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选落定。
尘埃却远未落定。
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解决了,另一个更尖锐,更致命的问题,便从水面之下缓缓浮现。
在时透无一郎学会那种名为“投影”的力量之前,卫宫士郎这个人,这个无法被定义的存在,该待在那里?
“关于卫宫阁下的安排,”产屋敷耀哉的声音依旧温和,穿透了庭院中凝滞的空气,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希望他能暂时留在我这里。”
话音未落。
一道视线,阴冷得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刺穿了庭院的和煦。
蛇柱·伊黑小芭内。
他虽是半蹲在地,却给人一种盘踞蟒蛇一样的感觉。
缠绕在他脖颈上的白蛇“镝丸”吐出分叉的信子,嘶嘶作响,与它的主人一同投射出冰冷刺骨的恶意。
“恕我直言,主公大人。”
伊黑小芭内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像是锈蚀的刀刃刮过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毛刺,充满了不加掩饰的不信任。
“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放在您的身边,太过危险。”
“万一……”
他没有把话说完。
但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浓稠杀意,已经让空气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风柱不死川实弥抱着双臂,肌肉贲张的胸膛里发出一声满是暴戾气息的冷哼。
这声冷哼,便是他对伊黑小芭内最直接的附议。
将这家伙放在主公身边?
开什么玩笑。
他宁可现在就拔刀,将卫宫士郎的头颅斩下,也绝不可能接受这种将主公的性命置于未知风险之下的提议。
“伊黑先生的担忧,有些多余了呢。”
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轻盈地响起,仿佛一只蝴蝶,翩然飞入这片刻的僵持之中。
蝴蝶忍向前一步,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那双美丽的复眼中却沉淀着一片不起波澜的冰湖。
“鬼舞辻无惨自己,尚且无法在阳光下行走。”
她的声音不大,逻辑却如同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如果他真有能力制造出不畏惧阳光的‘同伴’,恐怕早就倾巢而出,用绝对的力量将我们所有人碾成齑粉了。”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众人。
“又何必多此一举,派来一个所谓的卧底,玩这种拐弯抹角的游戏?”
这番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晰。
瞬间瓦解了伊黑小芭内论点中最直接的威胁。
是啊。
一个不怕阳光的鬼。
这是何等颠覆性的存在。鬼王若是手里握着这样一枚棋子,其战略价值,绝非一个区区的“卧底”可以比拟。
然而,怀疑的种子仍未消除,就不会因为理性的分析而轻易消失。
“或许,这种能力本身就存在巨大的缺陷与限制。”
伊黑小芭内那双异色的瞳孔中,依旧满是审视与戒备。
“比如,无法发挥出鬼的全部力量。”
“或者,有致命的时间限制。”
“正因为是残次品,才会被当做可以牺牲的弃子,派来执行渗透任务。”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他将最恶毒的揣测,毫不留情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
众柱的眼神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是猎鬼人,是在无数个血腥的夜晚,与鬼这种生物厮杀至今的战士。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鬼的狡猾与残忍。
任何一丝的掉以轻心,都可能招致整个组织的灭顶之灾。
一时间,庭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支持与反对的意见相互僵持,谁也无法说服谁。
卫宫士郎安静地听着这一切。
他没有出言为自己辩解。
他知道,在这种全然陌生的信任体系中,在这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战士面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一个最终的裁决。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规律的念珠碰撞声响起。
嗒。
嗒。
那声音不重,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律令,强行按下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浮躁的杀意。
岩柱·悲鸣屿行冥。
这位鬼杀队公认的最强者,双手合十,两行清泪从他那双失去光明的盲眼中不断滑落。
“阿弥陀佛……”
他低声念诵着佛号,声音低沉而宏大,带着一种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此人的存在,确实疑点重重。”
他的第一句话,肯定了伊黑与不死川的担忧。
“但其不被鬼王控制,且不畏惧阳光,亦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第二句话,又点明了蝴蝶忍的逻辑基石。
悲鸣屿行冥转向产屋敷耀哉的方向,那庞大的身躯微微俯下。
“主公大人,我有一个提议。”
“请讲,行冥。”
“可将他送往‘锻刀村’。”
锻刀村。
这三个字一出口,在场的几位柱,神色皆是一动。
那里是鬼杀队的命脉所在。
是所有队员赖以斩鬼的日轮刀的诞生地。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锻刀村的位置极为隐秘,防卫森严。”
悲鸣屿行冥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沉稳如山。
“将他安置于此,有两点好处。”
“其一,若他真是鬼舞辻无惨抛出的诱饵,那么锻刀村这个目标,分量足够,足以引诱鬼的高层前来。”
“我们可以此为契机,设下埋伏,反将一军。”
“其二,锻刀村向来有柱级剑士轮流驻守,即便他有任何异动,驻守的柱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将其控制,避免局势失控。”
“其三,之后的时间里,当柱轮换时,无论无一郎是否能够学会,也可以换一个人跟随学习,让其他人也有尝试机会。“
这个提议,堪称老成持重。
既解决了卫宫士郎的安置问题,又将潜在的风险,巧妙地转化成了一个反制敌人的机会。
最后,还上了一道柱级剑士驻守的双重保险。
“我同意。”
宇髄天元第一个表示赞同,他华丽地一甩头发,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看管任务上。
炼狱杏寿郎点了点头,洪亮的声音充满了赞许:“唔姆!是个稳妥的办法!”
伊黑小芭内和不死川实弥虽然还是一脸不爽,但也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
悲鸣屿的提议,确实是眼下最优的解法。
产屋敷耀哉沉默了片刻。
他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似乎在权衡着这个计划中的所有利弊。
最终,他轻轻颔首。
“行冥的考虑很周全。”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原则,“锻刀村的村民,并非战斗人员。我们不能在未经他们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将他们置于险地,当做诱饵。”
“这件事,需要先征得锻刀村村长的同意。”
“如果村长拒绝,我们也不能强求。”
这番话,让在场的柱们心中皆是一凛。
他们纷纷低下头,神情肃穆。
“是,谨遵主公之命。”
至此,关于卫宫士郎的初步处置方案,终于尘埃落定。
为了防止情报泄露,他的存在,将被列为最高机密。
知情者,仅限于在场的柱,以及即将被打招呼的锻刀村村长。
“那么,在与锻刀村沟通好之前,他就在这边住下吧。”产屋敷耀哉做出了最后的安排。
事情暂告一段落。
接下来,便是交接的环节。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庭院的另一角。
富冈义勇。
毕竟,是他将卫宫士郎带回来的。
然而,面对众人或探寻或催促的注视,富冈义勇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
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仿佛与周遭一切都毫无关联的表情。
这沉默,在旁人看来,便成了一种无声的抗拒。
“哎呀呀。”
蝴蝶忍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来,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职业化的、甜美无懈可击的微笑。
“富冈先生还是这么不善与人沟通呢,真让人头疼。”
她走到卫宫士郎面前,仰起脸看着他。
“那么,士郎这些日子就在我这儿住下吧,蝶屋的地方还是很大的。”
“这样也好。”
产屋敷笑着点点头,随后缓缓起身,在身旁白发女孩的服侍下,慢慢离开了庭院。
“请跟我来。”
卫宫士郎点了点头,跟上了蝴蝶忍的脚步。
他被带离了产屋敷耀哉的庭院,穿过曲折的回廊,周遭的空气渐渐染上了一股清新的药草香气。
他们来到了一处更为宽敞,也更具生活气息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