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废弃厂区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远处城市燃烧的些许反光，和稀疏星点透过污染的云层洒下微弱光芒。风声穿过破损的窗框和生锈的管道，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夹杂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隐约的丧尸嘶吼，更添几分阴森。
五楼天台上，众人挤在背风的角落，裹着从便利店顺手拿来的薄毯或桌布，依然冷得发抖，一半因为夜寒，一半因为恐惧。楼下黑暗中，那三个掠夺者如同潜伏的毒蛇，不知何时会暴起咬人。
顾九歌（楚颜）靠坐在天台边缘矮墙后，双眸在黑暗中微微发亮，那是神念全力运转的征兆。七七趴在她膝头，琥珀色的竖瞳在夜色中如同两点幽幽的萤火，它的感知正与顾九歌共享，如同最精密的生物雷达，覆盖着下方整片厂区。
“他们分开了。”顾九歌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瘦高个在东侧原料仓库附近，光头在中央废弃车间，另一个‘刚子’绕到了我们这栋楼后面，试图找入口上来。很专业，懂得分散搜索和包抄。”
张昀等人闻言，心脏猛地揪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简陋武器。
“别慌。”顾九歌的声音依旧平稳，“他们分散，正是机会。”
她站起身，走到天台中央，那里堆放着他们带上来的部分物资和找到的一些杂物。“张昀，老王，把那些空的金属罐子、玻璃瓶子找出来，还有绳子。”
又对刘猛和小陈道：“你们去楼梯间，把三四楼防火门想办法弄出点容易绊倒的声响机关，不用太复杂，能预警和制造混乱就行。”
最后，她看向瑟瑟发抖的李莉和小赵：“你们留在这里，注意观察楼下动静，特别是我们这栋楼后面那个‘刚子’的动向，有任何异常立刻小声通知我。”
简单的分工，让不知所措的众人有了具体事情做，恐惧感稍减。张昀等人虽然依旧害怕，但看到顾九歌那冷静到极致的眼神，心中莫名安定了些，立刻行动起来。
顾九歌则带着七七，走到天台另一侧。这里堆着一些废弃的金属零件和几截生锈的铁管。她拿起一截铁管，指尖在其上快速刻画着几个极其简单、却蕴含着一丝“锐利”与“破邪”意念的符文——这是她以微弱神力结合对金属材质的理解，进行的临时附魔。虽然效果微弱，但对付普通人和低级丧尸，足以增加杀伤力。
她又将几个空罐子和玻璃瓶用绳子串起，做成简单的绊索和坠击陷阱，布置在天台入口内侧和几个关键角落。
做完这些，她回到矮墙后，闭上眼睛。神念如同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顺着楼梯、墙壁蔓延下去，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正在一楼鬼鬼祟祟寻找入口的“刚子”。
那是个敦实的矮个子，手里拎着一把砍刀，眼神凶狠，动作却颇为小心，正尝试撬动一扇侧面的小窗户。
“就从你开始吧。”顾九歌心中默念。她对七七传音：“七七，能锁定他吗？用你的‘魂火’干扰试试，不用太强，让他产生一瞬间的眩晕或幻听即可。”
“我试试！”七七有些兴奋。它集中精神，琥珀色的竖瞳光芒微微内敛，一股极其细微、专门针对混乱精神波动的吞噬与干扰之力，如同无形的涟漪，穿透层层阻隔，精准地作用在了“刚子”的脑部。
正在撬窗的刚子，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发麻，耳边似乎响起一阵极其短暂、尖锐的蜂鸣，眼前的景象也晃动了一下。他甩甩头，以为是太紧张产生的错觉。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
他头顶上方，三楼一处原本松动的、生锈的废弃通风管道固定支架，突然发出“嘎吱”一声轻响，然后毫无征兆地脱落了一小截！锈蚀的金属碎片和灰尘簌簌落下，正好砸在他刚撬开一条缝的窗户玻璃上！
哗啦！
玻璃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妈的！”刚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咒骂出声，连忙缩身躲到墙后。
这声音在死寂的厂区里传开，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
首先是被惊动的丧尸。附近几栋厂房和黑暗角落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声，蹒跚的脚步声开始向声音源头汇聚。
其次是他那两个同伙。东侧仓库的瘦高个和中央车间的光头同时一惊，压低声音对着对讲机（如果他们还有电）或直接呼喊：“刚子？怎么回事？！”
刚子又急又气，刚想回答，顾九歌的神念配合七七的干扰再次袭来！这一次，七七模拟了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黑暗深处的丧尸嘶吼和抓挠声，直接在他耳边“响起”！
