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麓书院听竹小筑,顾九歌并未立刻开始研究那块来自林文正的黑色石板。她将其暂且收起,依旧按部就班地授课、静修,仿佛那场与当朝帝师的会面,以及那块可能蕴含秘密的石板,都只是平静湖面上偶尔泛起的微小涟漪。
她需要时间让心境彻底沉静下来。兰台雅集的锋芒,观文阁的暗流,都让她对此方世界的“文道”与“秩序”有了更深的体会。汇聚而来的文气愈发磅礴精纯,其中甚至夹杂了一丝来自朝廷中枢、代表着“秩序”与“规则”的独特气息,这让她对神力的掌控,尤其是对“契约”、“命运”这类偏向秩序侧法则碎片的理解,潜移默化中又精深了一层。
七七的状态也越发神异。它如今不仅能运用【虚空潜行】在书院范围内来去自如,甚至开始尝试将【命运感知】与书院流动的文气相结合。某日,它蹲在藏书楼顶,瞳孔中的星璇缓缓转动,竟隐隐“看”到了几缕代表着书院学子未来科考运程的、极其淡薄的气运之线。虽然模糊不清,且干涉凡人气运极易引动此界规则反噬,但它能感知到,本身已说明了其力量的恢复和对规则适应性的增强。
“这个世界的‘文气’,似乎对稳固和纯化力量有奇效。”七七甩着尾巴,评价道,“比在末日世界吸收那些辐射,或者在娱乐圈接收那些杂念舒服多了。”
顾九歌颔首认同。这方世界的能量环境,确实非常适合他们目前沉淀和消化前期积累的需求。
又过了十余日,待到心境彻底宁定,周身气息与书院文气完美交融,再无半分滞涩时,顾九歌才在听竹小筑内,于周围布下了一层隔绝窥探的简易神识结界,取出了那个紫檀木盒。
黑色石板静静躺在盒中,触手冰凉,非金非玉的材质在透过竹叶缝隙的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上面刻划的符号细密无比,以凡人目力难以看清全貌,更遑论理解。
顾九歌没有急于用神识探查。她先是仔细观察着石板的材质、纹理,以及那些符号的雕刻手法。这些符号的排列看似杂乱,却隐隐遵循着某种极其古老的、近乎本源的数学与几何规律,与她所知的任何文明文字体系都迥然不同。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凹凸的刻痕。指尖传来极其微弱的、类似电流通过的酥麻感,并非能量冲击,而更像是一种……高频振动的信息残留。
“有发现吗?”七七也凑了过来,好奇地用爪子碰了碰石板,却被那冰凉的触感激得缩回了爪子。
“很古老,也很……特殊。”顾九歌沉吟道,“它记录的似乎不是具体的事件或知识,而更像是一种……关于‘信息’本身如何结构、如何传递、如何稳定的……‘语法’或者‘协议’。”
她闭上双眼,将一丝极其细微、柔和的神识,如同最轻盈的蛛丝,缓缓探向石板。
没有遇到预想中的阻碍或反击。她的神识轻易地融入了石板内部。
刹那间,她仿佛闯入了一个由无数流光溢彩的奇异符号构成的、浩瀚无边的信息海洋!这些符号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流动、组合、分解、重构,演绎着信息从诞生到湮灭、从无序到有序、从简单到复杂的无尽循环!
与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能量或信仰都不同,这股信息流纯粹而客观,不带有任何主观意志或情感色彩,如同宇宙的基本物理常数一般,冰冷而精确。
(脑海中,《万界锚点观测录》自主浮现,书页无风自动,上面那些原本难以理解的、代表基础信息规则的符号,此刻竟与石板内的信息流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开始同步闪烁、流转!)
顾九歌心中明悟!这石板,赫然是《万界锚点观测录》中,关于“信息规则”篇章的一个极其古老、或许是最初版本的“实物注解”或“基础模板”!
她沉下心神,不再试图去“阅读”或“理解”那浩瀚如烟海的具体信息,而是放开身心,去“感受”那股信息流本身的运行规律、结构方式,以及其中蕴含的、构建万事万物的底层代码般的法则意蕴。
时间在静修中悄然流逝。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月上中天。石板的幽光在月光下似乎更加深邃。
她眼中神光湛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符文一闪而逝。虽然未能完全解读石板的内容,但仅仅是感受其信息流动的韵律,就让她对《万界锚点观测录》的理解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她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种能够更高效、更本质地利用信仰之力,甚至直接调动规则力量的途径。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这石板本身,似乎就是一个极其微小、但无比稳定的“信息锚点”。它独立于任何世界之外,不受当地规则变迁的影响,永恒地记录和演绎着最基础的信息法则。
“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它。”顾九歌看向七七,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用它来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绝对安全的‘信息中转站’或者……‘跨世界通讯基点’?”
七七歪着头想了想:“听起来很复杂。不过,如果能用它来提前侦察下一个世界的情况,或者在我们离开后,还能监控赫穆特有没有在这个世界搞小动作,那倒是不错。”
“不止如此。”顾九歌目光深邃,“若能彻底掌握这种信息锚定的技术,结合《万界锚点观测录》,我们或许能真正摆脱被动穿梭的局面,拥有自主选择、甚至主动开辟安全世界通道的能力。”
这将是从“流亡”到“战略反攻”的关键一步!
就在她沉浸于新发现的喜悦中时,眉头忽然微微一蹙。她感觉到,自己布下的神识结界外,传来了一阵轻微而熟悉的文气波动——是松溪山长。
她挥手撤去结界。
松溪山长站在小院门外,并未擅入,脸上带着一丝忧色,见顾九歌现身,才松了口气,连忙拱手道:“深夜打扰先生清修,实在抱歉。只是……刚接到州府传来的消息,恐怕……又要有劳先生了。”
“何事?”顾九歌问道。
“是……是关于编纂《四库拾遗》之事。”松溪山长语气凝重,“朝廷已正式下旨,命各州举荐博学鸿儒参与。林公……林大学士亲自点了先生的名,希望先生能入京,参与核心编撰。”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据说,此次编撰,并非仅仅搜集民间遗珠那般简单。宫中传出风声,似乎与……与探寻上古失落之文明,甚至……与‘长生’之秘有关。陛下,对此极为重视。”
入京?参与皇家编撰?探寻上古文明?长生之秘?
顾九歌目光微闪。她对此界的权势毫无兴趣,但那“上古失落文明”几个字,却让她心中一动。会不会……与手中这块石板有关?或者说,此界的朝廷,掌握着更多类似石板,或者与之相关的线索?
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皱了书院平静的池水。
是机遇,也是未知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