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忍看了看八重的状态,她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眼看屋子里已经没了其他人。
蝴蝶忍脸上依旧挂着那微笑着的笑容,目光转向了卫宫士郎。
“士郎君,刚才真是让你见笑了。”她微笑着说,“不过,通过刚才的骚乱,你应该也看到了吧?普通人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
卫宫士郎点了点头,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更好地‘观察’你,在这次任务结束前,能请你尽量待在我或者富冈先生的视线范围内吗?”蝴蝶忍的语气很客气,但内容却不容拒绝。
她举起手中的一个玻璃瓶,在灯光下晃了晃,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对你的身体构造,实在是太‘感兴趣’了。”
“不怕阳光的鬼啊,这可是千年来第一个!”
那股毫不掩饰的、如同对待实验材料般的探究眼神,让卫宫士郎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女人,比那个沉默的富冈义勇,要危险得多。
他能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实验台上的青蛙,而蝴蝶忍,正拿着手术刀,微笑着准备将他从里到外,彻底解剖。
药铺的后院被暂时征用,成了蝴蝶忍的临时实验室。
各种卫宫士郎看不懂的玻璃器皿被摆了出来,酒精灯的火焰幽幽地跳动着。蝴蝶忍全神贯注地处理着他的血液样本,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一个正在创作绝世艺术品的匠人。
卫宫士郎感觉,要不是此时此刻正面对来自恶鬼的威胁,她可能会直接把自己推上解剖台。
反正他也不会死,可以认他折腾。
卫宫士郎被要求待在院子里,不能离开。富冈义勇则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时不时看一眼自己手背上那个已经淡得快看不见的牙印,然后继续散发着忧郁的气息。
这俩人,一个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个像是随时会因为被狗讨厌而切腹自尽。
鬼杀队的“柱”,都是这种怪人吗?
卫宫士郎靠在院子的墙边,心里没来由地想起了炭治郎。那个善良固执的少年,现在应该已经快到鳞泷先生那里了吧?他会好好练习,然后成为一名合格的剑士吗?
一定会吧。因为他有必须变强的理由。
而我呢?
卫宫士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变强了,却变成了鬼。他想要保护家人,却成了需要被家人“治愈”的对象。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屋内的空气混杂着草药的味道,怪怪的。
“唔……”
被褥里的少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在昏暗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蝴蝶忍身上。
“水……”
她嘴唇干裂,声音沙哑。
蝴蝶忍立刻端过一碗温水,用小勺小心地喂她喝下。
几口水下肚,八重的神智清醒了许多。
“我晕倒了?谢谢你们。”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蝴蝶忍微笑着安抚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将她按了回去。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你发烧了,烧得很厉害。”
“不,我还有事情要做。”
八重身体依旧紧绷着,倔强的不愿意躺下。
那只叫太郎的狗趴在她身边,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也在担心着它的这个小主人。
八重轻轻揉了揉狗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八重。”
蝴蝶忍脸上继续保持着微笑,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杀死你父亲,袭击村子的……其实是鬼,对吧?”
她的问题直接又尖锐,没有丝毫铺垫。
八重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指甲掐进了粗糙的布料里。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蝴蝶忍微笑着,为她解释着鬼这种存在,和猎杀鬼的鬼杀队。
八重手掌抓紧了床单,神情中明显多出了几分挣扎。
果然!
看她的表情,三人心里顿时了然,那定然不是什么吃人熊,而是一只恶鬼!
“是吗?”
蝴蝶忍的笑容不变,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太郎的背,安抚着这只同样感到紧张的狗。
“鬼杀队,就是为了斩杀恶鬼,保护人类而存在的。”
“告诉我们实话,我们才能帮助你。”
八重剧烈地颤抖起来,心中天人交战,她小声的问到。
“如果……如果真的是鬼……”
她哽咽着,终于问出了那个盘踞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你们会杀死每一个鬼吗?”
“每一个?”
