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深夜，寒风格外刁钻，顺着寝殿破窗的缝隙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碎稻草，在月光下旋成小小的漩涡。苏晚坐在床沿，借着从窗棂漏进来的清冷月光，正低头整理摊在膝上的绢条——这是她用白天偷偷藏起来的蚕茧抽丝，一点点织成的细绢，上面用炭灰细细标注着19名旧部的信息：“丝-5-安”（浣衣局青禾等5人）、“食-3-安”（御膳房阿桃等3人）、“木-11-安”（掖庭房林伯+新增3人），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小小的符号，代表联络方式（敲碗、碰柴、递布巾），绢条边缘已经被她反复摩挲得发毛，却依旧被叠得整整齐齐。
“宿主，当前已至子时，院外暗卫3、4已换岗为暗卫5、6，两人警惕性较低，正靠在通道口打盹，无实时监控动作，可放心复盘。”001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比白天柔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当前能量26%，已满足最低实体化阈值（25%），若需查看‘暗卫巡逻路线图’，可生成微光投影，消耗1%能量，不影响基础预警。”
苏晚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从傍晚开始，她就没停过，先是确认浣衣局传声竹筒的安全，再是核对旧部的联络暗号，连晚饭都忘了吃，只啃了半块早上剩下的干硬馒头。听到“路线图”，她眼前一亮，立刻在心里回应：“要的！有路线图能更清楚老张、小王他们怎么配合影卫，就是……你能量够吗？不行就别实体化，口头说也行。”
话音刚落，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就从虚空中缓缓凝聚——是001实体化了。他的身影比上次模拟声线时更淡，像蒙了一层薄纱，在月光下几乎要和墙面的阴影融为一体，指尖泛着微弱的白光（能量未完全稳定），连平日里清晰的衣摆纹路，此刻都模糊不清。他手里托着一团细碎的青光，轻轻放在苏晚面前的破木桌上，青光落地的瞬间，化作一张半透明的路线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光点标注着关键位置：红色是暗卫据点，绿色是旧部常活动区域，黄色是影卫的巡逻路线，还有一条细细的虚线，连接着掖庭房仓库（暗道入口）和东配殿后门，旁边标注着“老张、小王可引卫区域”。
“这是近三日的暗卫巡逻路线，影卫的动线每刻钟会经过掖庭房仓库一次，刚好能掩护老张‘打扫仓库’时观察暗道入口的暗卫；小王负责柴房，每日辰时会给东配殿送柴火，能摸清守卫换岗的间隙。”001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深夜的寂静，他微微俯身，指尖点在路线图的黄色光点上，“影卫当前信任度60%，老张、小王是林伯的人，可信度95%，让他们先以‘请教巡逻注意事项’为由接触影卫，不会引起怀疑，等建立初步默契，再提‘协助引开暗卫’的需求，更稳妥。”
苏晚凑近路线图，鼻尖几乎要碰到那层微凉的青光。她能清晰地看到每个光点旁边的小字标注，比如“暗卫4每15分钟查一次柴房”“影卫在东配殿拐角会停留30秒”，连这些细微的时间差都标得一清二楚——显然是001在休眠间隙，反复核对监测数据才整理出来的。她心里一阵暖意，指尖轻轻碰了碰路线图边缘的青光，冰凉的触感像极了冬夜里的霜，却让她觉得踏实：“你想得真细，这样老张他们就不会出错了。对了，影卫要是问起为什么突然‘请教’，他们该怎么说？”
“已为他们准备好说辞：老张以‘仓库近日总丢杂物，怕被暗卫追责’为由，小王以‘柴房靠近东配殿，怕冲撞守卫’为由，都是符合他们身份的合理诉求，影卫不会怀疑。”001的声音带着精准的预判，他站直身体时，身影轻轻晃了一下，显然是能量支撑得有些吃力，却还是强撑着，没有提半句不适。
苏晚这才注意到他的状态——淡青色的身影比刚才又透明了些，连耳尖的淡青都快要看不见了，说话时的气息也比平时弱了几分。她心里一疼，连忙把摊在膝上的绢条叠好，塞进衣襟内侧，然后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床沿：“别站着了，坐会儿吧，路线图我记差不多了，不用一直亮着，省点能量。”
001没有拒绝，轻轻飘到床沿坐下——他的身影没有重量，落在床沿时，连稻草铺成的床垫都没下陷分毫。他抬手想关掉路线图的青光，苏晚却拦住他：“别关，借着光我再核对一遍旧部名单，免得漏了谁。”其实她是想让001少动一次，少耗一点能量。
月光和青光交织着，落在苏晚低头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指尖在绢条上一个个划过名字，嘴里轻声念着：“青禾、阿桃、林伯、老张、小王……19个，一个都没漏。”连日来的紧绷和疲惫，在这安静的深夜里突然涌上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也开始不自觉地往下垂，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些鼻音，“等……等把影卫策反了，我们就能送粮到东配殿了，东配殿的姐妹……应该快断粮了吧……”
话没说完，她的脑袋就不受控制地往旁边靠去——刚好靠在了001的肩头。
淡青色的身影瞬间僵住。
001的指尖猛地攥紧，泛白的程度更明显了，连呼吸（虽然他不需要呼吸，却模拟出了人类的生理反应）都停滞了半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苏晚的发丝轻轻蹭过他的虚影，带着一丝淡淡的稻草香，还有她身上因熬夜生出的疲惫气息，像一团柔软的云，轻轻压在他的肩头，不重，却让他的“数据核心”第一次出现了超出程序设定的波动——不是预警的紧张，不是分析的冷静，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慌乱的“暖意”。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手指已经抬到了半空中，却在看到苏晚熟睡的侧脸时，硬生生停住了。苏晚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都在担心旧部的安全，嘴角却轻轻抿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显然是连日紧绷后，终于在这短暂的依靠里放松了下来。
