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处气氛凝重。黄毛和他叫来的两个家长,一对看起来刻薄的中年夫妇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唾沫横飞地向秃顶的王主任控诉路明非的“暴行”,展示着黄毛脸上的擦伤。路明非的婶婶站在一边,脸上堆着尴尬又讨好的笑,一个劲儿地掐路明非的胳膊,低声训斥:“让你惹事!快道歉!赔钱!”
路明非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的憋屈比脸上的伤更难受。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王主任!您看看!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这还有没有校规了?必须严肃处理!开除!赔偿!” 黄毛的母亲尖着嗓子喊道。
“就是!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毛的父亲帮腔。
王主任擦着额头的汗,有些为难地看着路明非和他婶婶,显然想息事宁人:“路明非同学,打人确实不对,快给同学和家长道个歉,该赔偿的赔偿,学校这边…”
就在这时,教导处的门被猛地推开!
林晚照冲了进来,风尘仆仆,额角还带着细汗,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她黑色的运动外套敞开着,里面是简单的t恤,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瞬间扫过全场,她的目光首先落在路明非身上,看到他脸上的青紫和嘴角的血迹时,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冰冷刺骨的戾气瞬间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教导处里的温度仿佛骤降。
“谁干的?” 林晚照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她的目光直接锁定了还在嚷嚷的黄毛父母。
黄毛母亲被她看得一哆嗦,随即又壮起胆子:“你是谁啊?关你什么事?就是这个路明非打我儿子!”
“我是他老大。” 林晚照一字一顿,向前逼近一步,那股子常年“收保护费”般的气场全开,“他脸上的伤,谁弄的?”
王主任一看林晚照,脸色瞬间变了,刚才面对家长的为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惶恐的恭敬,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惧怕。他连忙站起来:“林…林晚照同学!你来了!快请坐请坐!事情是这样的…”
“王主任,我只问,谁打的他?” 林晚照打断他,眼神都没给王主任一个,依旧死死盯着黄毛父母。
“是他们先挑衅!侮辱人!” 路明非忍不住抬头喊道,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嘶哑。
林晚照的眼神更冷了。
就在这时,教导处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先飘了进来。
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身、质地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羊绒套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颈间戴着莹润的珍珠项链,手上拎着一只低调奢华的铂金包,妆容精致,气质温婉又带着不容忽视的贵气。
师兄的妈妈?路明非愣了一下,想起上次他和老大一起去师兄家里玩时见到的那个女人。
她的到来,瞬间让嘈杂的教导处安静了几分。黄毛父母那种市井的喧闹气,在她面前仿佛被无形的气场压了下去。
苏小妍的目光首先温柔地落在楚子航身上,确认儿子没事后,才看向场中。她的目光扫过狼狈的路明非,最后落在气势汹汹的林晚照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温和。
“王主任,您好。” 苏小妍的声音温柔动听,带着良好的教养,“我是楚子航的母亲苏小妍。子航正好看到同学冲突,帮忙拉开了。我接到电话,就过来看看。孩子没事吧?” 她的目光关切地看向路明非。
王主任看到苏小妍,态度更加恭敬了:“苏女士!您太客气了!楚子航同学见义勇为,非常好!路明非同学受了点伤,对方家长要求处理…”
苏小妍微笑着点点头,优雅地走到路明非身边,完全无视了旁边叫嚣的黄毛父母。她微微俯身,从铂金包里拿出一条干净柔软的真丝手帕,动作温柔地按在路明非还在渗血的嘴角。
“疼不疼啊?” 她的声音像春风拂过,带着真切的关怀。那昂贵的羊绒袖口轻轻擦过路明非的脸颊,留下温暖细腻的触感。她离得很近,身上好闻的香气和那种母性的温柔,让路明非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黄毛父母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苏小妍那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场面前,竟一时语塞。他们那点市侩的索赔气势,被无声地碾碎了。
林晚照看着苏小妍对路明非的温柔呵护,又看看路明非脸上刺眼的伤,那股戾气慢慢被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情绪取代——自责。
王主任察言观色,立刻有了决断。他板起脸,严肃地对黄毛父母说:
“事情的经过,我们学校会调查清楚!双方都有责任!聚众斗殴,影响极其恶劣!都要写检查!深刻反省!至于赔偿?路明非同学的伤势明显更重!我看是你们需要赔偿医药费!” 他转向路明非婶婶,语气缓和:
“路明非家长,先带孩子去医务室处理下伤口。后续处理等通知。”
在苏小妍无形的威压和王主任突然强硬的态度下,黄毛父母虽然不甘,也只能悻悻然地被王主任“请”出去继续“沟通”了。
教导处里只剩下路明非、他婶婶、楚子航、苏小妍和林晚照。
“谢谢您,苏阿姨。” 路明非低声对苏小妍说。
“不客气,好孩子。” 苏小妍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对楚子航说:“子航,我们走吧,让同学好好处理伤口。” 她向林晚照也微微颔首示意,姿态优雅从容。
楚子航看了路明非和林晚照一眼,目光在林晚照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跟着母亲安静地离开了。
婶婶也反应过来,拉着路明非:“走走走,快去医务室!看看你这脸!”
