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年三月,晨曦初绽,春日那暖融融的阳光恰似金色薄纱,却尚未全然驱散缭绕于大地之上的晨间薄雾。在遥远的云南,澜沧江浩浩荡荡奔涌入海之处,偌大的练兵场早已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尘土肆意飞扬,弥漫在半空之中,与人们激昂的呐喊声、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澎湃的力量。
五千名身着青布号服的“海防勇”整齐排列,宛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涌动不息。他们大多出身于世代以捕鱼为生的渔家,自小就在江河湖海间摸爬滚打,与波涛为伴。长期的水上劳作让他们双臂肌肉虬结,仿若紧绷的绳索;掌心因常年握桨划水磨出了厚如树皮的老茧,粗糙且坚实。此刻,他们正咬紧牙关,进行着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做俯卧撑时,脊背挺得笔直如铁板一般刚硬;进行折返跑时,双脚奋力踏起漫天黄沙,汗水沿着脖颈滚滚而下,浸湿了衣领,可在那呼啸而过的劲风中,瞬间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赵忠威风凛凛地立于三丈高的木制了望台上,手中挥舞着马鞭,甩得噼啪作响,那洪亮的嗓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彻整个练兵场:“都给我拿出点精神来!你们可知,那些欧洲人——红毛鬼子,带着先进的火枪大炮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杀过来了!咱们要是不练出一身真本事,到时候别说自家的大门守不住,就连村头王阿婆那烟火升腾的灶台、李大爷赖以生计的渔船,都得被洋人给霸占了去!”
练兵场依据不同兵种被划分为三个清晰的区域。最东侧的第一队列正在紧张演练“神威火箭筒”。十具漆面斑驳陆离的发射架稳稳地架设在夯实的土堆之上,士兵们半跪在地上,神情专注地调整着发射角度。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与清新的松脂气息相互交融、发酵。待赵忠一声令下,刹那间火光迸射,十道赤红的火焰如同愤怒的蛟龙破空而出,拖着长长的、蜿蜒曲折的尾迹,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百步开外的靶心——那是一座用整棵粗壮樟木精心雕琢而成的巨舰模型。只听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船楼瞬间轰然坍塌,碎木如密集的雨点般四散飞溅,落得四周到处都是。
中间区域的第二队列则在进行激烈的近战对抗训练。锋利的弯刀相互撞击,迸发出点点璀璨的火星。士兵们身形敏捷,腾挪闪转之间,靴底深深地碾入泥土,踏出一个个深陷的大坑。有的人被逼至角落,却依然死死坚守着阵型,毫不退缩。当刀刃擦着耳畔呼啸而过,带起一缕纤细的鬓发时,他们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眼神中满是坚毅与果敢。
西北角的第三队列则是最为热闹非凡的地方。模拟敌舰的木板甲板搭建在浮桶之上,随着江水的波动而轻轻摇晃、起伏不定。士兵们踩着晃荡不停的绳索奋力攀爬而上,刚刚站稳脚跟,便立刻要与脸上涂着花脸、充作敌军的同伴展开殊死搏杀。时常有人不慎失足落入水中,却又迅速爬起来,继续投入战斗,这般英勇无畏的举动引得周围围观者阵阵热烈喝彩。
“报——!”一名传令兵提着袍角一路飞奔而来,额角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他气喘吁吁地禀报道:“赵将军,暹罗的援军到了!”赵忠听闻消息,当即纵身跃下高台,手搭凉棚朝着入口处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尘烟滚滚,遮天蔽日,三千名暹罗水兵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列队而来。他们身着蓝色水兵服,在阳光下闪耀着幽幽蓝光,腰间悬挂的鲨齿短剑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为首的那莱将军跨坐在枣红马上,率先冲出队列,临近时翻身下马,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中原礼节:“赵将军,我奉暹罗国王之命,率水兵昼夜兼程赶来支援大明,愿与贵军并肩作战,共御欧虏!”