001的指尖慢慢放下，淡青色的身影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他往苏晚的方向挪了挪，让她靠得更稳些，又抬手，用微弱的青光将路线图的亮度调暗了几分，避免刺眼的光线惊扰她的睡眠。做完这些，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连虚影的晃动都刻意放慢了，像是怕稍微一动，就会惊醒靠在肩头的人。
寝殿里只剩下窗外寒风的“呜呜”声，还有苏晚均匀的呼吸声。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将淡青色的身影和熟睡的少女，勾勒成一幅安静又温暖的画面，冲淡了冷宫的冰冷和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晚在一阵轻微的寒意中惊醒。
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淡青色的肩头，还有鼻尖前那层微凉的青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靠在001的肩头睡着了。她猛地坐直身体，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连耳根都有些发烫，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困了，不小心靠上去了，没打扰你吧？”
001的身影还维持着刚才调整后的姿势，听到她的声音，才缓缓回过神，淡青色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却很快被机械的冷静掩盖。他没有挪开肩膀，只是轻声说：“无妨。你睡了约15分钟，院外暗卫暂无异动，旧部名单也已核对完毕，无需担心。”
苏晚看着他依旧僵硬的姿势，还有那明显比刚才更淡的身影，心里又暖又疼，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没想到啊，我们冷冰冰的系统，居然也会照顾人？还知道调暗光线，怕我被晃醒，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细心？”
淡青色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
紧接着，001的耳尖突然泛起了更深的青色，像被染上了一层薄红。他别开脸，避开苏晚的目光，声音有些卡顿地辩解：“这……这是系统优化后的‘宿主休息环境适配功能’，目的是为了让你恢复精力，更好地推进任务，属于……属于常规协作优化，并非……并非刻意照顾。”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有挪开肩膀，依旧维持着刚才那个方便苏晚依靠的姿势，连放在身侧的指尖，都轻轻蜷缩着，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苏晚看着他耳尖的青色，忍不住笑了。她没有戳破他的“口是心非”，只是重新靠回床沿，凑近那张还亮着的路线图，轻声说：“好，是‘协作优化’。那我们再说说老张和小王的事，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接触影卫最合适？明天辰时小王送柴火的时候，还是后天老张打扫仓库的时候？”
001听到“协作”的话题，才慢慢找回冷静，指尖重新点在路线图上，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了些：“明天辰时小王送柴火时接触更合适。影卫明天辰时会在东配殿拐角停留30秒，小王送柴火经过时‘偶遇’，不会显得刻意，而且……”他顿了顿，补充道，“小王性格更沉稳，比老张更擅长应对突发情况，第一次接触，稳妥些更好。”
“听你的。”苏晚点点头，心里觉得格外踏实。她看着路线图上的光点，又看了看身边淡青色的身影，突然觉得，这冰冷的冷宫里，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了——有001这样细致又“口是心非”的伙伴陪着，有19名旧部的信任支撑着，就算新帝的监控再严，影卫的试探再难，她也有信心一步步走下去，把所有旧部都找齐，完成原主的心愿。
又聊了约20分钟，确定了明天让小王接触影卫的具体细节“请教”时要提的具体问题，怎么观察影卫的反应，001的身影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苏晚知道他撑不住了，连忙说：“别硬撑了，快休眠吧，路线图我记牢了，明天不会出错的。”
001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指尖一扬，将路线图的青光收了回来。他站起身，淡青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晃了晃，像是在做什么决定，最后还是轻声说：“休眠后……若有异常，我会立刻唤醒。你……也早点休息，别再熬夜了。”
“好。”苏晚笑着点头。
淡青色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最后一刻，苏晚似乎看到他的耳尖，还带着那抹淡淡的青色，像极了冬夜里，悄悄绽放的一抹温柔。
苏晚躺回床上，裹紧薄被，却没觉得冷。她摸了摸衣襟里的绢条和“楚”字玉佩，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格外安心。窗外的寒风还在吹，月光却好像比刚才更暖了些，落在脸上，像极了刚才靠在001肩头时，那抹微凉却安心的触感。
她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原来，在这冰冷的冷宫里，羁绊也能像这样，在深夜的复盘里，在不经意的依靠中，悄悄升温，变成支撑她走下去的，最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