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钟声在青云宗上空缓缓消散,但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却如同铅云般笼罩在每一座山峦、每一个人的心头。
往日仙气缭绕、流光溢彩的宗门,此刻仍能看到些许狼藉——崩塌了半边的侧殿,广场上未能完全洗净的暗红血迹,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气息,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内乱。
宗门核心议事殿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宗主云珩真人端坐于上首的玄玉座,面容看似平静,但指尖无意识敲击扶手的细微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下方,两列座位泾渭分明。左边是以青木长老为首的保守一派,多位老者面容悲戚,眉头紧锁;右边则是以烈阳长老为主的激进力量,个个脸色铁青,眼中怒火未熄,身上甚至还带着未曾完全收敛的煞气。
而主角李青剑,静坐在靠近殿门的最末一席。这个位置,本是他作为新晋功臣的荣誉席位,但在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却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席位。
“咳,”青木长老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内奸已除,宗门幸甚。然此一战,我执法堂折损三位金丹执事,筑基弟子伤亡过百,库房丹药、灵石消耗甚巨……宗门,已元气大伤了啊!”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语气转为沉痛:“当务之急,是紧闭山门,启动护宗大阵全境防御。收缩所有外围产业人手,全力休养生息,抚恤伤亡,培养新血。此乃百年大计,万不可再逞一时之勇!”
“放屁!”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烈阳长老猛地站起,赤红的须发皆张:“休养生息?青木老儿,你莫不是被打怕了!那血煞宗欺人太甚,竟敢在我宗门之内安插钉子,此仇不报,我青云宗还有何颜面立于世间?弟子们流的血,难道就白流了吗!”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声震屋瓦:“依我之见,就当尽起宗门之力,联合所有交好势力,直扑血煞宗老巢!趁其不备,打他个天翻地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让周遭所有势力都看看,犯我青云者,虽远必诛!”
“烈阳!你这是在将宗门拖入万劫不复之地!”青木长老气得浑身发抖,“血煞宗实力本就与我等在伯仲之间,如今我方受损,彼方以逸待劳,更有未知黑手在后!倾巢而出,若是有个闪失,千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哼,瞻前顾后,岂能成事?就是尔等一味忍让,才让外人觉得我青云宗可欺!”烈阳长老寸步不让。
“你……”
“两位长老稍安勿躁。”一位中立派的长老试图打圆场,“青木长老所言稳妥,烈阳长老所言亦有其理。只是,是否还有折中之策?比如,发出最强照会,严厉谴责,索要赔偿……”
“赔偿?玄石长老,你以为这是市井打架吗?”烈阳长老嗤之以鼻,“血煞宗若能讲道理,就不会行此鬼蜮伎俩!”
议事殿内顿时吵作一团,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主张退缩者,言之凿凿,皆是为宗门延续考量;主张死战者,慷慨激昂,全是为宗门尊严而争。道理似乎都站在各自一边,却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宗主云珩真人依旧沉默着,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激辩的众人,最终,越过重重人影,落在了那最末的位置。
那里,李青剑自始至终未曾发言。他微垂着眼睑,仿佛在聆听,又仿佛在神游天外。但云珩真人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平静的表象下,他的手指正在膝上极其轻微地划动着,勾勒出的,似乎正是宗门与血煞宗交界处的地形图。
云珩真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
就在争吵愈演愈烈,几乎要失控之时,他轻轻抬了抬手。
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宗主身上。
云珩真人没有看青木,也没有看烈阳,他的目光平静地投向大殿末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青剑。”
被点到名字,林枫抬起头,迎上宗主的视线。
“你,历经内乱,擒杀叛徒,有功于宗门。”云珩真人的语气不带丝毫波澜,“对此番局势,你有何看法?”
一瞬间,整个议事殿落针可闻。
所有长老,无论是激愤的烈阳,还是忧虑的青木,亦或是中立的众人,全都带着惊愕、审视、好奇,甚至是一丝不以为然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这个年轻得过分的身影之上。
他,一个资历最浅的后辈,有何资格在这种决定宗门命运的战略会议上发言?
李青剑深吸一口气,知道该他出场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缓缓站起身。
风暴,即将因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