处那道正在推进的、闪烁着寒光的钢铁防线。

她深吸一口气,将麦克风凑到唇边,她的声音没有刻意拔高,却通过高音喇叭,清晰地穿透了部分区域的呐喊声,传向前方:

“所有族人!所有兄弟姐妹!保持阵型!保持我们的节奏!记住我们是谁!记住我们为何而来!”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凝聚人心的力量,“他们架起了盾牌!他们抬起了武器!他们害怕了!害怕我们的团结!害怕我们的声音!”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怆的控诉,响彻在队伍上空:

“看看他们指向我们长老的枪口!看看他们对准我们妇女儿童的炮口!这,就是他们承诺的‘自由与正义’吗?!这,就是我们祖先用鲜血换来的‘保护’吗?!”

她的控诉,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本就群情激愤的游行队伍,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轰然炸响!

“INdIAN LIVES mAttER!”

“停止暴力!”

“保护长老!”

“黑山不容侵犯!”

呐喊声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整齐,更加充满愤怒!数十万人齐声怒吼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正在推进的国民警卫队防线!前排的士兵们身体明显晃动了一下,紧握盾牌的手更加用力,指节在手套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指挥官通过望远镜看到,一些士兵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弓琳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全体!放慢脚步!但歌声不要停!鼓声不要停!让世界看清楚!看清楚是谁在展示和平!看清楚是谁在炫耀武力!”

在她的指挥下,庞大的游行队伍如同被无形的手约束,整体的前进速度明显放缓,但核心区域的鼓点敲击得更加沉重有力,那万人大合唱般的“INdIAN LIVES mAttER”口号声,却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永不疲倦的海潮,持续不断地拍打着钢铁防线。

长老们走在最前,步伐反而更加坚定从容,灰熊之步甚至微微扬起了手中的仪式权杖,目光平静地直视着远处装甲车上那黑洞洞的武器站。

一方是数十万赤手空拳、用生命呐喊、以道义为甲的民众。

一方是几百武装到牙齿、被推到前台当炮灰的国民警卫队。

双方在皮尔城郊外这片开阔地上,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形成了短暂而诡异的僵持,只有那震天的怒吼和冰冷的钢铁,在无声地对峙,白虎·轻骑兵冰冷的炮口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却始终沉默着,如同被冻结。

弓琳琳放下麦克风,她再次望向国民警卫队的防线,望向那些在声浪中显得孤立无援的装甲车,她嘴角那一抹冰冷的微笑,在震耳欲聋的“命贵”声浪中,悄然加深,如同冰封湖面上绽开的一道裂痕。

这僵持本身,就是她剧本中最完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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