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漳州城,晨雾弥漫,尚未完全消散。雷济拖着受伤的身体,艰难地登上城头。土垣上,残留的血迹已经凝结成黑紫色,触目惊心。昨夜激战过后,战死士兵的遗体刚刚被抬走,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然而,让雷济感到欣慰的是,城楼下,百姓们自发地提着木桶前来清洗战场。他们默默地忙碌着,一桶桶清水被泼洒在地上,迅速与残留的血迹混合,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与此同时,神机营的士兵们正排队领取稀粥。每人只有小半碗,而且粥里几乎看不到米粒,这是城内最后一点存粮了。昨晚,为了能让大家都分到一点食物,士兵们仔细地计算着人头,才勉强支撑到今天早上。
“将军,城里的百姓已经开始吃树皮了。” 校尉捧着空米缸,声音发颤,“陈阿福带着渔民去海里捕鱼,可倭寇的巡逻船还在近海游荡,好几艘渔船都被打沉了。” 雷济望着城外空荡荡的海面,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 —— 昨夜王守仁已带着两百精锐,连夜赶往江南查粮船,若粮船再不到,漳州城怕是撑不过三日。
此时的江南苏州府,王守仁刚抵达漕运码头。码头上停着数十艘空粮船,船工们蹲在岸边抽烟,脸上满是愁容。漕运总督周奎听说王守仁来了,慌忙从衙门里跑出来,脸上堆着假笑:“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下官已备好了酒菜,咱们先去歇息?”
“周大人,粮船呢?” 王守仁没心思应酬,目光扫过空码头,“杨阁老与张指挥使书信中说,江南富商已捐了三万石粮食,本该上月廿五启程,为何码头连一艘粮船都没有?” 周奎脸色微变,支支吾吾道:“这…… 这几日江上风大,粮船怕出意外,所以推迟了启程。”
王守仁冷笑一声 —— 他昨夜在驿站歇脚时,已从一名逃出来的船工口中得知,粮船早在上月廿三就启程了,却在钱塘江口被海盗劫持,而周奎收了海盗的贿赂,故意隐瞒消息。“周大人,不如带本官去你的库房看看?” 王守仁说着,不等周奎反应,就迈步向漕运衙门走去。
周奎的库房藏在衙门后院,王守仁让人砸开房门,里面堆满了绸缎、瓷器,还有几箱白银。最角落的箱子里,竟藏着倭寇常用的倭刀,刀鞘上刻着 “平户藩” 的字样 —— 平户是倭寇的重要据点,这显然是海盗给周奎的 “谢礼”。“周大人,这倭刀怎么解释?” 王守仁拿起刀,声音冰冷。
周奎 “扑通” 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是海盗吴平逼我的!他说若我不配合,就杀了我的家人!粮船…… 粮船被他劫到了舟山的普陀山,他还说要等倭寇来了,一起把粮食运去漳州!”
王守仁立刻让人将周奎关入大牢,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去宁波卫所,调兵支援。宁波卫是东南沿海的重要卫所,虽也有士兵逃亡,但还剩一千余名能战之兵。卫指挥使刘大用接到消息,立刻带领士兵,乘坐战船向普陀山驶去。
普陀山是舟山群岛中的一座小岛,岛上有座古寺,吴平将粮船藏在寺后的海湾里,派了五百余名海盗看守。王守仁与刘大用抵达时,正赶上海盗们在搬运粮食,准备装船运往漳州。“动手!” 王守仁一声令下,战船上火铳齐鸣,海盗们纷纷躲进船舱,不敢露头。
刘大用带领士兵乘小艇登岸,与海盗展开厮杀。海盗们虽凶悍,却抵挡不住卫所兵的进攻,很快就溃不成军。吴平见大势已去,带着百余亲信登上一艘快船,想要逃跑。王守仁早已料到他会逃,提前让宁波卫的战船绕到岛的另一侧埋伏,吴平刚驶出海湾,就被战船包围。
“吴平,束手就擒吧!” 王守仁站在战船上,高声喊道。吴平却不肯投降,拔出倭刀大喊:“我吴平纵横海上十余年,岂会向你们这些官老爷投降!” 他带领亲信冲出战船,想要强行突围,却被卫所兵的火铳射中,倒在船上。
解决了海盗,王守仁让人清点粮船 —— 三万石粮食,只找回了两万石,还有一万石被吴平提前运走了。“刘大人,你派人将这两万石粮食尽快运往漳州,我去追查那一万石粮食的下落。” 王守仁道。刘大用点头:“大人放心,下官定会按时送到。”
王守仁带着五十名精锐,乘坐一艘快船,沿着海岸线追查。三日后,他们在台州府的海门港发现了踪迹 —— 那一万石粮食被装上了一艘巨大的海船,船帆上画着陌生的徽章,船上的人高鼻深目,穿着异域服饰。“是佛郎机人!” 一名去过海外的船工惊呼,“他们是从西边来的洋人,听说在广东沿海做买卖,也常和倭寇勾结。”
佛郎机人即葡萄牙人,正德六年(1511 年)葡萄牙攻占马六甲后,便开始频繁出没于中国东南沿海,不仅从事贸易,还暗中支持倭寇,贩卖军火。王守仁没想到,李东阳的内奸网络竟已勾结上了葡萄牙人,这一万石粮食,显然是要用来换取葡萄牙人的火铳和战船。
“大人,我们怎么办?” 一名精锐问道。王守仁皱眉 —— 他们只有五十人,而葡萄牙船上至少有两百人,还装备着比明朝火铳更先进的佛郎机炮,硬拼肯定不行。“先盯着他们,我派人去宁波卫调兵,等援兵到了再动手。” 王守仁道。
