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地下带出的污垢,流入眼中,一片酸涩。林晓月半跪在泥泞中,紧紧靠着背后一个废弃的混凝土管道,陈默沉重而冰冷的身体瘫软在她怀里。
两分钟。
只有两分钟。
“猎犬”集群即将抵达的警告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比这更令人绝望的,是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来自“母亲”的冰冷标记和“等待收割”的低语。它如同一个灵魂层面的烙印,无论她逃到哪里,都无法摆脱。
她尝试移动,但身体如同灌了铅,精神上的疲惫和创伤远比肉体的伤口更深。背着陈默从地狱般的“摇篮”深处爬出,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雨声和远处的车鸣变得扭曲、不真实。
不行!不能晕过去!
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腥甜味让她暂时驱散了部分眩晕。
必须想办法!必须……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不断闪烁着她坐标的通讯器上。毁了它?但“母亲”的标记还在,毁掉它或许能暂时延缓“猎犬”的追踪,却无法摆脱“母亲”的锁定。
或者……利用它?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她脑中闪现。
**第二节**
她颤抖着手,捡起通讯器。屏幕上的红色光点如同她生命的倒计时。她回忆着之前与“观测者”有限的几次交互,尝试着在简陋的界面上操作。没有菜单,没有选项,只有一个坐标和倒计时。
她将指尖按在屏幕上代表自己位置的光点上,集中起残存的精神力,试图通过这个被标记的装置,反向传递出一个信息——一个充满绝望、愤怒和不甘的质问,目标直指那个可能正在幕后注视一切的“观测者”!
「为什么?!」
「你想要什么?!」
「救他!救陈默!我可以……我可以把‘钥匙’给你!」
没有回应。通讯器依旧冰冷,只有倒计时在无情跳动:01:15... 01:14...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通讯器的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红色光点和倒计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快速闪过、随即湮灭的、仿佛生怕被什么捕捉到的乱码字符。那字符组合怪异,不像任何已知语言,但在其闪过的瞬间,林晓月意识深处的“钥匙”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仿佛信号极差、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从通讯器的扬声器里传出,混杂在雨声中,几乎难以分辨:
「……协议……‘归途’……错误……」
「……‘母亲’……非……目标……」
「……寻找……‘摇篮’……初始点……坐标……」
声音到这里,被一阵强烈的干扰噪音覆盖,随后彻底消失。通讯器屏幕也完全暗了下去,无论她如何操作,再无反应。
初始点?“摇篮”的初始点?那是什么地方?苏婉晴开始这一切的地方?
**第三节**
来不及细想,一阵密集而尖锐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嗡鸣声,已经由远及近,穿透雨幕,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来了!“猎犬”集群!
林晓月猛地抬起头,雨水模糊的视线中,只见漆黑的夜空中,数十个猩红的光点如同嗜血的萤火虫,正以惊人的速度从各个方向朝着她藏身的这片废弃区域俯冲而下!它们振翅的嗡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精神崩溃的死亡合奏。
她抱紧陈默,蜷缩在混凝土管道的阴影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脉冲手枪早已能量耗尽,手中的金属薄片似乎也对这种纯粹的杀戮机器无效。这一次,似乎真的无路可逃了。
第一只“猎犬”如同黑色闪电,发现了他们,俯冲而下,锋利的勾爪直取她的面门!
林晓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撕裂痛楚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撞击皮革的声响,以及一声短暂而尖锐的、不属于“猎犬”的电子悲鸣。
她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只扑来的“猎犬”,在距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被一道悄无声息出现的、穿着深灰色全覆盖式、流线型动力装甲的身影,用一柄闪烁着高频振动粒子光芒的长刀,凌空斩成了两半!破碎的零件和蓝色的冷却液在雨中四溅!
那身影稳稳落地,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他(或她)转过身,覆盖着光滑面甲的头盔看向林晓月的方向,一道冷静的、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响起:
“林晓月女士?”
“我是‘守夜人’第七小队代理指挥官,代号‘灰鸮’。”
“奉‘灯塔’最后指令,前来接应。”
**第四节**
“守夜人”?!
陈景云留下的“守夜人”?!他们不是应该随着“灯塔”的自毁而……
林晓月脑中一片混乱,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救命稻草。
“救他!先救他!”她指着怀里的陈默,声音嘶哑地喊道。
“灰鸮”没有废话,打了个手势。另外两名同样装束的“守夜人”队员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现身,其中一人迅速上前,动作专业地检查了一下陈默的生命体征,然后取出一支便携式强心剂和稳定剂,注入陈默的颈动脉。另一人则抬起手臂,手臂上的装置投射出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屏障,暂时阻挡了空中“猎犬”的扫描和攻击。
“生命体征微弱,但意识层面有异常强烈干扰,需要立刻进行深度隔离维护。”“灰鸮”快速说道,同时抬手用粒子刀精准地劈飞了另一只试图靠近的“猎犬”。
“跟我们走,撤离点就在附近。”他向林晓月伸出手。
林晓月看着眼前这群突然出现、装备精良、目的不明的“守夜人”,心中充满了警惕。陈景云警告过“勿信观测者”,那“守夜人”呢?他们真的可信吗?
但眼下,她还有别的选择吗?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陈默,她咬了咬牙,抓住了“灰鸮”伸出的手。
“走!”
**第五节**
在“守夜人”小队的护卫下,林晓月背着陈默,在废弃厂区中快速穿行。“灰鸮”和他的队员展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他们利用地形和某种短程光学迷彩,巧妙地规避着“猎犬”的主要攻击路线,并用精准的火力清除无法避开的威胁。
他们的目标是厂区边缘一个废弃的货运电梯井。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电梯井入口时,异变陡生!
整个厂区的光线猛地一暗,并非因为乌云,而是仿佛所有的光源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连“守夜人”装甲上的灯光都变得极其微弱!
那股熟悉的、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存在感”再次降临!比在地下时更加清晰,更加……接近!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意识干扰场!级别……无法定义!”“灰鸮”的电子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空中所有的“猎犬”仿佛同时接到了最高指令,停止了攻击,悬停在空中,猩红的复眼全部转向同一个方向——厂区中央那片最浓郁的黑暗。
雨水在空中诡异地悬浮、倒流。
一个模糊的、由阴影和扭曲光线构成的、难以形容其具体形态的“轮廓”,在那片黑暗中缓缓凝聚。它没有具体的五官,但林晓月能“感觉”到,它在“看”着她,看着陈默。
冰冷的意念如同海啸,无视了物理距离,直接碾压过所有人的意识:
**「钥匙……」**
**「容器……」**
**「归来……」**
“灰鸮”猛地将林晓月和陈默推进电梯井,转身面对那恐怖的“轮廓”,举起粒子刀,声音透过面甲传来,带着决绝:
“走!我们断后!去底层!找‘摆渡人’!”
电梯门开始关闭的瞬间,林晓月看到“灰鸮”和他的队员,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道令人绝望的“轮廓”。
电梯开始下行,隔绝了上方的光线和声音。
但在彻底的黑暗降临前,她隐约听到“灰鸮”最后的、仿佛带着惊骇的通讯片段:
“……那不是……不是实体!重复!目标非实体!是……是纯粹的意识显化!我们……”
通讯戛然而止。
电梯井上方,陷入死寂。
(第六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