刚子汗毛倒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黑暗，仿佛那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恐惧瞬间放大，他再也顾不上什么计划，对着同伴的方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有东西！这边好多！” 然后转身就想跑！
可他刚才撬窗弄出的动静和那声玻璃脆响，已经将附近的几只丧尸吸引了过来！昏暗中，几个摇晃的身影堵住了他最近的退路！
“操！”刚子挥起砍刀砍翻一只扑来的丧尸，却被另一只抓住了胳膊！他奋力挣扎，发出惊恐的吼叫。
这边的动静彻底暴露了！
瘦高个和光头听到同伴的惨叫和打斗声，知道出事了，再也顾不得隐蔽，急忙朝着办公楼方向跑来支援。但他们一动，同样惊动了沿途的丧尸。
天台上，顾九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张昀，刘猛，准备。目标两人，一东一中央过来。瘦高个会先到楼侧，光头稍后。李莉，小赵，盯紧楼后刚子那边，报告情况。”
“老王，小陈，守住楼梯口，听到我们信号，就把那串罐子从楼梯扔下去制造噪音，然后立刻退回天台锁门。”
众人心脏狂跳，但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张昀和刘猛握紧被顾九歌临时附魔过的长矛和一根沉重的铁棍，埋伏在天台入口两侧阴影里。老王和小陈紧张地捧着那串“噪音罐”，守在楼梯口。
顾九歌则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阴影，悄然翻出矮墙，顺着外墙一些凸起和破损处，如同灵猫般向下滑去，直接落到了三楼一处破损的窗户内。
她的目标，是那个更狡猾的瘦高个。
瘦高个最先冲到办公楼东侧，正好看到刚子在楼下不远处被三四只丧尸缠住，险象环生。他骂了一句，没有立刻冲过去救——末世半天，他已经明白，活人比死人重要。他警惕地观察着办公楼，尤其是那个传出玻璃碎裂声的三楼窗户。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三楼某个窗户内，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闪过，像是什么金属物件。
“有人！”他心中一凛，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弩（他竟然有这东西！），对准那个窗户，低喝道：“出来！不然我放箭了！”
窗户内寂静无声。
瘦高个手指扣在扳机上，缓缓靠近。他经验老道，没有直接走到窗户正下方，而是侧身贴墙，试图从侧面观察。
就在他侧身探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窗户内的瞬间——
他脚下踩着的、一块看似平整的水泥板突然向下塌陷了一小块！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和尘土扬起！
“陷阱？！”瘦高个一惊，身体本能地失衡后退！
而就在他后退、重心不稳的刹那，他身后堆叠的几个废弃油桶后，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现！顾九歌手中的长矛，带着微不可察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向他的后心！
瘦高个毕竟是老手，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反应力，强行扭身，弩弓下意识地转向身后！
但顾九歌的速度更快！长矛变刺为扫，狠狠砸在他持弩的手腕上！
咔嚓！腕骨碎裂！
弩弓脱手！
瘦高个惨叫一声，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疯狂挥舞！
顾九歌步伐飘忽，轻易避开匕首，长矛如毒蛇吐信，闪电般刺入他的肩窝，将他钉在身后的墙壁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谁……你是谁？！”瘦高个满脸冷汗，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在昏暗光线下面容平静、眼神却冰冷如渊的女子。
顾九歌没有回答，只是迅速卸掉他的下巴（防止咬舌或喊叫），用找到的塑料扎带将他双手反绑，又从他身上搜出对讲机、一把匕首、几块压缩饼干和一小瓶水。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干净利落。
她拿起对讲机，里面传来光头压低的、焦急的声音：“猴子！刚子！回话！妈的，听到请回话！”
顾九歌将对讲机凑到被制住的瘦高个（猴子）嘴边，用眼神示意。
猴子在剧痛和死亡的恐惧下，只得含糊地对着对讲机呻吟道：“光……光头哥……有、有埋伏……楼里……小心……” 声音刻意压抑痛苦，模仿受伤后的虚弱。
