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五月初七,京城的晨光刚漫过紫禁城的角楼,户部衙门的烛火却已燃了一夜。杨廷和穿着一身藏青圆领袍,袖口沾着墨渍,手指捏着三份皱巴巴的粮草报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桌案上的文书堆得比案几还高,每份文书的封皮都贴着 “急” 字红签,分别来自北疆、西域、云南 —— 北疆粮草 “仅支月余”,西域 “马料将尽”,云南 “兵卒日食减半”,字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大人,漕运总督王大人在外求见,说有急事禀报!” 书吏匆匆掀帘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慌张。杨廷和放下报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站起身,漕运总督王宪就踩着朝靴冲了进来,官帽歪斜,袍角还沾着路上的尘土:“杨大人!不好了!黄河徐州段昨夜降温,河面结了冰凌,漕船堵在那里,北疆的粮草运不过去了!”
杨廷和猛地走到墙上挂着的漕运舆图前,手指顺着黄河航线划过,从徐州到天津卫的红线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漕船停靠的码头,此刻却被他用炭笔圈出 “冰凌阻塞” 四字:“徐州段是漕运咽喉,一旦堵死,北疆的粮草最多撑到五月底,周昂那边怕是要断粮!” 他回头看向王宪,眼神坚定,“你立刻传我手令,让山东按察使、河南布政使各派五千民夫,携带镐头、柴薪,三日内赶到徐州段疏通冰凌;再让工部调二十艘‘通济级’蒸汽货船,从苏州港出发,走海路运江南粮草,经大沽口到天津卫,转陆路运往北疆 —— 双管齐下,绝不能误了期限!”
王宪领命刚要走,杨廷和又叫住他:“告诉民夫,朝廷给双倍粮饷,冻伤的给医药,殉职的按军功抚恤;蒸汽货船的船员,每人赏白银五两,优先供应燃煤!” 王宪连连点头,转身快步离去,靴底踏过户部青砖,发出急促的 “噔噔” 声,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当日午后,山东、河南的急令便通过驿站快马送出。山东按察使李嵩接到手令时,正在济南府核查粮仓,当即召集衙役,在城门口贴出告示,召募民夫。告示刚贴出,半个时辰内就聚了三千多民夫,有扛着镐头的农夫,有背着柴薪的脚夫,还有些年轻的工匠,都攥着官府发的粮票,等着出发。李嵩让人拉来十车馒头、五车棉衣,对民夫们喊道:“朝廷有令,疏通黄河冰凌,保北疆粮草,每人每日两斤馒头,月钱翻倍,冻伤了官府管治!” 民夫们轰然应和,推着独轮车,扛着工具,朝着徐州方向出发,队伍在官道上绵延数里,像一条长龙。
河南布政使赵伦那边也不含糊,从开封、归德两府调了五千民夫,还让人从铁匠铺里搜罗了两百把锋利的冰镐,又从军营调了十辆马车,装着炭火和伤药,跟在民夫队伍后面。民夫们白天赶路,夜晚就着篝火取暖,饿了啃干粮,渴了就化雪水喝,脚上的布鞋磨破了,就用破布裹着继续走,没人叫苦 —— 他们都知道,北疆的士兵在打仗,要是粮草断了,国家就危险了。
与此同时,苏州港的码头也热闹起来。二十艘 “通济级” 蒸汽货船并排停在岸边,船身是松木打造,甲板上装着铸铁锅炉,烟囱冒着淡淡的白烟。工部的工匠们正忙着检查锅炉,往炉膛里添煤,货舱里则堆满了麻袋,里面装的是江南产的大米、小米,还有腌肉和咸菜。船老大张阿福站在船头,手里拿着杨廷和的手令,对船员们喊道:“各位兄弟,这趟活儿关系到北疆的安危,朝廷给赏钱,还记功!咱们加把劲,早日把粮草送到天津卫!” 船员们齐声应和,拉起船锚,蒸汽货船缓缓驶离苏州港,顺着长江入海口,朝着北方的海岸线驶去。
