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6年的顺天府，正是秋意最浓的时候。马车从城外的官道驶入城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将沿途的市井喧嚣一点点卷入车厢。奥托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停在街角，他回头看向车厢内，语气带着几分谨慎：“城里人多眼杂，各位还是小心为妙。”
符华率先起身，从包裹里取出一方淡青色的面纱，轻轻覆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白泽也跟着拿出白色面纱，熟练地系好，转头看向栀——她正低头整理着背后的双剑，剑鞘上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听见白泽的动静，才抬眼接过递来的黑色面纱，指尖微动，面纱便稳妥地遮住了大半张脸。
四人下了马车，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顺天府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旗招展，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点心的甜香与香料的气息。白泽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停下脚步，盯着街边摊位上的糖画挪不开眼，直到栀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才恋恋不舍地跟上。
符华走在中间，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的人群。她许久未曾踏入这般热闹的城镇，看着眼前的烟火气，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前文明的战场太过冰冷，太虚山的岁月又过于孤寂，这样的人间百态，倒让她觉得几分真切。
奥托跟在最后，手里攥着怀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毕竟是天命的人，虽已离开总部许久，却仍担心会遇到熟人，只是看着身边三人从容的模样，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了些。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说书人的醒木声与听众的喝彩声。白泽眼睛一亮，拉着栀的手臂就往声音来源处跑：“我们去听听看！说不定有好玩的故事！”
栀没有拒绝，任由她拉着往前走。符华与奥托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只见街角处有一家名为“悦来居”的饭馆，饭馆门口围满了人，不少人踮着脚尖往里张望，说书人的声音透过敞开的门窗传出来，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话说那太虚山上，有一位神通广大的赤鸢仙人，她斩妖除魔，守护神州，最后功德圆满，于云端飞升而去，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飞升？”栀的脚步猛地顿住，黑色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对“赤鸢仙人”这四个字太过熟悉，熟悉到每一次听到，都会想起二十年前太虚山上的血色与火光。说书人那轻飘飘的“飞升”二字，像一根针，狠狠刺进她的心里——那哪里是什么飞升，分明是一场背叛，一场沾满了鲜血的谋杀。
周围的听众还在跟着喝彩，有人高声喊道：“先生，再说说赤鸢仙人飞升时的景象！是不是有祥云绕山，仙乐飘飘啊？”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栀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饭馆门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周围的喧闹瞬间安静下来：“狗屁飞升。”
这四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听众们纷纷转过头，不满地看向栀，有人皱着眉头呵斥：“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说书先生讲得好好的，你捣什么乱！”
栀没有理会旁人的指责，目光冷冷地扫过饭馆内的说书人，声音更冷了几分：“什么功德圆满飞升，不过是几个畜牲杀害了自己的师父，怕遭天谴，故意传播的假消息罢了。”
“你胡说八道！”说书人猛地一拍醒木，站起身来，指着栀怒声道，“赤鸢仙人的故事流传已久，岂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能随意诋毁的？我看你是故意来捣乱的！”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开始对着栀指指点点，甚至有几个壮汉撸起袖子，看样子是想上前教训她。奥托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却被栀抬手拦住。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捏住面纱的边缘，轻轻一扯，黑色面纱便落在了手中。随着面纱落下，一张清冷绝俗的脸庞露了出来——眉如远山，眼似寒星，肌肤胜雪，明明是女子的容颜，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符华与白泽也取下了面纱。符华的淡青色面纱落下，露出一张清丽绝尘的脸，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却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美；白泽的白色面纱掀开，一张娇俏可爱的脸庞映入众人眼帘，双颊带着淡淡的红晕，像熟透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刹那间，整个饭馆内外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三人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惊艳与难以置信，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几声压抑的咽口水声。原本准备上前教训栀的壮汉，此刻也僵在原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跳都快了几分。
栀对周围的目光毫不在意，她知道这些目光里，有惊艳，有好奇，更有隐藏在深处的贪婪与算计——这样的眼神，她在天命地牢里见过，在太虚山的废墟旁见过，早已习以为常。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符华，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赤鸢仙人的故事吗？那我就告诉你们，我身边这位，就是你们口中‘飞升’的赤鸢仙人，符华。”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有人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赤鸢仙人都飞升几十年了，怎么会还在人间？”也有人眼神闪烁，盯着符华的脸，心里开始盘算着什么——若是真能抓住赤鸢仙人，无论是献给朝廷，还是自己留着，都能获得天大的好处。
栀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底的寒意更甚。她这次带着众人来顺天府，本就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为了了结二十年前的旧账——苏湄、林朝雨、程凌霜、马非马，这四个当年参与弑师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江婉如与江婉兮已经付出了代价，剩下的四个，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了。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锦缎长袍，腰间挂着玉佩，脸上带着轻佻的笑容，眼神贪婪地在栀与符华、白泽身上扫来扫去，尤其是在栀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嘴角的笑意越发猥琐。
