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一直试图将型月世界的“魔术”理论,生搬硬套到这个世界来。
他试图让无一郎放弃自己最熟悉的“呼吸法”,去学习一种全新的“冥想”。
这就像是,逼着一个习惯用右手吃饭的人,强行去使用左手。
别扭。
低效。
甚至,会产生本能的抗拒。
可如果……
如果呼吸法,本身就不是“魔术”的阻碍呢?
如果它不是一堵墙。
而是一扇门呢?
如果这个世界的剑士们,他们那独特的“呼吸法”,本身就是一种土生土长的,用来沟通天地能量的“仪式”呢?
它不像魔术那般,需要通过精神去连接“根源”。
它通过肉体。
通过最原始,也最根本的“呼吸”,去与这个世界,与“大源”,产生共鸣!
所以!
所以无一郎的身体,才会本能地排斥自己那外来的魔力!
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成熟的能量运转系统!
自己的强行介入,对于这套系统来说,就是病毒,是杂质!
所以,才会被毫不留情地排除!
念头在脑海中炸开,每一个字都化作滚烫的岩浆,冲刷着他连日来的颓丧。
那份积压在心头的挫败与迷茫,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灰飞烟灭。
取而代之的,是拨云见日般的狂喜!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开启这个世界“魔术”大门的,那把独一无二的钥匙!
就是呼吸法!
“无一郎!”
士郎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嘶哑颤抖。
他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动作带起的劲风甚至吹乱了地上的几缕尘埃,整个人直冲到无一郎面前。
“别停下!”
“保持这个呼吸!”
“对!就是这样!继续!”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那是濒临绝境的赌徒,看到最后一丝翻盘希望时的炽热。
无一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身体一僵,那悠长平稳的呼吸节奏都出现了一丝紊乱。
但他还是听从了指令,迅速调整,重新让身体沉浸在霞之呼吸的独特韵律之中。
士郎看着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
他不再试图去“引导”。
他要做的,是“配合”。
是“共鸣”。
是与那由呼吸法引动的魔力涟漪,里应外合!
“保持住!”
卫宫士郎低喝一声,声音里压抑着山崩海啸般的激动。
他忽的伸出手,将手掌贴上了时透无一郎的后背。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是试探性的轻触。
掌心紧紧压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投影,开始(trace on)。”
淡蓝色的魔术回路,在他的右臂上骤然亮起,光芒透过薄薄的衣袖,在昏暗的木屋中勾勒出神秘的纹路。
但这一次,他的脑中没有构筑任何武器的蓝图。
他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了对魔力的控制上。
同调的对象,也变成了无一郎的肉体和感官。
一缕精纯到极致的魔力,被他从自身的魔术回路中剥离,压缩,再压缩,最终化作一根肉眼无法看见的纤细银针,被他小心翼翼地,从掌心渡了出去。
这缕魔力,没有像之前那样,莽撞地试图冲破无一郎身体的防御。
它只是静静地,悬停在两人皮肤接触的那个点上。
一个等待着号角的信使。
士郎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了模样。
他能“看”到。
无一郎的每一次呼吸,都在他身体的周围,荡开一圈淡淡的魔力涟漪。
那涟漪很微弱,却富有节奏。
一圈,一圈,又一圈。
如同投入幽深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无形波纹。
士郎在等待。
霞之呼吸,这门来自异世界的奇妙技艺,已经从外部,用大源的魔力,将“时透无一郎”这把精密大锁的锁芯,搅动了起来!
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这把“钥匙”,趁着锁芯被外力搅动的瞬间,精准无误地插进去!
然后……找到那个独一无二的咬合点,拧动它!
魔力化作的无形细蛇,悄无声息地穿透布料,触碰到无一郎温热的皮肤。
轰!
一股磅礴而坚韧的斥力,从掌心接触的位置轰然反弹!
那是时透无一郎的肉体,在呼吸法的千锤百炼下,形成的本能防御。这具被锤炼到极致的身体,本身就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生命壁垒,本能地拒绝任何异种能量的侵入。
士郎的魔力被死死地挡在外面,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气墙,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士郎的牙关狠狠咬紧,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中泛起。
他没有退缩,更没有选择强行突破。
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操控着那缕纤细的魔力,化作最耐心的猎手,在那堵坚不可摧的“壁垒”表面游走,搜寻着可能存在的、万分之一的破绽。
他的感知被提升至极限。
他不再用耳朵去听。
他用灵魂去“聆听”无一郎的呼吸。
他不再用眼睛去看。
他用精神去“观测”外界的大源魔力,是如何被那呼吸的韵律牵引,化作一波又一波的潮汐,冲击着无一郎身体的壁垒。
一次。
又一次。
每一次冲击,那固若金汤的壁垒,都会在那一呼一吸的转换之间,出现一道转瞬即逝的、几乎无法被观测到的涟漪。
士郎屏住了呼吸,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场狩猎之中。
他在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
就是现在!
在无一郎一次深长的吸气,将周围的魔力涟漪牵引至顶点的瞬间!
士郎的意念,动了!
那根悬停已久的“魔力银针”,动了!
它没有向前冲。
而是向后,与那股被吸来的,源自“大源”的魔力,轻轻地,触碰在了一起!
里应外合!
就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接触的瞬间!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冲击,轰然爆发!
时透无一郎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感觉,就像是正负两极的电流,在他的体内轰然对撞!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而炽热的能量洪流,从肺部涌出,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无一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
这股能量,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严酷训练,都要来得霸道,来得痛苦!
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络里疯狂穿刺!
但,与痛苦一同袭来的。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生命层次在跃迁般的巨大快感!
他“看”到了!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第一次“看”到了!
那不是血管。
不是神经。
而是一片漆黑的,沉寂了十四年的无垠星空。
而此刻!
那股狂暴的能量洪流,就是创世的第一道光!
它冲进了这片死寂的星空之中!
如同划破永夜的流星。
它拖着璀璨的尾焰,在这片星空中,强行点亮了一颗,又一颗的星辰!
每一颗星辰被点亮,都有一条全新的,由光芒构成的“经络”,在他的体内被开辟出来!
这些光之经络,纵横交错,彼此连接。
最终,在他的体内,形成了一大片宛如肉体和与灵魂的链接线路。
那双空茫了许久的眼眸,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惊人至极的亮光!
那光芒里,有震惊,有痛苦,有狂喜,有对全新世界的……发现!
他体内的某一道枷锁,被彻底冲开了!
一股庞大的能量洪流,在他的体内,在那片刚刚被点亮的星图中,疯狂奔涌!
魔术回路!
开启!
“嘭!”
一股强大的能量气浪,从无一郎的体内爆发开来。
卫宫士郎首当其冲,整个人被这股气浪狠狠地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木屋的墙壁上。
墙壁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
士郎滑落在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他抬起头,双眼放光地看着房间中央的少年。
成功了!
无一郎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
但此刻的他,与之前判若两人。
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蓝色魔力光晕,如同火焰般,在他的身体表面升腾,摇曳。
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那是在承受着巨大痛苦,同时也在享受着巨大喜悦的,本能的战栗。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摊开。
意念一动。
那股在他体内奔涌的全新能量,顺着他的手臂,涌向掌心。
魔力从体内释放而出,淡淡的雾气从他掌心喷涌出丈许远。
看着这完全超出了他认知范围的,由纯粹的“意志”所催生出的奇迹。
那张向来如同人偶般精致而没有表情的脸上。
第一次,浮现出了名为“震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