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窗外是锈水街更深处的一条狭窄暗巷，弥漫着比之前更加浓重的腐烂与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顾九歌顾不上这些，她用力拧开锈迹斑斑的插销，纤细的身躯勉强从狭窄的窗口钻出，重重落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些许泥点。
几乎在她落地的同时，身后被封死的金库内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伴随着碎石飞溅的声音——那堵土墙，终于被攻破了！
“她跑了！”
“从窗户！”
“追！别让她跑了！”
气急败坏的吼叫声立刻从窗口传出，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冲向巷口，试图绕过来堵截。
顾九歌强忍着全身肌肉的酸痛和经脉的空虚感，没有丝毫停留，沿着暗巷向与小老鼠约定的另一个备用汇合点——一个早已干涸废弃的大型排水渠深处——发足狂奔。
她不敢再轻易动用那块暗沉金属片。刚才强行引导土系能量，不仅消耗了金属片内刚刚储存的大部分土系本源，更对她的神识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此刻她头晕目眩，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夜色的掩护和复杂的地形是她唯一的依仗。她如同幽灵般在迷宫般的下城区巷道中穿梭，专挑最黑暗、最肮脏的路径，不断变换方向，试图甩掉身后的追兵。
裂齿帮显然被彻底激怒了，不仅因为金库被劫，更因为那短暂出现的“土系魔法”。下城区出现一个能施展如此法术的敌人，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威胁。叫喊声、脚步声从不同方向传来，一张搜捕的大网正在收紧。
顾九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部火辣辣地疼。这具身体的极限正在逼近。她拐进一条堆满废弃魔导机械残骸的死胡同，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外壳，剧烈地喘息着，快速扫视着周围，寻找着任何可以藏身或突围的缝隙。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前方的阴影里闪了出来，对她急切地招手。
是小老鼠！
“这边！快！”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紧张和关切，“我知道一条近路，能甩开他们！”
顾九歌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跟了上去。在这种绝境下，小老鼠这个“地头蛇”的指引至关重要。
小老鼠对这片区域果然了如指掌，他带着顾九歌钻进一个被破烂广告牌遮盖的墙洞，爬过一段散发着恶臭的、满是黏滑苔藓的管道，又从一个堆满空酒桶的后院穿过。七拐八绕之后，身后的追捕声似乎渐渐远去。
“快到了，前面拐过去就是那个废弃排水渠……”小老鼠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头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即将脱险的放松。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拐过最后一个弯道，踏入相对开阔的排水渠区域时，小老鼠的脚步却突然慢了下来，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顾九歌的神识一直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瞬间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异常。她目光一凝，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她声音平静地问道。
小老鼠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和挣扎：“……对……对不起……他们抓了我妹妹……”
话音刚落，前方拐角处，以及他们来时的退路上，瞬间涌出了七八个手持武器、面带狞笑的裂齿帮成员！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光头！他居然没死？或者说，昨天死的只是替身？
而小老鼠，在说完那句话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抱着头，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陷阱！
顾九歌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看着小老鼠颤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冰冷的了然。在下城区，背叛与出卖，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亲情，有时是最坚固的纽带，有时也是最脆弱的枷锁。
“跑啊？小野猫，怎么不跑了？”刀疤光头舔了舔嘴唇，眼神如同毒蛇般锁定在顾九歌身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为了抓你，老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没想到你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能干掉我三个兄弟，还用魔法堵门……说吧，你背后是哪个法师塔的学徒？还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贵族派你来挑衅我们裂齿帮？”
他显然将顾九歌能使用“土系魔法”归功于她背后可能有势力支持，或者身上有珍贵的魔法物品。这反而让他没有立刻下杀手，试图套出更多信息。
顾九歌没有回答。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平静地扫过围上来的敌人。前后退路都被堵死，对方有八个人，而且明显有了防备。
绝境。
她体内神力近乎枯竭，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怀中的金属片能量所剩无几，元素之心再次沉寂。似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裂齿帮的成员们一步步逼近，武器反射着远处昏暗的光线，带着冰冷的杀意。
