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后的晨光刺破云层,将寒山主峰削成一把斜插的冰剑。李青剑跪在祭剑台上,任由刺骨寒意顺着青石纹路爬上膝盖。他的余光瞥向高台——七位长老端坐在寒玉雕成的剑座上,家主李崇山手中那方鉴骨玄镜正泛着幽蓝冷光。
血脉检测,启——
随着三叔公沙哑的唱喏,玄镜突然迸发出刺目金芒。镜面如水面般波动,渐渐浮现出纵横交错的脉络。李青剑感觉有千万根冰针顺着脊椎游走,最终汇聚在胸口膻中穴。那里有一截淡青色的骨节正在发光,形似半截出鞘的利剑。
先天剑骨!观礼席上一片哗然。嫡系子弟们攥紧了袖中的暖玉,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剑骨——寻常弟子觉醒的剑骨多为灰白色,而李青剑体内那截青骨竟隐隐透出龙纹!
李崇山的手指在剑柄上叩出霜花。他当然认得这种异象,三百年前李家老祖觉醒的正是青龙剑骨。可那孩子是旁支,血脉浓度连三成都不到......
测血脉。家主的声音比玄冰更冷。
三叔公叹了口气,将一枚刻满符文的青铜锥刺入少年肩头。李青剑闷哼一声,鲜血顺着锥身纹路注入祭坛中央的青铜鼎。鼎身饕餮纹骤然活了过来,大口吞噬着血珠,鼎中渐渐浮起一团浑浊的血雾。
血脉浓度,两成七。负责唱报的执事声音发颤。鼎中血雾本该凝成剑形,此刻却如风中残烛般飘摇不定——这等稀薄的血脉,根本配不上先天剑骨!
暴殄天物。李青阳嗤笑着踏上祭剑台。他今日特意换了件银线滚边的鲛绡剑袍,腰间新换的寒螭刃比昨日更莹润三分,旁支就是旁支,这么好的剑骨长在狗身上。
李青剑盯着鼎中即将消散的血雾。他突然想起昨夜祖祠中青冥剑的异动,那股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的暴戾剑气,此刻竟在膻中穴缓缓流转。鬼使神差地,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向青铜鼎。
放肆!李崇山霍然起身,但已经来不及了。沾染剑骨精血的雾气轰然暴涨,竟在鼎中凝成一柄三尺青锋!剑身缠绕的却不是李氏祖传的冰霜之气,而是一道狰狞如活物的漆黑煞气。
咔嗒——
青铜鼎裂开一道细缝。观礼席上几位长老的佩剑突然自动出鞘,剑尖齐齐指向祭坛中央的少年。李青阳踉跄后退,寒螭刃在鞘中发出濒死般的哀鸣。
魔剑!这是魔剑之相!二长老的胡子沾上了茶渍,当年血剑老祖堕魔时,鉴骨鼎显化的就是......
够了!李崇山挥袖震碎茶盏。冰渣混着血雾在祭坛上爆开,将青铜鼎的裂痕彻底掩住,血脉不纯引发鉴骨鼎错判,有何大惊小怪?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李青剑,倒是你,私藏祖祠法器该当何罪?
李青剑刚要开口,膻中穴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截青色剑骨正在疯狂吞噬黑气,昨夜没入掌心的古剑纹路灼如烙铁。他踉跄着想要扶住青铜鼎,指尖触及的刹那,鼎身饕餮纹突然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少女的尖叫打破死寂。观礼席末端的李青雪指着天空,手中暖炉摔在雪地上溅起火星——寒山巅的护族大阵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隙,滚滚黑云正从裂缝中倾泻而下,隐约可见云中翻腾的赤色龙影。
是剑劫!三叔公的惊呼淹没在雷鸣中。七十二座剑冢同时震颤,封存数百年的残剑破土而出,如流星般坠向祭剑台。李青剑在血雾中抬起头,看见万剑悬空的奇景——那些锈迹斑斑的古剑正对着自己朝拜,仿佛臣子遇见君王。
李崇山的脸在电光中明灭不定。他掐诀唤出本命飞剑,剑尖却迟迟不敢指向祭坛中央的少年。方才那一瞬,他分明感受到某种凌驾于元婴期的威压,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战栗。
家主!大长老的传音刺入耳膜,此子绝不能留!先天剑骨配上稀薄血脉,分明是......
是老祖预言中的应劫之人。李崇山突然笑了。他抬手收起霜魄剑,漫天剑雨顿时凝滞,传令:旁支子弟李青剑,即日起迁入剑庐内院,享嫡系待遇。
观礼席炸开一片惊呼。李青阳目眦欲裂:父亲!这贱种方才引动剑劫......
闭嘴!李崇山拂袖将儿子震下高台,即日起,青阳去思过崖闭关三年。他转身看向祭坛,眼底翻滚着李青剑看不懂的暗涌,至于青剑师侄,明日辰时来剑阁领取寒玉髓。
夜幕降临时,李青剑抱着青冥剑坐在剑庐角落。这里是专门处理废剑的熔炉房,空气中飘浮着铁渣与血锈的味道。三叔公推门进来时,正看见少年用磨剑石狠狠刮擦掌心——那道剑痕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像条寄生在血肉里的蜈蚣。
没用的。老人将药瓶放在炭炉旁,青冥剑既已认主,剑煞入骨便是宿命。
李青剑猛地抬头:您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三百年前,李家老祖李寒衣持青冥剑纵横北荒。三叔公拨弄着炉灰,瞳孔中映出跳跃的火星,但鲜有人知,老祖晚年时剑煞反噬,将自己封入剑冢最深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
少年这才发现老人脖颈爬满青黑色纹路,与掌心的剑痕如出一辙。三叔公苦笑着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伤疤——那里本该是剑骨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凹陷的窟窿。
二十年前,我是第一个觉醒先天剑骨的旁支。老人将药粉撒在炭火上,腾起的青烟中浮现模糊画面:年轻的三叔公在剑阁接受褒奖,李崇山亲手为他佩戴寒螭刃,却在夜半时分带人剜出了他的剑骨......
李青剑的指甲陷入掌心:所以家主给我寒玉髓是假,想要剑骨是真?
寒玉髓确能滋养剑骨。三叔公将半块玉珏塞进他手中,但李崇山要的不是活着的剑骨,而是能移植给嫡系的剑胚。玉珏突然泛起微光,映出地下密道的轮廓,今夜子时,带着青冥剑从铸剑池密道离开,永远别回......
轰!
剑庐大门突然炸裂。李青阳提着滴血的寒螭刃踏入火光明灭处,身后玄甲卫的剑锋上还沾着守门弟子的血:三叔公真是老糊涂了,寒山李氏的护山大阵,岂是你说破就能破的?
三叔公瞳孔骤缩,他分明在嫡系少爷眼中看到了不属于人类的竖瞳。李青剑刚要拔剑,膻中穴突然传来钻心剧痛——李青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枚血色玉符,符文中游动的正是他喷在鉴骨鼎中的精血!
你以为父亲真会放任剑胚逃走?李青阳捏碎玉符,李青剑应声跪倒在地,这截青龙剑骨,本少爷收下了。
寒螭刃刺入三叔公胸膛的刹那,青冥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剑鸣。李青剑眼睁睁看着老人化作冰雕,最后的笑容凝固在唇角。无数剑气从崩碎的冰晶中迸发,裹挟着两人坠入熊熊炉火。
在意识消散前,李青剑听见李青阳的惨叫。滚烫的铁水溅在青冥剑上,剑脊二字血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