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窗户,在旧餐桌上切出暖黄色的方格。林晓月走进厨房时,看见秦风正背对她站在灶台前,锅里传来轻微的滋啦声。
她靠在门框上,静静看了几秒。儿子穿着宽松的家居t恤,头发还带着刚起床的凌乱,举着锅铲的样子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认真的可爱。这一幕如此平凡,平凡得让她几乎要忘记昨晚天台上的时间崩塌、剧场里的未来牺牲。
“需要帮忙吗?”她终于开口。
秦风吓得锅铲差点脱手,回头时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惊慌:“妈!你走路怎么没声音!”随即他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低头看锅,“煎蛋……好像有点糊了。”
林晓月走过去。锅里躺着两枚边缘焦黑的煎蛋,蛋黄倒是完整。她接过锅铲,熟练地翻面、撒盐、关火。
“这样就好。”她把蛋盛进盘子,“第一次做成这样不错了。”
秦风挠挠头,把另一盘东西推过来——烤面包片,涂了厚厚一层花生酱,边缘有点焦。还有两杯牛奶。
母子俩在晨光中对坐吃早餐。有那么几分钟,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昨晚……”秦风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回来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林晓月抬起眼睛。
“我梦见那个未来的我。”秦风用叉子戳着煎蛋,没有看母亲,“他站在一片星空里,周围都是时钟的碎片。他对我说……谢谢。”
餐厅里的光线似乎暗了一瞬。林晓月放下杯子:“谢什么?”
“谢我们给了他一个不同的结局。”秦风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他说,在所有的时间线里,只有这一次,他真正‘完成’了什么——不是作为时之影的棋子,不是作为剧本里的角色,而是作为秦风,作为一个儿子,保护了母亲。”
林晓月感到喉咙发紧。她伸手越过桌子,握住儿子的手——那只手比她记忆里大了许多,骨节分明,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轮廓,但此刻在轻微颤抖。
“那不是梦。”她轻声说,“那是他留给你的记忆碎片,正在和你融合。”
秦风反握住母亲的手,握得很紧:“我能感觉到,妈。一些知识,一些经验,一些……疼痛。他的胸口一直疼,直到最后消散。”
“那就记住那份疼痛。”林晓月的目光坚定,“记住反抗的代价,记住守护的意义。但不要被它压垮——因为他抗争了一生,就是为了让你不必承受同样的重担。”
窗外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是送报纸的少年。现实世界的早晨正在按部就班地展开,仿佛昨夜的时间战场只是一场幻觉。
但秦风胸口的碎片在微微发烫,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正在讲解三角函数,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流畅的曲线。
林晓月坐在座位上,目光落在窗外。她的思绪却飘得很远——陈默改良过的时间阵法,秦振华的实验记录,时之影提到的“守门者血脉”……这些碎片在她脑中旋转,试图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一张纸条从旁边递过来。是苏晴,她的同桌兼闺蜜,正用眼神示意她看讲台。
林晓月回过神,发现数学老师正盯着她:“林晓月同学,请你上来解这道题。”
她站起身,走向讲台。题目并不难,是典型的高考题变形。她拿起粉笔,几乎不需要思考,流畅的解题步骤便从笔尖流淌而出。成年人的逻辑思维加上前世辅导儿子高考的经验,让她解题的方式简洁而老练。
老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转为欣赏:“很好,思路清晰。不过第三步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
林晓月点头,心里却在想:如果陈默在这里,他会怎么解?他一定会用最精妙的方法,就像他改良时间阵法那样,在复杂的规则中找出最优路径。
回到座位,苏晴凑过来小声说:“晓月,你最近怎么了?老是走神。”
“没什么,”林晓月勉强笑笑,“可能没睡好。”
“是不是……”苏晴压低声音,眼睛瞟向前排的陈默,“因为他?”
