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混杂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那是血干涸后的气息。林晓月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如同暴风雨中海面上的残破木板。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后颈和太阳穴,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昏迷前最后的记忆——那道刺目的蓝光,和秦振华冰冷扭曲的脸。
她没死?
这个认知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缓慢地渗透进她混沌的大脑。她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花了些时间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这里不是主控室,也不是顾知行的书店。而是一个狭窄、简陋的房间,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头顶只有一盏发出微弱黄光的孤零零的灯泡。她躺在一张坚硬的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散发着霉味的薄毯。
“妈……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晓月猛地转过头,看到秦风就蜷缩在床边的地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清晰的恐惧,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正死死抓着她的手。
“秦风……”林晓月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你没事……太好了……”她紧紧回握住儿子的手,这是她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她环顾这个陌生的环境,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后怕。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秦振华那致命的一击。
**第二节**
秦风的眼圈又红了,他用力摇头,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我不知道……我被打晕了……醒来就在一个黑色的车里,然后被带到了这里。是一个……一个不认识的人救了我们。”
不认识的人?
林晓月的心猛地一紧。不是顾知行?那会是谁?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房间那扇唯一的、看起来十分厚重的铁门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稍亮的光线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毫不起眼的工装,头上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脸上还罩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异常平静、甚至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
他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水和一些简单的食物。
“吃点东西。”来人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听不出年龄和情绪。他将托盘放在床边唯一的一张破旧木桌上,然后便退到门边,靠墙站着,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沉默地监视着他们。
林晓月警惕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托盘里的食物和水。饥饿和干渴折磨着她的身体,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们?”她试探着问道,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那个男人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或者根本不屑于回答。
**第三节**
这种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不安。林晓月意识到,从这个男人口中恐怕问不出任何东西。她和秦风,只是从一个牢笼,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未知的、可能同样危险的所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昏迷前最后的细节。秦振华……他怎么样了?陈默……他……
陈默的名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和窒息感。她不敢去细想那个被蓝色电弧吞噬的身影,只能强行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这里是哪里?”她换了一个问题。
男人依旧沉默。
“是顾知行让你来的吗?”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
听到“顾知行”这个名字,男人的眼神似乎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顾知行。
林晓月的心沉了下去。救他们的人,是第三方势力。目的不明。
她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食物和水,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秦风。长时间的紧张、恐惧和体力消耗,让少年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晓月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拿起一杯水,自己先小心地喝了一小口,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递给秦风。“喝点水,吃点东西。”她低声对儿子说,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们必须保持体力,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第四节**
秦风听话地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然后又拿起一块看起来干硬的面包,艰难地吞咽着。
看着儿子进食,林晓月稍微松了口气。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口那个如同影子般的男人,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人训练有素,沉默寡言,行动间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不像普通的打手或绑匪。他背后的人,能量显然不小,能够从秦振华的“晨曦”基地里把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来。
是秦振华的对手吗?还是……顾知行口中那些觊觎“载体”的“收藏家”?
如果是前者,他们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如果是后者……林晓月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靠在墙边的男人似乎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他按了一下耳朵里微不可察的耳机,然后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准备一下,转移。”
转移?要去哪里?
林晓月和秦风同时紧张起来。
“去哪里?”林晓月追问。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拿出两条黑色的布带。
“蒙上眼睛。”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第五节**
没有反抗的余地。林晓月和秦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更深的不安。他们只能顺从地让男人用黑布蒙住了双眼。
瞬间,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其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林晓月能感觉到男人粗糙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很大,带着她向外走去。她能听到秦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就在身旁,也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们被带着走了一段路,脚下感觉从水泥地变成了松软的土地,空气中那股霉味被清新的、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夜风所取代。他们似乎已经离开了那个简陋的房间,来到了户外。
然后,她被推搡着坐进了一个空间狭小、引擎声低沉的车辆里。秦风也被塞了进来,紧紧挨着她。
车子启动了,在颠簸的路上行驶着,方向难辨。
黑暗中,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未知的目的地,未知的未来,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林晓月的心头。陈默生死未卜,他们自身难保,仿佛所有的路都走到了尽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时,一直紧握着她的、秦风的手,忽然用力捏了她一下。然后,林晓月感觉到,儿子用手指,极其缓慢而隐蔽地,在她掌心写下了一个字。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却让她瞬间瞳孔收缩、浑身血液几乎倒流的字——
「陈」。
(第三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