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传来的细微异响几不可闻,倘若不是张睿因修炼霸道功法而拥有超乎常人的敏锐五感,根本无从发觉。那声响恰似夜猫轻盈踱步,又仿若微风拂过松动的瓦片,稍纵即逝后便重归寂静。
然而,张睿周身肌肉已然高度紧绷,呼吸渐渐变得细微难辨,全部心神皆汇聚于听觉之上。他仿若一尊凝固的石雕,稳稳坐在床沿,右手牢牢攥住袖中那柄狼首短匕,左手则悄然贴附于床板之上,蓄势待发,只待瞬间暴起突袭或是机敏闪避。
是杨廷和的人吗?瞧那身形隐在廊柱后的暗影里,衣袂随夜风轻晃却纹丝不动,分明是久经朝堂历练的老狐狸。这位阁老惯用温言软语作幌子,白日里假意将人拘在雅致院落,案头总摆着新沏的龙井茶,可雕花窗棂外永远守着八个默不作声的带刀侍卫。每至深夜,必有心腹扮作更夫挨个敲门查探,指尖叩击门环的节奏暗藏玄机——三长两短是平安无事,若多了一记闷响,便有蒙面死士翻墙而入。但方才那声响动实在蹊跷,像是枯枝折断声里裹着黏腻的水渍,檐角铜铃无风自动,青石板上赫然多出几个湿漉漉的脚印,带着沼泽深处才会滋生的阴寒之气,全然不似寻常访客该有的做派。
还是……“影社”的杀手?他们竟然真的如此猖狂,胆敢夜闯当朝阁老的府邸行凶?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和阴谋,究竟有多大?
时间在极致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油灯的火苗偶尔噼啪一下,反而更衬得屋内死寂。门外看守的家丁似乎毫无所觉,或许已经倚着门框打盹。
就在张睿几乎要以为刚才只是错觉时——
咻!
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从窗外袭来!
不是针对他,而是精准地打灭了桌上的油灯!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几乎在灯光熄灭的同时,房门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像是锁舌被什么利器巧妙拨开!紧接着,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滑了进来,落地无声!
来了!
张睿在黑暗中的视觉反而比常人更清晰几分。他能看到那黑影身材不高,却异常矫健,一身紧束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冰冷无情的眼睛!
那黑衣人进房后,毫不停止,直扑床铺!手中一点寒芒乍现,直刺床上鼓起的被褥!动作干净利落,狠辣果决,绝对是专业的杀手!
但张睿早已不在床上!
在灯光熄灭、房门响动的瞬间,他已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床侧下方的阴影里!
黑衣人的匕首刺了个空,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目标竟不在床上。
就是现在!
张睿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阴影中弹射而出!左手如电,一把扣向黑衣人持刀的手腕,右手短匕带着一股冰冷的厉风,直抹对方咽喉!
无声杀人术力求一击毙命!
那黑衣人反应亦是极快!一击落空,立刻察觉危机,手腕一翻,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张睿的擒拿,同时身体后仰,差之毫厘地躲过了幕后的致命一击!
嗤啦!
短匕的锋刃划破了黑衣人的蒙面黑布,甚至带下了几缕发丝!
两人一触即发,各自退开一步,在黑暗中紧张对峙。
张睿心中微凛。好快的身手!这绝不是普通的蟊贼或者杨府家丁能有的本事!绝对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职业杀手!是“硬射”的人!
那黑衣人摸了摸被划破的面巾,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诧异,似乎也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竟有如此犀利的身手和反应。
绝无半句赘言,那黑衣人猛然再度纵身跃起,手中匕首寒光闪烁,勾勒出一道奇异的弧线。此番不再径直突刺,恰似毒蟒阴鸷吐信,锋芒直指张睿周身关节、脆弱咽喉以及致命心口等关键之处!其招式诡谲狠绝,兼具军中沙场与江湖厮杀的独特风韵!
张睿凝神应对,将第二重功法催动到极致!力量、速度、反应都提升了一大截,手中短匕或格或挡,或刺或削,与对方以快打快!
叮叮当当!
黑暗中,火星四溅!两人动作都快如鬼魅,匕首碰撞声密集如雨,却又都刻意压制着声音,仿佛在上演一场无声的死亡之舞!
张睿越打越是心惊!这黑衣人的实力,绝对在他之上!若非他仗着功法奇特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恐怕早已落败!对方的经验、技巧都远胜于他,每一招都蕴含着致命的杀机!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速战速决!一旦惊动外面的守卫,无论来者是哪一方的人,对他都极为不利!
拼了!
张睿故意卖了个破绽,胸口空门大开!
黑衣人果然中计,眼中凶光一闪,匕首直刺而来!
就在匕首即将及体的瞬间,张睿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同时左手猛地探出,不再是擒拿,而是任由对方的匕首刺穿自己的小臂!
扑哧!
剧痛传来!但张睿眉头都未皱一下,左手肌肉死死锁住对方的匕首,与此同时,右手的狼首短匕如同毒龙出洞,以同归于尽的决绝气势,直奔黑衣人心口!