可没等援兵到来,葡萄牙船就起锚出发了,目标竟是漳州方向。王守仁只能带领精锐,驾着快船跟在后面,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去漳州,通知雷济防备葡萄牙人。
此时的漳州城,终于盼来了宁波卫的粮船。士兵和百姓们看到粮食,都欢呼起来,雷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一半。可他刚让人卸粮,就接到了王守仁的消息 —— 葡萄牙人带着一万石粮食和军火,正赶往漳州,要支援倭寇余党。
“佛郎机人?” 雷济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却也知道来者不善,“立刻加强城防,尤其是海边的防御,派人去通知陈阿福,让渔民们帮忙监视海面,一旦发现陌生海船,立刻报信。”
陈阿福接到通知,立刻带着渔民们驾着渔船,在近海巡逻。两日后,他们发现了那艘葡萄牙海船,正缓缓向漳州湾驶来。“不好!是洋人的船!” 陈阿福立刻让渔民们返航报信,自己则带着两艘快船,悄悄跟在后面,观察动静。
葡萄牙海船驶入漳州湾后,并没有靠岸,而是在湾内抛锚,派了一艘小艇向岸边驶来。小艇上的葡萄牙人拿着一封信,要求见漳州的 “主事者”。雷济让人将他们带到城头,葡萄牙人头目用生硬的中文说:“我们是佛郎机商人,受李东阳大人之托,来送粮食和军火,你们若打开城门,我们可以帮你们打败明军。”
雷济冷笑:“李东阳是朝廷钦犯,你们勾结内奸,就是与大明为敌!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葡萄牙头目见谈判不成,立刻返回海船,下令开炮。佛郎机炮的轰鸣声在漳州湾回荡,炮弹落在城头,炸得土石飞溅,士兵们纷纷躲避。
“放箭!” 雷济大喊,士兵们射出火箭,却根本够不到海船。葡萄牙船继续开炮,城头的防御工事很快就被炸毁了好几处。雷济心中焦急 —— 漳州城刚经历大战,士兵们本就疲惫,如今又面对如此强大的炮火,根本难以抵挡。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战船的号角声 —— 是王守仁和宁波卫的援兵来了!他们追踪葡萄牙船到了漳州湾,正好赶上战斗。“大人,我们来了!” 刘大用站在战船上,高声喊道。
葡萄牙人见来了援军,立刻停止炮击,想要逃跑。王守仁下令战船追击,同时让人用火箭射击葡萄牙船的风帆。风帆被点燃,葡萄牙船失去动力,只能在湾内打转。卫所兵们趁机登上葡萄牙船,与葡萄牙人展开厮杀。
葡萄牙人的火铳虽先进,却抵挡不住卫所兵的人数优势,很快就被制服。王守仁在船上搜出了一封密信,是李东阳写给葡萄牙首领的,信中约定:“待佛郎机人助倭寇攻占漳州后,割让泉州港给佛郎机人,允许他们在港内通商、筑城。”
“好一个卖国求荣的内奸!” 王守仁怒不可遏,将密信递给雷济,“李东阳为了夺权,竟不惜出卖国家港口,真是罪该万死!”
雷济看着密信,脸色铁青:“幸好我们及时截住了粮船和军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名斥候匆匆跑来,脸色凝重:“将军,不好了!漳州城外的山林里,发现了大量倭寇余党,他们拿着新的火铳,像是要偷袭漳州城!”
王守仁和雷济对视一眼,心中都沉了下去 —— 这些倭寇余党,显然是李东阳提前安排好的,就等葡萄牙人吸引守军注意力,趁机偷袭。而他们刚经历与葡萄牙人的战斗,士兵们还没来得及休整,又要面对新的进攻。
“立刻召集士兵,准备战斗!” 雷济大喊,带领士兵冲向城外。王守仁则留在城头,指挥百姓们加固防御。漳州湾的海面上,葡萄牙船还在燃烧,而城外的山林里,倭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场新的恶战,又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京城的张睿也查到了新的线索。他从周奎的供词中得知,江南的内奸不仅勾结了海盗和葡萄牙人,还与朝中的 “浙党” 官员有往来。浙党是正德年间的重要官僚派系,多为浙江籍官员,与李东阳素有往来,如今看来,浙党中不少人都已被李东阳收买,成为内奸。
“杨大人,浙党在朝中势力不小,若不尽快清除,恐会成为心腹大患。” 张睿将查到的名单递给杨廷和。杨廷和看着名单,眉头紧锁:“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先帝提拔的官员,贸然抓捕,恐会引起朝局动荡。可若不抓,他们迟早会再次作乱。”
两人商议许久,决定先秘密监视浙党官员,收集他们的罪证,等漳州的战事结束后,再一举清除。可他们不知道,浙党官员早已收到消息,正暗中联络京城的卫所兵,想要发动政变,救出被关押的王彬和周奎的家人,为李东阳报仇。
夜色渐深,京城的街道上一片寂静,只有巡夜的士兵在来回走动。张睿站在锦衣卫衙门的屋顶上,望着远处的皇宫,心中满是担忧 —— 漳州的战事还在继续,京城的内奸又在蠢蠢欲动,而那消失的李东阳,至今没有下落。他不知道,这场持续已久的平叛之战,还要多久才能结束,更不知道,大明的江山,还将面临多少未知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