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溶洞宛如一方静谧桃源,将世间的喧嚣与危险全然隔绝。唯有那水滴坠入湖面的清越之音,伴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幽蓝光芒自钟乳石上倾泻而下,轻柔地勾勒出张睿苍白却透着坚毅的脸庞,使其在光影交织中显得愈发缥缈迷离。
伤势比想象中更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内腑如同火烧,左肩被弩箭擦过的伤口虽已止血,但稍一动作依旧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疲惫如同潮水,不断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几乎要将他拖入昏迷。
但他不能倒下。
“夜枭”及其背后那神秘而庞大的“影社”组织,绝不会放弃搜捕。白云观的威胁依旧悬于头顶。妹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父亲的血仇未报,那失落于水潭的完整钥匙更是如同压在心口的巨石。
绝境,并未真正远离。这只是暴风雨中短暂的间隙。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靠在温暖湿润的岩壁上,艰难地从怀中取出那些用命换来的东西——父亲的信、兽皮册子、以及那枚“影社”的青铜令牌。
信笺已然泛黄脆化,父亲那绝笔的字迹依旧力透纸背,充满了不甘、警示与深沉的父爱。每看一次,都让他的心如同被刀割般疼痛,却也燃烧起强烈的复仇火焰。
兽皮册子触手柔软而坚韧,上面的气血运行图诡异而凶险,父亲的注解字字泣血,既是诱惑,也是警告。
青铜令牌冰冷沉重,“影社”二字如同魔咒,代表着难以测度的危险与阴谋。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本兽皮册子上。
“...此诀霸道异常,非意志坚韧、气血旺盛者不可练,轻则经脉尽断,重则爆体而亡……”
“...然一旦练成,气血如狼烟,感知通幽冥,破境如饮水……或可窥得一丝……超凡脱俗之机……”
“...吾仅练就前三重,已觉脱胎换骨,然亦感杀伐之心日盛,恐非善道……”
父亲的话语在脑中回荡。
他现在处于“绝境”吗?算不算“气血旺盛”(有玉片残存能量支撑)?算不算“意志坚韧”?
答案是肯定的。
没有力量,一切都是空谈。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活下去,才能保护妹妹,才能复仇,才能揭开所有的谜团!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翻开兽皮册子,将精神完全沉浸在那第一幅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气血运行图中。
这法门与他之前练习的册子上的基础法门截然不同,更加深奥,更加极端,许多路线甚至逆反人体常理,涉及无数闻所未闻的细微窍穴,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他屏息凝神,凭借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和精神力,将第一重所有的路线、关窍、呼吸频率、以及父亲注解的注意事项死死记在脑中,反复推演确认,直至毫无滞涩。
然后,他依照父亲所言,先行调整呼吸,意守丹田,尝试引导体内那丝因玉片和连日厮杀而变得壮大几分的灼热气血,按照第一重最初的路线,缓缓运转。
起初极为艰难。那路线刁钻古怪,气血运行滞涩无比,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中强行开辟水道,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汗水瞬间从他额头渗出,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但他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死死守住灵台清明,一丝不苟地引导着,冲击着。
一次,两次,失败……再次尝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因剧痛和消耗而晕厥过去时——
那丝气血终于艰难地、完整地按照第一重初始路线运行了一周天!
嗡!
仿佛堤坝决口,阻塞被一举冲开!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磅礴、却带着某种原始野性的力量瞬间从那运行成功的路线中滋生出来,涌遍全身!所过之处,受损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被疯狂滋养修复,剧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麻痒痛和力量感!
他胸口郁结的那口淤血猛地喷出,脸色反而瞬间红润了不少!
有效!这法门果然神异!
他不敢停歇,趁热打铁,继续运转气血,冲击第一重接下来的路线。
过程依旧痛苦万分,如同一次次撕裂重组,但他的意志却在痛苦中愈发坚韧,精神也愈发凝练。怀中那残存的玉片似乎也与这新生的力量产生了共鸣,散发出温和的凉意,抚平着狂暴能量带来的些许躁动。
幽暗的溶洞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运转了多少个周天,当第一重所有的路线终于被彻底打通,气血如同欢腾的野马般在全新的经脉网络中奔腾不休时——
张睿猛地睁开眼!