“等等。” 林晚照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婶婶一愣。林晚照没看她,径直走到路明非面前。她比路明非高一点,此刻眼神不再是刚才的冰冷暴戾,而是翻涌着一种复杂的、路明非从未见过的情绪——懊恼、心疼,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自责。
“你…跟我来一下。” 她不由分说地抓住路明非的手腕,力道很大,但不再是之前那种蛮横的拖拽。
路明非被林晚照拉出了教导处,留下茫然的婶婶。她没有去医务室的方向,而是把他拉到了教学楼后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这里背阴,有些凉。
林晚照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在路明非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咚”地一声,压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路明非吓了一跳:“老…老大?”
林晚照没说话。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眼睛。路明非能感觉到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在微微发抖。
过了好几秒,她才抬起头。夕阳的余晖从侧面打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藏在阴影里。她纯黑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和戏谑,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水光。她看着路明非脸上的伤,眼神疼得像是伤在她自己脸上。
“疼吗?” 她哑着嗓子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路明非下意识地摇头,又点点头:“还…还行。”
“对不起…” 林晚照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路明非从未听过的、近乎哽咽的鼻音,“是我没保护好你…”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路明非青紫的眼眶边缘。那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伤处,带来一丝刺痛,却又奇异地抚平了路明非心里的委屈。
“那群杂碎说的话…” 林晚照的指尖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停留在嘴角的伤口旁,眼神凶狠了一瞬,随即又被自责淹没,“…别往心里去。他们懂个屁!”
她的脸离得很近,路明非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看到她眼底那层薄薄的水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一种冷冽气息的味道。她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那只抚在他伤口旁的手,带着一种笨拙又无比珍视的温柔。
路明非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像擂鼓一样狂跳起来!脸上被触碰的地方仿佛着了火,一直烧到耳朵根。
老大…她…她靠太近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刚才打架时的凶狠和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悸动。他甚至忘记了脸上的疼痛,只觉得被林晚照按住肩膀抵在墙上的姿势,暧昧得让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林晚照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姿势的暧昧和距离的不妥。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路明非脸上的伤和那句“没保护好你”的自责。她只是凭着本能,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就会爆炸,再多看一眼就会融化),看清楚一点,想用这种笨拙的方式确认他的伤势,传递她的歉意。
“你是我的小弟,” 她看着路明非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得近乎偏执,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守护的承诺,“我的东西,谁碰,我剁谁的手!今天…是我来晚了。”
她靠得更近了些,几乎是额头抵着路明非的额头,想要看清他的伤,鼻尖几乎相碰。路明非能感觉到她呼吸的温热,能数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少女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青春气息,还有那丝冷冽的锋芒,将他完全笼罩。
路明非的脸彻底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她…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啊?!
之前那个关于林晚照性取向的荒谬念头,此刻像野草一样疯长,搅得他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林晚照似乎终于确认了他的伤没有大碍,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按在路明非肩膀上的手,力道也轻柔了许多,但依旧没有松开。
“走,”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拉起路明非的手腕,语气恢复了惯常的霸道,但那霸道里,似乎揉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的温柔,“带你去医务室。然后…请你吃顿好的,压压惊。想吃什么,随便点!”
她拉着还有些发懵的路明非,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路明非低头看着自己被林晚照紧紧握住的手腕,感受着那传来的、带着薄茧却异常坚定的温度,脸上的伤似乎真的不那么疼了。只是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狠狠地撞了一下,留下了一片难以平复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