杨廷和并没有闲着,他留在京城,一边催促户部核算粮草数目,一边让人联系天津卫的指挥使,让他提前准备马车和民夫,等粮草一到,就立刻转陆路运往北疆。他还亲自去了京城的粮仓,查看存粮情况,见粮仓里的粮食还够京城军民三个月的用度,才稍稍放心。可转念一想,西域、云南的粮草也告急,江南的存粮要是都调往北疆,其他两处怎么办?他又让人去查江南、湖广的粮仓报表,得知湖广还有二十万石粮食,便立刻下令,让湖广巡抚调五万石粮食,走湘江、漓江航道,运到云南,解赵忠的燃眉之急。
五月十二日,徐州段的民夫们终于赶到了黄河边。河面的冰凌厚达三尺,漕船被冻在冰里,动弹不得,船工们急得直跺脚。李嵩和赵伦亲自登上破冰船,指挥民夫们凿冰:“大家分成十队,一队用冰镐凿,一队用柴薪烧,一队用撬棍撬,务必在五日内打通航道!” 民夫们立刻行动起来,冰镐砸在冰凌上,发出 “砰砰” 的巨响,火星四溅;柴薪堆在冰面上点燃,火焰融化了冰凌,冒出阵阵白雾;撬棍插进冰缝里,十几个人一起用力,将大块的冰凌撬起来,推到河里。
有个叫王二的民夫,来自山东兖州,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亲,他本来在镇上的铁匠铺打铁,看到官府的告示后,立刻报名来了。他挥舞着冰镐,一下又一下砸在冰凌上,手被震得发麻,虎口裂了口子,渗出血来,却只是用布条裹了裹,继续干。“俺娘说,当兵的在北疆打仗,是为了保咱们的家,俺多凿一块冰,粮草就能早到一天,他们就多一分力气打仗!” 王二对身边的民夫说,眼里闪着光。
五月十四日,蒸汽货船的船队抵达了天津卫。大沽口的码头上,天津卫指挥使刘策早已带着两千士兵、五百辆马车等着,看到货船驶来,立刻让人卸货。士兵们扛着麻袋,从船上到马车上,排成一条长龙,麻袋里的大米散发出清香,马车装满后,立刻朝着北疆方向驶去,马队的铃铛声在官道上回荡。
杨廷和得知消息后,亲自从京城赶到天津卫督运。他站在码头上,看着忙碌的士兵和民夫,又让人去检查粮草的质量,见大米颗粒饱满,腌肉也没有变质,才放心。“刘策,你派五千骑兵护送粮草,务必安全送到周昂手里,路上要是遇到劫匪,格杀勿论!” 杨廷和对刘策说,语气严肃。刘策躬身领命,立刻调兵,护送着粮草车队出发。
五月十八日,北疆张家口的明军大营里,周昂正对着粮草报表发愁 —— 营里的粮食只够三天了,士兵们已经开始吃稀粥,有的士兵饿得头晕眼花,却还在加固防线。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斥候跑来报告:“将军!朝廷的粮草到了!” 周昂立刻冲出帅帐,只见远处的官道上,一支长长的马车队伍驶来,旗帜上写着 “户部督运” 四个大字。
粮草车队到了营前,护送的骑兵翻身下马,向周昂行礼:“周将军,杨大人亲自安排,第一批粮草五万石,还有腌肉、咸菜,请您清点!” 周昂走上前,掀开一辆马车的麻袋,看着里面饱满的大米,眼眶瞬间红了。他转身对营里的士兵们喊道:“兄弟们!朝廷的粮草到了!咱们有饭吃了!能守住北疆了!” 士兵们听到喊声,都跑了出来,看到马车里的粮草,欢呼声震彻云霄,有的士兵甚至激动得哭了起来 —— 他们知道,有了粮草,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底气。
周昂让人立刻杀猪宰羊,给士兵们做了一顿饱饭,又让人把粮草分发给各营,确保每个士兵都能吃饱。他还写了一封感谢信,让信使快马送给杨廷和,信里说:“有朝廷粮草支援,北疆将士必誓死守卫疆土,不让沙俄一兵一卒踏入大明!”
杨廷和在天津卫收到了周昂的感谢信,心里十分欣慰。他知道,第一批粮草只是解了燃眉之急,后续还需要更多的粮草支援北疆、西域和云南。他不敢耽搁,立刻准备返回京城,继续协调粮草调度。可刚踏上返程的马车,户部的书吏就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份急报:“杨大人,江南传来消息,盐商们趁着四疆开战,偷偷抬高盐价,原来一斤盐五文钱,现在涨到了十五文,老百姓买不起盐,盐税也收不上来,后续的粮草采购可能会缺钱!”