林晓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陈默正低头记笔记,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浅浅的阴影。18岁的陈默,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还不知道自己会成为父亲、丈夫,然后被囚禁在时间的牢笼里。
“不是因为他。”林晓月轻声说,更像在告诉自己。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涌出教室,走廊里顿时充满喧闹。
秦风从后排走过来,手里拿着笔记本:“妈,下节历史课要抽查笔记,你的借我抄一下。”
“自己记。”林晓月下意识说,随即意识到这是在学校,“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没记吗?”
“睡着了。”秦风理直气壮。
苏晴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你们姐弟关系真好。”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几个高年级学生簇拥着一个身影出现——是赵强,那个之前找过麻烦的校霸。他的额头还贴着纱布,眼神阴郁地扫过教室,最后停在秦风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几秒。
赵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他还会找麻烦。”苏晴担心地说。
“让他来。”秦风语气平静,但林晓月听出了其中隐藏的寒意——那不是18岁少年的冲动,而是经历过时间战场后的沉稳。
她拉了拉儿子的衣袖:“别惹事。快高考了。”
“我知道。”秦风看向她,眼神复杂,“我只是……没空跟这些小角色纠缠了。”
他说的是实话。时之影的威胁悬在头顶,秦振华的实验需要调查,陈默需要拯救……一个校园混混的挑衅,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但林晓月知道,生活就是这样——即使你在应对世界级的危机,日常的琐碎烦恼也不会放过你。
午休时间,林晓月没有去食堂,而是来到了学校图书馆的旧书区。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认真探索这里。旧书区在图书馆最深处,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书架是深褐色的木制老家具,有些地方已经开裂。
她记得陈默的记忆片段——18岁的他,就是在这里查到了关于“守门者”的零星记载。
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她找到那排靠窗的书架。第三层,从左数第七本……找到了。
那是一本装帧奇特的书,封面是暗红色的皮质,没有任何书名,只有边缘用金线绣着复杂的花纹。林晓月伸手去取,却发现书被卡得很紧。
她用力一抽——
书出来了,同时带出了另一本夹在后面的小册子。小册子掉在地上,摊开。
林晓月弯腰捡起。那是一本手写笔记,纸张已经泛黄,墨迹有些晕开。但第一页上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
是陈默的字。
工整、清秀、一丝不苟,就像他解数学题时的步骤。
**“时间观测记录·第七次实验”**
**“日期:1998年3月12日”**
**“现象:局部时间流速异常,持续时间3.7秒,影响范围半径2米”**
**“推测原因:世界之心碎片共鸣?或是秦老师的实验泄漏?”**
**“补充:晓月今天穿了蓝色毛衣,很好看。但她似乎心情不好,问她也不说。希望不是因为我。”**
林晓月的手指抚过最后那行字。那么私人的记录,那么温柔的关心,就这样藏在冰冷的实验记录后面。
她继续翻页。
后面的记录更加专业,满是公式和图表,讨论时间曲率、维度裂缝、能量阈值……她看不太懂,但能感受到陈默研究的深度。这个18岁的少年,已经触及了连许多科学家都难以想象的时间奥秘。
而在最后一页,有一行用红笔写下的字,笔迹急促,甚至划破了纸张:
**“他们知道了。必须隐藏笔记。如果被发现,晓月会有危险。”**
下面是一个简单的示意图,画着一个六芒星阵法,旁边标注着:“紧急封印法阵,需要鲜血激活。”
林晓月感到后背发凉。陈默在害怕什么?他说的“他们”是谁?时之影?还是其他势力?
她把笔记小心地收进书包。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书架上刚才取书的位置,露出了一点金属的反光。
她伸手摸索,摸到了一个冰冷的、圆柱形的物体——一支老式钢笔。铜制笔身已经氧化发黑,但笔帽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陈”字。
是陈默的笔。
他把它藏在这里,和笔记一起。
林晓月握紧钢笔,笔身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度。她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陈默不只是留下了这些线索,他可能……在看着。
通过某种方式,在这个时间线的某个角落,注视着这一切。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走进教室,宣布了一个消息:
“下个月,学校要举办科技创新大赛,获奖者可以在高考中加分。我们班至少要出一个项目,有谁想参加?”