赵忠神色凝重而又急切,脚步急促却沉稳有力地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那紧握的力度仿佛传递着满腔的信任与殷切的期待。掌心相触的刹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纹里一道道粗粝的老茧,那是历经无数惨烈战斗磨砺留下的深刻痕迹,更蕴含着对这场战争炽热的热忱与坚定不移的决心。二人并肩携手,迈着沉稳而又有力的步伐缓缓步入指挥帐内。帐中,一张宽大的案几上铺展着详尽无比的海图,摇曳不定的烛火将图纸照得明明灭灭。光影交错之间,那些标注着暗礁、浅滩和航道的线条仿佛都鲜活起来,好似在低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惊心动魄的战斗故事。
“那莱将军,贵军向来擅长水战,战术精妙绝伦、经验丰富老到,还望您能不吝赐教,为我等指点迷津。”赵忠微微躬身行礼,手指郑重其事地指向图纸上用朱笔仔细标注的暗礁区,目光诚恳而专注,眼中满是虚心求教之意。那莱轻轻抚着下颌的长须,爽朗地大笑起来:“赵将军实在太过客气了!既然我们已是志同道合的盟友,自当倾囊相授,毫无保留。我观贵军士兵身体素质过硬、根基扎实稳固,若与我部混合编组,共同操练水战技艺,必定能如虎添翼,使战力倍增。”当下,众人经过一番商议后议定,将两队人马彻底打乱重组,按照新的编制轮流进行驾船、潜泳以及接舷战法的演练。
往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练兵场愈发热闹非凡,俨然成了各国武学交流融合的大熔炉。暹罗的教习驾驶着轻巧灵活的快艇,如灵动俏皮的鱼儿般在浅滩之间自如穿梭往来,耐心细致地演示着如何巧妙利用潮汐的涨落变化,出其不意地突袭敌舰;而海防勇则慷慨地搬出了祖传的珍贵火器秘籍,手把手地悉心教导暹罗士兵如何精准装卸火药、仔细校准射角。
清晨时分,淡淡的薄雾轻柔地笼罩着练兵场,双语口令声此起彼伏,在清冽的空气中悠扬回荡;傍晚之际,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士兵们围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战术策略,欢声笑语与激昂的争论声交织在一起,洋溢着浓浓的战斗热情。渐渐地,原本只会熟练使桨的普通渔民学会了在水下隐蔽布雷的高超技巧,那些惯于跳帮作战、勇猛无畏的水兵也熟练掌握了操作火箭筒的关键要领。
某日校阅之时,混合编队的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驾驶着小艇如离弦之箭般飞速掠过水面,激起层层洁白的浪花。舱内,火铳手目光锐利如鹰隼、全神贯注,与舵手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十足。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枪响,转眼间便将远处的浮靶打得粉碎,赢得了在场众人的阵阵喝彩。赵忠缓缓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新铸的舰首像,目光深情而坚定,望着士气高昂、斗志昂扬的队伍喃喃自语:“纵使英吉利倾巢而来,这澜沧江天险也定叫他们有来无回,有去无踪。”
然而,平静的局势陡然突变,宛如乌云压顶般沉重压抑。一日,斥候骑着快马一路狂奔而至,马蹄声急促而慌乱,无情地踏碎了营区的宁静。他满脸焦急万分地禀报:“将军!大事不好!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殖民旗舰’已稳稳泊靠孟加拉港,布朗带着足足十艘登陆舰蓄势待发,来者不善啊!”赵忠听闻此言,猛然起身,动作太过猛烈以至于不小心撞翻了座椅,桌上的青铜镇纸咕噜噜滚落在地,犹自嗡嗡作响,仿佛也在为这紧张危急的局势鸣不平。
紧急军议连夜召开,昏暗的油灯将众人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气氛凝重而压抑。“那莱将军率水兵驾轻舟游弋于浅水区,用火箭筒精准打击他们的运兵船;陈副将带领海防勇牢牢固守滩涂要地,神威炮与岸防铳形成交叉火力,严密封锁滩头;我自领一支死士藏身红树林深处,待其登陆松懈之时,直捣其中军帐!”赵忠手指重重地戳向地图上的要害之处,眼神坚定果敢。更绝的是,他下令命工匠连夜赶制数百枚陶罐水雷,内装掺了硫磺的黑火药,外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后系于浮标之下。当夜幕悄然降临时,这些伪装成礁石的致命杀器便悄悄沉入海底,而在更远些的地方,还有些故意露出半截的假水雷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芒,迷惑敌人。