这个问题让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卫宫士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到蝴蝶忍的头微微偏转,那双紫色的眼眸透过昏暗的光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他所在的方向。
那一眼,短暂得仿佛错觉。
“并不会哦。”
蝴蝶忍收回视线,重新专注于面前的少女,声音依旧轻快柔和。
“如果对方没有杀过人。”
“并且能够克制住自己吃人的欲望。”
“我们也是可以给对方一个机会的。”
但片刻后,八重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的……不是鬼!”
“是熊!杀死我爹的,就是一头熊!”
她咬死了这个说法,眼睛看着手指,手指不断搅动。
蝴蝶忍看着她,没有再逼问。
她脸上的笑容甚至更温和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如果真的是熊的话,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姿态轻松。
“毕竟,放着一头会袭击人的猛兽在山里,对附近的村民来说也是个巨大的威胁。”
她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富冈义勇。
“对吧,富冈先生?”
富冈义勇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别看富冈先生不怎么会说话,但是实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蝴蝶忍又笑盈盈地对八重说。
“有他出手,不管是什么样的熊,都能轻松解决掉。”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提议。
一个无法拒绝的善意。
然而,八重依旧果断的拒绝了。
“不用了!”
她掀开被子,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蝴蝶忍。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为什么呢?”
蝴蝶忍歪了歪头,似乎真的感到困惑。
“为我父亲报仇,是我的事情。”
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
“杀死那头熊,是我作为猎户的女儿,应该做的事情。”
她强撑着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着,因为激动,脸上的红晕更加深了。
“这份仇,必须由我亲手来报。”
“谢谢你们的照顾,我已经好多了。”
说着,少女就要离开。
蝴蝶忍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只是变得僵硬,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她静静地看着离开的八重,没有继续说话。
富冈义勇也皱起了眉,他大概是想要劝说一下。
“你杀不了鬼。”
富冈义勇开口了,声音是一贯的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
“你会死。”
“那也和你们没关系!”
八重毫不退让地回敬道。
“这是我的事!”
“愚蠢。”
富冈义勇吐出两个字,便再次沉默下去。
一旁的蝴蝶忍和卫宫士郎脸上冒出黑线,你这是劝人?
确定不是在怂恿?
“唉……”
蝴蝶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
“人的话语可以说谎,但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蝴蝶忍的语气依旧温柔,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少女的内心。
“你在害怕。你在害怕我们发现真相,对不对?”
八重被她逼问得连连后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要撒谎?”富冈义勇那冰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你知道那是什么,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的!”八重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我爹他只是生病了!他会好起来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混乱的哭喊,让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造成那场大型野兽袭击事件的,是鬼。
而更可怕的是,又造自己,恐怕也已经……
卫宫士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了那个西装男人,想起了那被强行注入体内的冰冷血液。
难道说……
“没用的。”富冈义勇看着哭泣的少女,用他那不带一丝波澜的语调,说出了一句无比残忍的话。
“我从未见过哪只鬼,能变回人类。”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剑,不仅刺穿了八重最后的希望,也狠狠地扎进了旁边卫宫士郎的心里。
变不回去了……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还能再次握住菜刀,为家人做饭吗?这副身体,还能再次回到那个挤满了欢声笑语的木屋,和大家一起围着火炉吃饭吗?
炭治郎那句“我一定会找到让你变回人的方法”,还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可现在,一个实力强大的“柱”,一个拥有丰富经验的鬼杀队高层,却用如此确凿的语气,宣判了所有鬼的最终结局。
无法变回人类。
一股巨大的迷茫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卫宫士郎淹没。
如果真的变不回去了,那他算什么?
一个披着卫宫士郎外皮的怪物?一个只能靠着回忆和理想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
他的人生,他的未来,他所坚持的一切,难道就要在这里,以“鬼”的身份,画上一个扭曲的句号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动摇。
“不!你们胡说!”八重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和疯狂,“我爹才不是怪物!我要找到他,我要带他回家!”
她不顾一切地拉起还有些迷糊的又造,踉踉跄跄地就想往外跑。
“站住!”富冈义勇厉声喝道。
但八重完全不听,反而跑得更快了。
蝴蝶忍叹了口气,对着富冈义勇无奈地摊了摊手:“看来,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让她接受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