对讲机那头的光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声怒骂和奔跑的脚步声——他显然以为同伴在楼里遭遇了丧尸或幸存者伏击，正赶来支援！
顾九歌将猴子打晕，塞进旁边的破柜子，然后再次隐入黑暗。
光头果然上当，急匆匆地从中央车间方向冲过来，直奔办公楼一楼入口。他手里拿着一把消防斧，满脸横肉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
“猴子！刚子！你们在哪儿？！”他冲进一楼大厅，压低声音呼喊。
迎接他的，是从三楼楼梯滚落而下的、一连串叮当作响的罐子瓶子！
哗啦啦——！
刺耳的噪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光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举起斧头看向楼梯上方。
就在他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顾九歌从大厅一侧的立柱后闪出，手中长矛如同离弦之箭，直刺他毫无防备的侧腰！
噗嗤！
矛尖入肉！
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踉跄着想要反击，但顾九歌已经拔出长矛，一脚踹在他膝窝！光头噗通跪倒在地，消防斧脱手。
顾九歌上前，如法炮制，迅速将他制服、捆绑、搜身，打晕，扔到角落。
楼外的刚子，此刻终于摆脱了那几只丧尸，连滚爬爬地躲到了一堆废料后面，惊恐地看着黑洞洞的办公楼入口，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和重物倒地声，再也不敢上前。
天台上，张昀等人听到顾九歌发出的安全信号，小心翼翼地下来汇合。看到地上被打晕捆绑的两个凶徒和顾九歌毫发无伤的样子，众人心中的敬畏达到了顶点。
“楚颜……你、你没事吧？”张昀声音干涩。
“没事。”顾九歌擦去矛尖血迹，“把这两个人拖到二楼找个房间关起来，门堵死。楼外还有一个，吓破了胆，暂时不足为虑。”
她走到窗边，看向厂区。刚才的动静引来了更多丧尸，正在办公楼周围游荡。
“今晚我们就在二楼休息，轮流守夜。把入口加固一下。”她吩咐道。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行动起来，处理俘虏，加固门窗。
顾九歌则走到被打晕的光头身边，对肩头的七七示意：“样本来了。新鲜的，刚变异不久，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七七轻盈地跳到光头身边，凑近他脖子上一个新鲜的、已经发黑溃烂的咬伤（显然是今天才受的伤）。琥珀色的竖瞳紧紧盯着伤口附近萦绕的、常人无法看见的灰黑色扭曲能量和那一点微弱跳动、充满暴戾的“伪魂火”。
它伸出小爪子，轻轻按在伤口边缘。
一股极其细微的吞噬之力，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剥离了一小缕病毒能量和那点“伪魂火”的核心碎片，吸入体内。
七七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消化和分析这充满混乱与恶意的“食物”。
片刻后，它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数据流般的光芒一闪而过。
“主人，初步分析完成！”七七的传音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这病毒……不仅仅是生物层面的！它的核心编码里，混杂了极其隐晦的、类似‘契约扭曲’和‘生命献祭’的法则碎片！虽然非常粗糙、扭曲、充满破坏性，但本质层次不低！制造它或引发它变异的存在，绝对接触过规则层面！”
顾九歌眼神一凝。又是“契约”和“献祭”？让她想起了叛神赫穆特的手段。
“能追踪这种法则碎片的源头吗？或者，分析出它的具体‘目的’？”顾九歌问。
“暂时还不能。样本太少，信息太破碎。”七七摇摇头，“但我感觉，这种病毒不只是为了‘毁灭’而存在。它似乎……在尝试用这种扭曲的方式，‘收集’或者‘转化’什么。那些‘伪魂火’……就像是未完成的、充满杂质的‘能量电池’……”
顾九歌陷入沉思。这个末日世界，似乎比她最初想的，更加复杂。
夜色渐深，办公楼外丧尸的嘶吼依旧。二楼一间相对完好的办公室里，众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安排好了守夜顺序。
顾九歌靠墙而坐，闭目调息，恢复着消耗的体力和精神力。七七蜷在她腿上，继续消化着那缕病毒样本，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幽光。
末世的第一夜，在血腥、恐惧、短暂的胜利和更深的谜团中，缓缓流逝。
而在这片废墟的更深、更黑暗之处，某些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存在，似乎也被今晚的动静，微微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