以伤换命!
那黑衣人完全没料到张睿如此悍不畏死,想要抽刀后退,却被张睿的肌肉和骨头死死卡住!眼看那柄散发着诡异寒光的短匕就要刺入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
黑衣人猛地弃刀,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倒折,同时脚下发力,狠狠踹向张睿的腹部!
砰!
张睿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泪水涌上脸颊,又被他强行咽下。左臂上还插着那柄匕首,鲜血汩汩流出。
那黑衣人虽然躲过了致命一击,但胸口的夜行衣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甚至隐约有血丝渗出,显然也受了伤。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张睿,尤其是那柄造型奇特的狼首短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没有再进攻,反而警惕地后退两步,目光在张睿和那柄匕首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确认什么。
就在这时——
“什么人?!”
“有刺客!”
院外终于传来了看守家丁被打斗声惊动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的光芒迅速由远及近!
那黑衣人脸色一变,深深看了张睿一眼,又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狼首短匕,眼神极其复杂,有惊疑,有困惑,甚至还有一丝……迟疑?
但他没有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从窗户那唯一的缝隙中钻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哐当!
房门被猛地撞开,几名手持棍棒、火把的杨府家丁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景象,顿时惊呆了。
只见张睿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左臂上赫然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鲜血染红了半副衣袖,地上还有点点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张……张兄弟!你没事吧?”那看守他的健壮家丁又惊又愧,连忙上前。
“有……有刺客……”张睿喘着粗气,声音虚弱,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劫后余生的惊惶和后怕,“刚刚……突然闯进来……要杀我……”
“快!快去禀报总管和阁老!有刺客夜闯府邸!”家丁头目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又赶紧派人去请府中医师。
很快,整个西院都被惊动了,火把通明,人声鼎沸。
张总管衣衫不整地匆匆赶来,看到张睿的伤势和屋内的狼藉,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在他负责的区域内,竟然发生了如此恶性事件,而且还是阁老亲自吩咐要看管好的重要人物遇袭,这简直是狠狠打他的脸!
“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张总管又惊又怒,一边指挥人保护现场、四处搜查,一边焦急地询问张睿详情。
张睿只是重复“黑衣蒙面”“身手极好”“想要我的命”等有限信息,绝口不提对方看到匕首后的异常反应,以及那可能的身份猜测。
不多时,杨廷和竟然也亲自赶到了!他显然已经睡下,只披着一件外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在他的府邸,发生如此恶劣的刺杀事件,这不仅仅是安全问题,更是对他权威的公然挑衅!
他先是仔细查看了张睿的伤势,又环视了打斗现场,目光在那柄被张睿放在桌上、造型奇特的狼首短匕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医师呢?还不快给张睿治伤!”杨廷和沉声喝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府中医师连忙上前,小心地为张睿处理伤口,拔出匕首,上药包扎。所幸匕首并未伤到主要经脉,但失血不少,需要静养。
“你怎么可能看出刺客的来历?”杨廷和问向一旁仔细勘查现场的张总管。
张总管面色凝重地摇头:“回老爷,来人是个老手,现场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除了这柄匕首……”他指着那柄从张睿手臂上取下的、样式普通的军用匕首,“还有窗外的一点泥印,再无其他线索。身手如此高明,又能悄无声息潜入府中……绝非寻常之辈。”
杨廷和沉默不语,目光再次转向张睿,意味深长地问道:“张睿,你可知为何会有人不惜冒险闯入杨府,也要取你性命?”
张睿心中一动,知道杨廷和又在试探。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恐惧,摇头道:“小子不知……小子只是普通流民,与人无冤无仇……除非……除非是白天那些锦衣卫老爷要抓的歹人……他们诬陷不成,便想杀人灭口?”
他再次将祸水引向厂卫和“影社”。
杨廷和目光深邃,不置可否。他当然不信张睿只是“普通流民”,但今夜之事,确实更像灭口而非捉拿。这反而印证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测。
“你好生养伤。”杨廷和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吩咐道,“加派人手看守西院!再调一队护院,给本阁彻夜巡逻!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是!”张总管连忙应命。
杨廷和又看了张睿一眼,然后转身离去,背影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凝重。
经过这番折腾,天边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张睿被重新安置到另一间更坚固的厢房,门外看守增加了一倍不止。
他靠在床上,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左臂,回想着昨夜那惊心动魄的搏杀和黑衣人最后那复杂诡异的眼神。
那人……似乎认识这柄狼首短匕?
他并非单纯的“影社”杀手?还是说,“影社”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而杨廷和的态度,也愈发微妙。他显然意识到了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但似乎仍在权衡。
自己必须尽快想办法破局。被动等待,只会成为各方势力博弈的棋子,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一个怯生生的、压低了的声音响起:
“张……张大哥……你……你没事吧?我……我听到声音了……”
是朱寿!
他竟然冒险跑过来了?看守他的人呢?
张睿心中一动,沉声道:“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别让人看见。”
门外沉默了一下,随即,朱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颤抖着说道:
“张大哥……我……我害怕……刚才……刚才好像也有人……在我窗外……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