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的喧嚣被厚重的大门隔绝在身后，如同退潮般远去。路明非懵懵懂懂地跟着卡米拉的指示，穿过略显安静的后廊，推开那扇通向二楼阳台的玻璃门。
夜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瞬间驱散了宴厅里残留的香槟与香水味。月光如水银泻地，勾勒出倚在白色石制栏杆上的那个身影。
林晚照背对着他，酒红色的裙摆被风轻轻拂动，像一团寂静燃烧的火焰。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一下，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沉入夜色的校园轮廓。
路明非停下脚步，有些无措地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他没看到她的正脸，那张侧影在月光下依旧无瑕，线条清晰而冷冽。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从她微微倚靠栏杆的姿态，从她融入夜色的沉默里，嗅到了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那疲惫并非写在脸上，而是弥漫在周身的气息，沉重得几乎要压弯她挺直的脊背。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最终只是默默地靠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学着她的样子望向远方，心里却乱成一团。
“过来点。”
她的声音响起，比夜风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沉默。
路明非依言挪动脚步，靠近了些，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血腥气与冷冽甜香的特殊气息。那是属于林晚照的味道，强大而脆弱。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风声掠过树叶的沙沙声。
“卡米拉设计的裙子，太勒了。”她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抱怨天气，“肩膀这里，绷得难受。”
路明非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下意识地看向她锐利的肩线，在月光下泛着近乎金属的光泽。“……哦，那，那回去换掉？”
林晚照似乎低笑了一声，没接话。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今天表现还行，没给我丢人。那身白西装，谁挑的？凯撒？还是诺诺？”
“是……是他们一起……”路明非老实地回答。
“嗯。”她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目光重新投向远方，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例行公事。
路明非心里那点鼓起的勇气，在这片沉默中又慢慢泄了下去。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就像他永远猜不透她笑容下的真实。
过了一会儿，林晚照轻轻摆了摆手，没有回头：“行了，没事了，回去吧。”
路明非“哦”了一声，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
“路明非。”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叫了他的全名。
他脚步顿住，回头。
林晚照终于缓缓转过身，正面看着他。月光照亮了她的脸，那张精致的脸上依旧挂着惯有的、略带疏离和掌控感的笑容，但她的眼睛，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深处却翻涌着路明非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复杂，幽深，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味。
她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微妙地扬起，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需要一个吻吗？一个刻骨铭心的吻来当做离别的礼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路明非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星光，看着她嘴角那抹带着挑衅和某种悲壮的笑容。
离别的礼物？她又要走了吗？像上次一样，沉入冰冷的江底？
恐惧，不舍，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混杂着觉醒力量带来的莽撞与长期压抑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几乎是凭借本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坚定：
“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看到林晚照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愕然又像是了然的情绪，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像错觉。
她没有动，只是依旧带着那抹笑容，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审判。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她，走向这个既是他的“老大”，又似乎藏着无尽秘密和伤痛的女孩。
月光下，阳台上，酒红色的裙摆与纯白的西装即将靠近，一个即将发生的吻，注定不仅仅是一个吻。
就在路明非刚靠过去，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那一刻，林晚照已经伸手，精准地环住了他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拉向自己，随即，一个带着凉意却异常柔软的唇瓣便印了上来。
路明非的瞳孔骤然放大，大脑彻底宕机，只剩下唇上传来的、混杂着她身上特有冷甜与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触感，以及……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扫过他脸颊的细微痒意。
不远处，灌木丛后（或者说，某个精心挑选的观测点）。
“喔喔喔！亲上了，亲上了！”诺诺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她正举着一个高倍望远镜，脚还无意识地踩在芬格尔的肩膀上以保持稳定。
“我看看！我看看！让我也看看！”被压在最下面的芬格尔努力伸长脖子，一只手胡乱向上抓挠，试图抢夺望远镜，却被诺诺灵巧地躲过。
凯撒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姿态依旧优雅，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个小巧的观测镜，嘴角噙着一丝笑容，显然对眼前这出“实况转播”很感兴趣。
卡米拉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同样举着望远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姨母笑”和看好戏的表情。听到芬格尔的哀嚎，她嗤笑一声：“死心吧废柴，你这角度只能看到草根。”
“喂，面瘫，你看不看？”卡米拉注意到一旁沉默伫立的楚子航，顺手把自己的望远镜递了过去。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略微迟疑，还是接过了望远镜举到眼前。
镜筒里，清晰地映出阳台上的景象：林晚照强势地环抱着路明非，两人在月光下接吻，路明非那身白西装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而他僵硬的背影写满了不知所措。
诺诺这时也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凯撒，芬格尔在下面发出绝望的呜咽：“老大！加图索先生！给我个机会！就一眼！”
凯撒接过望远镜，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下方蠕动的芬格尔，轻笑一声，并未理会，继续从容地观看着。
楚子航静静地看着望远镜中的画面，耳边是芬格尔不甘的哀嚎、卡米拉毫不留情的嘲笑、以及诺诺偶尔压低的笑语。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黄金瞳深处，惯常的冷硬似乎融化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他感受着身边这群虽然吵闹却意外地……充满生气的同伴。
这样……也挺不错的。
他默默想着，将望远镜还给了卡米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