教室里一片寂静。高三了,所有人都埋头于题海,谁还有精力搞科技创新?
就在班主任露出失望表情时,一个声音响起:
“老师,我想参加。”
全班目光聚焦——是陈默。他站起来,身姿挺拔,表情平静。
“好!”班主任眼睛一亮,“陈默同学,你有想法了吗?”
“有一个初步构想。”陈默说,“关于时间测量精度的改进装置。”
教室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时间测量?这听起来太高深了。
但林晓月的心跳漏了一拍。时间测量……陈默要公开研究这个?
“不过我需要一个搭档。”陈默继续说,目光在教室里扫过,最后停在了林晓月身上,“我想邀请林晓月同学。她的物理很好,而且……思维很特别。”
所有目光又转向林晓月。苏晴在桌下激动地掐她的腿。
林晓月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后排又传来一个声音:
“老师,我也想参加。”
秦风站了起来,吊儿郎当地靠着椅背:“时间测量是吧?我也有兴趣。三个人一组,没问题吧?”
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陈默和秦风对视,空气中有种无形的张力。
班主任看了看三人,犹豫道:“原则上可以三人一组,但你们确定能合作?”
“当然。”秦风咧嘴一笑,走到林晓月桌旁,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是吧,姐?”
这个动作让陈默的眼神暗了暗。
林晓月拍开儿子的手,站起身:“老师,我参加。”
她看向陈默,又看看秦风:“我们三个一组。”
这不是冲动的决定。陈默的研究一定和那些秘密有关,这是接近真相的机会。而秦风必须在场——他胸口的碎片,可能会对时间实验产生反应。
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当陈默和秦风真正合作时,会发生什么。
两个不同时间线的父子,一个18岁,一个体内融合了未来记忆,共同研究时间之谜。
这本身就像一个隐喻。
晚自习结束后,林晓月和秦风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周而复始。
“妈,”秦风突然说,“你觉得陈默为什么突然要参加那个比赛?”
“他在找什么。”林晓月轻声说,“或者……他在确认什么。”
“确认你?”秦风敏锐地问。
“也许。”林晓月没有否认,“今天我在图书馆找到了他的笔记。他在研究时间异常,而且知道有危险。”
秦风沉默了几秒:“那我们还要和他合作吗?如果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他会发现的,迟早。”林晓月停下脚步,看着儿子,“但也许,我们可以先发现他的秘密。”
街角传来猫叫,一只黑猫从垃圾桶后窜出,消失在夜色中。
快到家时,秦风突然拉住林晓月,示意她看前方。
他们租住的老旧居民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站着一个人,穿着深色风衣,背对他们,正抬头看着他们家的窗户。
路灯在那人身上投下模糊的光晕,看不清面容。
但林晓月认出了那个身形——挺拔、瘦削,带着学者特有的气质。
是秦振华。
秦风的身体瞬间绷紧,本能地挡在母亲身前。
秦振华似乎感知到了他们的目光,缓缓转过身。月光下,他的脸显得苍白而疲惫,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像是很久没睡了。
他看了他们几秒,然后迈步走来。
每一步都很稳,却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
在距离三米的地方,他停下,目光在林晓月和秦风之间移动,最后停在秦风脸上。
“秦风同学,”他开口,声音沙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秦风声音冰冷。
秦振华苦笑:“关于你父亲的事。我想……你会有兴趣。”
林晓月感到秦风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我父亲死了。”秦风说,每个字都像冰碴。
“不,”秦振华摇头,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一个小小的、银色的怀表,表盖上刻着时钟花纹,“他没有死。他只是……被困在了时间里。”
他打开怀表。
表盘上没有指针,只有旋转的星云。而在星云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林晓月认出了那个轮廓。
那是陈默。
秦振华抬起眼睛,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而我,知道怎么把他救出来。”
夜风吹过,怀表中的星云加速旋转。
而在他们头顶的夜空中,那轮明月,不知何时又变成了淡淡的银色。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