眼中精光四射,如同暗夜中的星辰,锐利得惊人!
他感到全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伤势已然好了七七八八,五感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远处地下湖深处水波流动的细微声响,能看到洞顶钟乳石上最细微的纹理!
脱胎换骨!
虽然只是第一重,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已然发生了质的飞跃,远超之前黑风坳搏杀时的状态!
这就是父亲所说的力量吗?!
他忍不住站起身,对着身旁一块半人高的岩石,随意一拳挥出!
他并未用尽全力,只是试探。
砰!
一声闷响!那岩石竟被他这随意一拳打得微微晃动,表面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好强的力量!这还仅仅是肉身力量的增长!
狂喜之后,他迅速冷静下来。父亲警告过,这力量霸道,且会助长杀伐之心。他必须时刻紧守本心,不能被力量所控制。
而且,这仅仅是第一重。后面的修炼,定然更加凶险艰难。
他重新坐下,开始巩固境界,熟悉这股新生的力量。
在随后的“日子”里(溶洞中无法分辨昼夜),他彻底沉浸在了修炼之中。饿了,便捕捉地下湖中一种通体透明、味道鲜美的盲鱼果腹;渴了,便饮用清澈的湖水。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磨第一重境界,并开始尝试揣摩第二重的运行图。
第二重比第一重复杂了数倍,凶险程度也倍增。他进展缓慢,但每一点进步,都能感受到实力的切实提升。
除了修炼,他也在仔细探索这处地下溶洞。
溶洞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地下湖更广阔,似乎通向更深的黑暗。他在湖岸边发现了一些更多人类活动的痕迹——更多的陶片、一把彻底锈蚀的铁剑、甚至还有一处似乎是人工开凿的、用来接引钟乳石滴水的石槽。
这里,在很久以前,似乎真的有人长期居住过。
某日,当他探索到溶洞最深处的一片浅滩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
他俯身摸索,从湖底的淤泥中,捞起了一个被水草和钙化物包裹的、沉重的事物。
仔细清理之后,那事物的本来面目显露出来——那竟然是一个尺许长的、用某种异常坚韧的兽皮制成的防水皮囊!皮囊的口子用某种兽筋紧紧捆扎,历经岁月和水泡,竟然依旧没有腐朽!
里面装着什么?
张睿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开兽筋。
打开皮囊,里面是几件物品:一把保养得极好、依旧锋利的精钢短匕,匕身刻着一个模糊的狼头图案;几块打火石;一个小巧的、里面装着黑色油膏的密封铜盒;还有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展开那卷油布,里面是几张绘制在鞣制过的薄羊皮上的——地图!
地图的材质和绘制风格,与他父亲那本纸质册子上的地图极其相似,但更加古老,也更加残缺!上面用古老的篆文标注着一些地名和符号,许多地方与他记忆中父亲的地图碎片能够对应上,但似乎指向更核心的区域!
其中一张羊皮地图的角落,还画着一个奇怪的标记:一座山,山顶悬着一枚发光的珠子,下方写着两个古篆小字——“星枢”!
星枢这是什么地方?与苍狼秘藏有何关系?
张睿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这意外地发现,仿佛又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这个皮囊的主人是谁?也是追寻苍狼秘藏的人吗?他为何会死在这里?这些地图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疑问涌现。
他将皮囊中的物品仔细收好,尤其是那几张羊皮地图,或许将来能派上大用场。
时间在修炼和探索中飞速流逝。
他的实力稳步提升,对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精熟。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也开始在他心底滋生。
妹妹怎么样了?“夜枭”和白云观在外面有什么动作?那枚失落的钥匙是否还在水潭中?自己难道要一直躲在这里吗?
那他必须出去!
但出去,意味着再次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付普通喽啰或许足够,但面对“夜枭”那种级别的高手,依旧胜算渺茫。
必须变得更强!至少,要练成第二重!
