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滑进眼睛,带来微微的刺痛。楚子航停下脚步,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指尖传来熟悉的皮革触感和篮球撞击地面的震动余韵。
他直起身,习惯性地用护腕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场边。那三个人还在。从他开始练习就在,一直坐到现在。
那个总是很吵、眼神很凶、像头小豹子似的女孩,此刻正盯着他。她旁边那个头发乱糟糟、看起来有点丧气的男生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而那个每次过来体育场就会空无一人的蓝裙的女孩依然抱着书坐在那里,眼神清澈。
倒不是说他刻意去关注这三个人,那个有点丧气的男生往外一坐全身就涌出一种完全不合群的孤独,而那个有些凶凶的女生又自带一种气场,另外一个文静的女孩长得又和别的人不在同一个图层。
哪怕是体育馆有人时,也能让人一眼注意到他们,像是白纸上滴了三滴墨。
一种类似同频共振的感觉?楚子航找不到更确切的词。他只觉得,从他们三人坐下的那一刻起,就好像有线把他们连在了一起,让他因为家庭原因产生的郁闷都少了不少。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那个凶凶的女生又一次揉乱旁边那个丧气男生的头发之后从观众席跳下来。
“喂,小冰山,篮球加一个人加不加?”
楚子航点了点头,他也没理由拒绝了。
于是他就收获了一位力量大的不讲道理的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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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洒在空旷的篮球场上,将两个身影拉得很长。篮球滚落在场边,无人理会。
楚子航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长椅,微微喘息,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冷峻的侧脸上。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小口喝着,喉结滚动,试图平复剧烈运动后的心跳。汗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灰色的运动背心上。
他旁边的长椅上,林晚照以一种近乎“瘫坐”的姿势占据了大半空间。她也刚灌完半瓶水,短发同样汗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但与楚子航内敛的喘息不同,她的呼吸虽然也有些急促,却带着一种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愉快狩猎般的兴奋。她随手把空了一半的水瓶扔在脚边,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蒸腾的味道和一种微妙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对抗气息。
楚子航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发红的右手虎口上。刚才最后一次防守,他用尽全力试图封盖林晚照那记势大力沉的灌篮,虽然她只是抓着篮筐边缘把球砸进去,但那股力量…,结果球是没碰到,虎口却被那纯粹的、不讲道理的冲击力震得发麻,直到现在还残留着酸胀感。
‘力量…纯粹的力量。’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钢印,清晰地烙在楚子航的脑海里。没有花哨的运球,没有精妙的假动作,甚至投篮姿势都带着点野路子的粗糙。她赢球的方式简单到粗暴:用远超常人的速度和爆发力甩开防守,然后用一种蛮横到令人窒息的力量,将球硬生生地砸进篮筐,或者在他试图封盖时,用身体强硬地撞开空间。每一次身体接触,都像撞上了一堵高速移动的混凝土墙。她的反应速度也快得惊人,仿佛能预判他的动作轨迹,但支撑这种速度的,依旧是那深不见底的、怪物般的体能基础。
他侧过头,看向旁边这个正用手背随意抹去下巴汗珠的短发女生。夕阳的光勾勒着她英气勃勃的轮廓,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比赛时的兴奋和一种…纯粹享受力量碾压的快感?
“喂,楚子航。” 林晚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依旧清亮干脆。
楚子航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等着下文。
“打得不错。”林晚照的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件刚测试完性能的工具,带着点赞许,“虽然最后几下软了点,但能跟跟我打到这份上,算你有点底子。”
但他清楚最后几分钟自己体能逼近极限时,防守动作确实无法保持最初的强度,而对方却像永动机一样,速度和力量几乎没有衰减。这不是软不软的问题,是体能的绝对鸿沟。
真是…怪物啊。
林晚照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凑近了一点。
“以后,”她指了指楚子航,又指了指自己,咧嘴笑着,“你就是我罩着的第二个小弟了。”
小弟吗?
楚子航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面前这个叫林晚照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放心,”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充满了力量感,“当我的小弟,不吃亏。想要啥有啥。”
她回头,夕阳的金光在她发梢跳跃,笑容张扬:“我先走了, 拜拜。”
她转身朝着场外走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楚子航坐在长椅上,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仰头喝了一口。篮球场空旷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沉默的身影,被夕阳拉得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