男人径直走到栀面前，伸出手就要去搂她的肩膀，语气轻佻：“这位姑娘长得可真标致，不如跟本公子回府，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比在这里跟这些穷酸混在一起强多了。”
他的手还没碰到栀的衣服，就被一只手猛地抓住。奥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眼神冰冷地看着男人，手上微微用力，男人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惨叫出声：“你敢抓本公子的手？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信不信我让你在顺天府待不下去！”
奥托懒得跟他废话，手臂一甩，直接将男人扔了出去。男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半天爬不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你们等着！我爹是顺天府的通判，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栀看着地上哀嚎的男人，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她抬起手，指尖微动，几道黑色的光芒从她掌心射出，在空中凝聚成几根锋利的黑色长矛。只听“咻”的几声，长矛径直朝着男人飞去，精准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男人的咒骂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周围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吓得尖叫起来，想要往外跑，却被栀冷冷的目光一扫，脚步顿时僵在原地，谁也不敢再动一下。
“吵什么？”白泽皱了皱眉，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走到饭馆柜台前，将布包放在掌柜面前。掌柜的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账本，看着白泽递来的布包，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这是？”掌柜的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看向白泽。
白泽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打开看看。掌柜的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揭开布包的一角——一道金灿灿的光芒瞬间从布包里透出来，刺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他连忙将布包重新包好，心脏“砰砰”直跳——那分明是一块足有巴掌大的金砖！
掌柜的连忙抱起布包，想要验证一下金砖的真假，却没想到金砖比他想象中重得多，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拿起来，手指触到金砖冰凉的表面，他越发确定这是真的。原本苍白的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着白泽连连鞠躬：“这位客官，您真是太客气了！本店的东西您随便用，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吩咐，小的这就去安排！”
白泽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栀身边。栀看着掌柜那副趋炎附势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却也没说什么——在这样的人间，金银确实是最好用的通行证。
奥托走到栀身边，低声说道：“刚才杀了通判的儿子，恐怕会引来麻烦。”
栀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麻烦也好，不麻烦也罢，我本就没想过悄悄行事。苏湄他们若是听到消息，自然会主动来找我；若是不来，我便去找他们。”她说着，目光扫过饭馆内的众人，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今天的事，谁要是敢往外说一个字，下场就和地上这个人一样。”
众人吓得连连点头，谁敢再多说一句话。掌柜的连忙指挥着店小二，将地上的尸体抬出去处理，又赶紧给四人安排了二楼的雅间，端上最好的酒菜，全程陪着笑脸，大气都不敢喘。
四人上了二楼，走进雅间。雅间内布置得精致典雅，窗户敞开着，能看到街上的热闹景象。白泽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顺天府的点心就是不一样！”
符华坐在窗边，目光落在窗外的街道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栀知道她在想什么，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你放心，当年参与背叛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符华转过头，看着栀的眼睛，眼底带着几分复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只是……”
“没有只是。”栀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他们欠你的，欠太虚山的，都该还了。”
奥托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没有说话。他心里还在想着复活卡莲的事，只是看着眼前的局面，也知道此刻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他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雅间内的气氛渐渐平静下来，只有白泽偶尔发出的赞叹声，与楼下隐约传来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注意到，雅间外的走廊上，一个店小二正躲在柱子后面，偷偷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贪婪——他刚才在楼下，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赤鸢仙人”“苏湄”这些名字，也看到了那块金砖，心里早已打起了算盘。
店小二悄悄退下，快步跑到后院，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轻轻吹了起来。哨声尖锐，很快便消失在空气中。他知道，只要把消息传出去，就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至于后果，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而雅间内的四人，对此一无所知。栀正低头擦拭着背后的双剑，剑鞘上的云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符华看着窗外的秋景，眼底掠过一丝悠远；白泽还在埋头吃着点心，时不时给符华和栀夹一块；奥托则拿着怀表，指尖轻轻摩挲着表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顺天府的秋日，依旧热闹非凡，只是这份热闹之下，早已暗流涌动。苏湄、林朝雨、程凌霜、马非马，这四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一场新的风暴，即将在这座繁华的城镇里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