杨廷和接过急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盐税是明朝的重要税收来源,每年占朝廷财政收入的三成,要是盐税减少,粮草采购的资金就会不足,后续的粮草供应就会出问题。“这些盐商,竟敢趁国难谋利!” 杨廷和咬牙道,手指紧紧攥着急报,指节泛白。他知道,想要长期支撑四疆战事,必须解决盐税问题,整顿盐政刻不容缓。
马车继续向京城驶去,杨廷和坐在车里,闭目沉思。明朝的盐政实行 “开中法”,盐商们需要运粮到边疆,才能换取盐引,再去盐场支盐贩卖。可近年来,有些盐商勾结官员,伪造盐引,垄断盐市,现在又趁机抬价,扰乱市场。他想,要整顿盐政,就得先查处勾结官员的盐商,恢复 “开中法” 的秩序,还要降低盐价,让老百姓买得起盐,这样盐税才能收上来。
五月二十一日,杨廷和回到京城。他没有回家休息,而是直接去了户部,让人整理江南盐商的资料,又让人去查近年来的盐引发放记录。傍晚时分,资料整理好了,杨廷和看着上面的名字,发现江南最大的盐商王福康,竟然和吏部尚书张彩有亲戚关系,而且近年来发放的盐引,有三成都是给了王福康的盐号。
“难怪盐价涨得这么厉害,原来是有官员撑腰!” 杨廷和怒拍桌案,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去皇宫,向正德帝上奏,弹劾张彩,查处王福康,整顿盐政。他知道,这会得罪不少官员,甚至可能引来报复,但为了四疆战事,为了大明的安危,他必须这么做。
当晚,杨廷和在户部衙门写奏折,烛火一夜未熄。奏折里,他详细说明了江南盐商抬价的情况,列出了王福康和张彩勾结的证据,请求正德帝下旨,严查盐商,整顿盐政,确保盐税收入,支撑粮草供应。写完奏折,天已经亮了,杨廷和揉了揉眼睛,拿着奏折,快步向皇宫走去。
走到午门时,侍卫突然拦住了他:“杨大人,陛下今日清晨去了豹房,让您午后再去奏事。” 杨廷和皱了皱眉,正德帝素来喜欢去豹房,可现在四疆战事紧急,盐政问题又刻不容缓,怎能拖延?他想了想,对侍卫说:“烦请你通报一声,就说杨廷和有急事奏报,关系到四疆粮草供应,耽误不得!”
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了豹房。杨廷和站在午门外,心里焦急万分,他不知道正德帝会不会立刻见他,也不知道整顿盐政的奏折能不能通过。就在这时,他看到吏部尚书张彩从皇宫里走出来,张彩看到杨廷和,眼神闪烁了一下,笑着走上前:“杨大人,一大早来皇宫,是有什么要事吗?”
杨廷和看着张彩,心里清楚,张彩肯定已经知道了江南盐商的事,说不定是来阻止他上奏的。他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奏折。张彩见杨廷和不说话,也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杨廷和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威胁。
杨廷和站在午门外,阳光渐渐升高,照在他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知道,整顿盐政的路不会好走,张彩和盐商们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挠,甚至可能陷害他。可他没有退缩 —— 四疆的将士在流血牺牲,老百姓在祈盼安宁,他作为户部尚书,必须守住朝廷的财政,为四疆战事提供支撑。
就在这时,侍卫从豹房回来,对杨廷和说:“杨大人,陛下请您去豹房奏事。” 杨廷和松了一口气,立刻跟着侍卫向豹房走去。他不知道,在豹房里,等待他的不仅是正德帝,还有张彩早已安排好的 “陷阱”—— 张彩已经提前去了豹房,在正德帝面前说了杨廷和的坏话,说他 “借粮草之事专权,意图弹劾大臣,扰乱朝纲”。
杨廷和走到豹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 正德帝坐在榻上,脸色阴沉,张彩站在一旁,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杨廷和知道,一场关乎盐政整顿、关乎四疆粮草供应的较量,从这一刻起,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