三日后黎明时分,海平线上终于泛起密密麻麻的黑点,宛如一群饥饿的鲨鱼正朝着猎物靠近。布朗站在殖民旗舰的高台上,傲慢地转动着望远镜,镜片后闪过一丝轻蔑的笑容:“不过是些土堡和破船而已,不足为惧。”他高高扬起指挥刀,斩钉截铁地下达突击命令。十艘登陆舰迅速组成楔形阵列,气势汹汹地劈开波浪向前推进,舰首撞角闪着寒光凛冽的光芒,甲板上的士兵早已架好云梯,摩拳擦掌准备跳帮作战。却不知死亡正随着潮水悄然逼近——当第一艘登陆舰缓缓驶入浅水区时,忽然响起凄厉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数道火光从茂密的芦苇丛中猛地射出,陶罐在船底轰然炸裂,巨大的冲击力掀起冲天水柱,裹挟着锋利的碎片将甲板扫荡一空,惨叫声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当那浩浩荡荡的英国舰队犹如一片阴云,缓缓却又坚定地逐渐靠近滩涂还有三里之遥时,赵忠那坚毅的目光中透露出果断与决然。他深知此刻已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地下令开火。刹那间,原本寂静的海岸瞬间被打破,岸防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一门门火炮喷射着火焰;与此同时,排列整齐的火箭筒也一同轰鸣起来,火光冲天。密集如蝗的炮弹和拖着长尾焰的火箭,如同倾盆大雨般朝着英国的登陆舰呼啸而去。其中一发炮弹宛如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误地击中了一艘登陆舰的甲板。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炮弹爆炸开来,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那火焰借着海风之势,迅速蔓延开来,将整个甲板都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黑烟滚滚直冲天际。
布朗站在舰桥上,目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他惊恐之余,立刻声嘶力竭地下令舰炮还击。顿时,英国舰队的各个炮口喷出愤怒的火焰,一枚枚威力巨大的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狠狠砸在滩涂阵地上。每一次爆炸都扬起漫天沙石,炸开一个个巨大的深坑,泥土和碎片四处飞溅。
可就在英国舰队不顾伤亡,依旧悍然继续向前推进的时候,厄运悄然降临。一艘登陆舰倒霉地撞上了隐蔽在水中的水雷。“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响彻海面,登陆舰的底部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汹涌的海水如同猛兽一般疯狂涌入舱内,船体开始剧烈摇晃,迅速倾斜下沉。船员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喊叫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有埋伏!快撤退!”布朗惊恐万分地大喊起来,然而此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仿佛命运故意捉弄他们一般,又有三艘登陆舰接连撞上了水雷。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这些战舰相继沉没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海面泛起大片油污和残骸。
赵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绝佳时机已然成熟,他身披战甲,目光炯炯,亲自率领埋伏在茂密红树林中的精锐部队发起了勇猛无畏的冲锋。战士们个个士气高昂,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敌人。与此同时,海防勇和暹罗水兵身手矫健地乘坐小艇,如同敏捷的蛟龙般在波涛中穿梭,朝着剩余的英国登陆舰飞速冲去。他们迅速攀爬上舰甲板,与英国士兵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近战。刀光剑影闪烁不定,喊杀声震天动地,双方战士拼死搏斗,鲜血染红了甲板。
布朗眼见大势已去,心中充满了绝望,自知无力回天,只好满脸沮丧地带领着残存的舰艇狼狈不堪地撤退。此战,明军大获全胜,共计击沉英国登陆舰五艘,斩杀英军五千余人,捷报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四方。
然而,赵忠并未因这场胜利而有丝毫放松警惕。他从被俘的英国士兵颤抖的话语中得知了一个更为严峻的消息: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还囤积着大量的战舰,正整装待发。而且,他们已经暗中联合了荷兰和葡萄牙两国,三方准备组成一支实力强大的三国联军,再次对云南沿海发动凶猛的进攻。“三国联军的实力不容小觑,咱们的防御还需要进一步加强。”赵忠深思熟虑后当机立断。他立刻组织人力物力,让人日夜不停地加固岸防工事,增建更多的坚固炮台;同时大量部署数量更多的火箭筒和水雷,构建起一道严密的防线。他还亲自执笔,将此次战斗的每一个细节都详详细细地写成奏折,选派最得力之人快马加鞭送往广州,恳请张睿尽快派水师前来支援。
站在沿海高耸的了望塔上,赵忠迎着凛冽的海风,望着远处浩渺无垠、波涛起伏的海面,心中十分清楚明白,一场更加残酷激烈的海战正如同乌云密布般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