刀疤光头失去了耐心，狞笑道：“不说？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抓住她！打断四肢，留口气问话就行！”
两名帮众立刻挥舞着弯刀扑了上来！
顾九歌眼中厉色一闪，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她握紧了手中那块依旧暗沉的金属片，准备耗尽最后的神力，哪怕只能引动一丝能量，也要做最后一搏！
然而，就在那两把弯刀即将临身的瞬间——
异变再生！
“嗤！嗤！嗤！”
熟悉的、尖锐的破空声再次响起！比之前在巷道里更加密集，更加精准！
扑向顾九歌的两名帮众，以及另外三个站在不同角度的裂齿帮成员，几乎在同一时间身体僵住，喉咙或心口处爆开一团血花，瞪大了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栽倒在地！
瞬间减员五人！
“敌袭！”
“小心暗器！”
剩下的裂齿帮成员，包括刀疤光头，全都骇然失色，惊恐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出袭击者的位置。
顾九歌也愣住了。又是那些灰衣人？！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三番两次救她？
没等她想明白，袭击接踵而至！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短矢。数道灼热的、散发着硫磺气息的暗红色火球，以及几道迅疾无比的淡青色风刃，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从不同方向的屋顶阴影中射出，精准地袭向剩下的裂齿帮成员！
“是法师！他们有法师！”
“快躲！”
刀疤光头惊骇欲绝，狼狈地翻滚躲避。火球砸在地面，炸开一团团焦黑的痕迹，风刃掠过墙壁，留下深深的切痕！
这不再是暗杀，而是小范围的魔法覆盖打击！
剩下的三个裂齿帮成员在惊慌失措中，根本无力抵挡这来自暗处的精准魔法攻击，转眼间又有两人被火球吞噬，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后化为焦炭，另一人被风刃切开了半个脖子，鲜血喷溅！
眨眼之间，八名裂齿帮成员，只剩下刀疤光头一人！
他彻底被吓破了胆，再也顾不上顾九歌，转身就想逃跑。
但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逃跑的路线上。那是一个穿着灰色紧身衣、面容普通、眼神却冰冷如铁的年轻男子，他手中没有弩弓，而是握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短剑。
刀疤光头刚想挥刀，那灰衣男子手腕一抖，短剑如同毒蛇出洞，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刀疤光头身体一僵，低头看了看胸口汩汩冒血的伤口，又抬头看了看眼前冷漠的灰衣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重重地倒了下去。
战斗，在短短十几秒内开始并结束。
现场一片死寂，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浓郁的血腥味。
顾九歌背靠着墙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她看向那个出手击杀刀疤光头的灰衣男子，以及从周围阴影中陆续走出的另外四名灰衣人。
他们气息内敛，行动默契，装备精良，而且……竟然配备了法师！
这绝不是普通的杀手或某个贵族的私兵。他们训练有素，目的明确。
那名为首的灰衣男子收起短剑，目光落在顾九歌身上，依旧是那种毫无波动的冰冷：“跟我们走。”
不是询问，是命令。
顾九歌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片，体内残存的神力缓缓流动。“去哪里？你们是谁？”
灰衣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重复道：“跟我们走。或者，死。”
另外四名灰衣人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其中那个刚才释放了火球和风刃的法师，兜帽下的目光也锁定了她，手中隐隐有魔力波动。
压力，比面对裂齿帮时更大！
顾九歌的大脑飞速运转。跟他们走？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不跟？以她现在的状态，绝对无法从这五个明显是精英的灰衣人手中逃脱。
她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依旧在哭泣颤抖的小老鼠，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和眼前这群神秘的灰衣人。
似乎，没有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松开了紧握金属片的手，语气恢复了平静：“好，我跟你们走。”
先活下去，才有机会弄清真相，找到破局之法。
灰衣男子点了点头，对同伴做了个手势。两名灰衣人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护卫，实则监视地站在顾九歌身边。那名法师则走到小老鼠身边，似乎检查了一下。
“目标已控制。无关人员，如何处理？”法师看向为首的男子，声音沙哑。
为首的灰衣男子冷漠地瞥了一眼小老鼠。“清理掉。”
法师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危险的火光。
“等等！”顾九歌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顾九歌看着那个因为恐惧和愧疚而蜷缩成一团的少年，沉默了一瞬，对为首的灰衣男子说道：“放了他。他对我已无威胁，杀之无益。而且，他的妹妹在裂齿帮手里。”
她并非圣母，只是觉得，在这黑暗的下城区，保留一丝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微弱的人性，也许……并非全无意义。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欠下无谓的杀孽，影响心境。
灰衣男子盯着顾九歌看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挥了挥手。
法师指尖的火光熄灭了。
“走。”
灰衣人不再理会小老鼠，带着顾九歌，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一个在血泊与夜色中，失声痛哭的少年。
顾九歌跟着灰衣人，走向未知的前路。她知道，裂齿帮的麻烦或许暂时告一段落，但一个更大、更神秘的漩涡，正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