他再次将全部心神投入修炼,疯狂地冲击着第二重的关卡。
痛苦更甚以往,气血运行如同刀刮斧凿,几次都险些失控,爆体而亡。全凭着一股坚定的信念和玉片残能的护持,才勉强支撑下来。
终于,在不知多少次失败后,他体内那奔腾的气血猛地冲破了某个无形的屏障!
第二重,成了!
力量再次暴涨!感知范围扩大了一倍不止!体内气血轰鸣,如同长江大河,奔流不息!他甚至感觉,自己似乎能够初步调动一丝那枚失落钥匙曾带来的、与天地沟通的奇异感觉!
是时候了!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望向溶洞的出口方向——那条他来时的狭窄裂缝。
他要出去去寻找妹妹,去打听消息,去伺机夺回钥匙,去开始他的复仇!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一件武器。那柄腰刀早已在之前的逃亡中损毁遗失。
他的目光落在那柄从皮囊中得到的、刻着狼头图案的精钢短匕上。匕身寒光流转,异常锋锐,虽不及长刀顺手,但也是难得的利器。
他将短匕贴身藏好,又将父亲的信、兽皮册子、青铜令牌、羊皮地图等所有重要物品用油布仔细包裹,贴身收藏。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这片给予他喘息之机、助他蜕变的地下桃源,毅然转身,钻入了那条狭窄的裂缝之中。
沿着来路艰难爬行,比进来时更加费力;因为身体更强壮,裂缝显得愈发狭窄。
终于,前方传来微弱的光亮和水声。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外面正是那条山涧,此时正值深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仔细倾听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任何埋伏后,他才如同幽灵般钻了出来,融入冰冷的溪水中,洗去一身尘垢,也让自己彻底清醒。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皮肤,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强大。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决定先向下游探查,看看能否找到那个“黑风寨”的线索,或者遇到山民打听消息。
他沿着溪流,悄无声息地向下游潜行。实力提升后,他的动作更加轻盈,落地无声,感知也更加敏锐,能轻易避开夜间活动的毒虫猛兽。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溪流汇入一条稍宽的山涧,地势也逐渐开阔。
忽然,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前方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以及几声短促的怒喝和惨叫!
有人打斗?!
这么晚了,在这深山老林里?
张睿心中一动,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侧方一处高崖,借着树木阴影的掩护,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山涧的一片空地上,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
一方是五六名穿着黑色劲装、手法狠辣、配合默契的汉子——正是“影社”的装扮!
而另一方,却只有两人,而且明显处于下风,岌岌可危!
那两人是遗老遗少。老者约莫五十多岁,头发灰白,身穿一件破烂的驿丞号服,手中一杆判官笔舞得风雨不透,却已浑身是血,脚步踉跄,显然受了重伤。
而那个年轻的,约莫十七八岁,眉宇间带着一股倔强和慌乱,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手中拿着一根临时充作武器的粗木棍,徒劳地格挡着黑衣人的攻击,身上也已多处挂彩。
令张睿瞳孔骤然收缩的是——那个年轻人的眉眼,竟然与他有三分相似!而且,他护在身后的那个破旧包袱里,露出的一角物品——那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妹妹张玥亲手缝制的、已经褪色的小布偶!
怎么会在他这里?!
妹妹的东西?!
难道.妹妹落在了他们手里?还是.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下方战局突变!
那老者为了保护年轻人,硬生生用后背扛了一名黑衣人一刀,口喷鲜血,厉声吼道:“小主子!快走!去找你哥!”
话音未落,另一名黑衣人的刀尖已如毒蛇般刺向那年轻人的心口!
年轻人吓得面无人色,闭目待死!
千钧一发!
高崖之上,张睿眼中血色瞬间弥漫,没有任何犹豫,体内第二重的气血轰然爆发,身体如同陨星般从高崖上一跃而下!
手中那柄精钢短匕,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决绝的寒光,直取那名黑衣人的后脑!
“谁敢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