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铁地河原铁珍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卫宫士郎的心上。
“模仿得再像,那也是别人的路。”
“寻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锻造之路。”
当晚,他没有碰那把技惊四座,却被村长评价为“模仿”的刀。他只是坐在廊下,看着那柄刀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沉默了整整一夜。
从那天起,卫宫士郎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规律。
他将那把亲手锻造的刀和铁锤,都封存了起来。
白天,他不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天才,而是回到了一个学徒最原始的状态。村子里最大的那间公共锻造坊,成了他唯一的去处。
他不碰铁,不碰锤,甚至不靠近锻炉。
他只是站在角落,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安静地看着。
他看着那些与钢铁为伴了一生的刀匠们,如何用布满老茧的手,从一堆矿石中拣选出最合适的那一块。
他看着他们凭借经验,调整着风箱的拉动频率,仅凭炉火颜色的细微变化,就将炉温控制得分毫不差。
他看着他们用不同的锤法,或重锤夯实,或轻锤塑形,将一块死气沉沉的铁胚,锻造成蕴含着不同特性的钢材。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烙印进脑中。
他也没有刻意地去控制自己不去使用魔术,每次观看过匠人的锻造过程后,他都会礼貌借来对方锻造出的武器,进行同调感知,进行复盘。
但他并不是单纯的在复制他们的经验。
而是认真的在学。
在思考。
每一道工序背后,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意义”?
为什么这里要多折叠一次?为什么淬火的油温要高上那么一分?
每一位刀匠,他们是如何将自己的“意志”,那份对斩断恶鬼的执念,对守护他人的渴望,注入到那块冰冷的钢铁之中,使其拥有灵魂?
他通过不断地学习和思考,去学习,去提升。
或许有一种说法是,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但话又说回来,又有谁不是站在伟人的肩膀上,才能走的更高的。
学海无涯,万剑归一!
这就是士郎的锻造之路。
等到夜幕降临,他会回到那间属于他和时透无一郎的木屋。
对练,依旧是每日的必修课。
时透无一郎对新力量的开发,其进度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他制造出的“魔力浓雾”,笼罩的范围与日俱增,雾气的浓度高到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声音的传播都会受到影响。
在这样的领域中,他几乎就是神。
连续的,毫无间隙的“闪现”,让他的一切攻击都变得无迹可寻。
卫宫士郎依旧是被碾压。
每一次对练结束,身上都会多出几十道日轮刀留下的印痕。
但是,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锻造坊里日复一日的观察,让士郎对“节奏”和“破绽”的感知,抵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铁匠,不再需要用眼睛去看,只凭锤击声的回响,就能判断出钢材内部是否存在着肉眼无法看见的细微瑕疵。
现在,他将这份敏锐,用在了战斗上。
他能从无一郎那看似天衣无缝的攻击中,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属于活物的“节奏”变化。
那是魔力运转时必然产生的间隙。
是呼吸吐纳之间无法完全消除的节点。
他依旧无法用眼睛捕捉到无一郎的身影,那太快了。
但他已经可以凭借着这份对“节奏”的敏锐感知,提前预判出攻击的大致方向和时机。
他在浓雾中支撑的时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长。
从最初的十几秒,到一分钟。
再到五分钟。
依旧是输,但过程已经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那种被随意戏耍,毫无还手之力的惨败。
他已经,能勉强跟上无一郎的“节奏”了。
这一晚,月色被乌云遮蔽。
对练再次开始。
无一郎的身影在前方变得模糊,下一刻,浓郁的魔力浓雾瞬间爆发,将整片空地彻底吞噬。
视野,被剥夺。
感知,被压制。
卫宫士郎缓缓闭上了眼睛,彻底放弃了用视觉去追踪敌人这种愚蠢的行为。
他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听”上。
听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听雾气在身边缓缓流动的声音。
听……那隐藏在所有杂音之下,独属于时透无一郎的,独特的“魔力节奏”。
来了!
左后方,三点钟方向!
士郎身体猛地向右前方踏出一步,同时腰身拧转,手中的长刀如同一道闪电,向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悍然上撩!
铛!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在寂静的雾中炸响。
火花四溅,照亮了无一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以及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日轮刀。
一触即分。
无一郎的身影瞬间消失。
紧接着,是右前方!
头顶!
脚下!
无一郎的攻击不再有任何试探,如同骤然降临的暴雨,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同时袭来!
士郎的身影在浓雾中急速腾挪闪避。
他手中的长刀,已经彻底化作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光网,将他全身笼罩。
叮叮当当!
清脆的交击声连绵不绝,在空地上疯狂回荡。
他竟然……完全跟上了!
在纯粹的被动防御之中,他竟然真的跟上了无一郎在雾中闪现的攻击节奏!
浓雾的深处,时透无一郎的动作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
士郎的进步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是……
还不够!
无一郎的呼吸法,毫无征兆地一变。
他体内的魔力,不再遵循之前那种虽然高速但依旧有迹可循的路线运转。
它变得诡异。
变得无法预测!
他的“节奏”,变得如雾气一般,捉摸不定!
原本如同精准节拍器一般,稳定而高速的攻击,一会儿温和如清晨凡雾,一会儿变得如同最狂放的即兴爵士乐,充满了无法预判的变奏与狂想!
砰!
卫宫士郎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防御节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瞬间击溃!
他向左格挡,攻击却从右边袭来。他防备头顶,刀锋却削向他的脚踝。
他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机,从自己的视野死角,一个绝对无法防御,身体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反应的角度,悄无声息地袭来!
是后心!
这一次,躲不掉了!
输了吗?
不!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触及他后心皮肤的刹那。
卫宫士郎的脑海中,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反而闪过了一道疯狂到极致的电光!
无一郎那变幻莫测的战斗方式,在他思维中一帧帧地浮现。
自己的核心是什么?
是“投影”,是“同调”!
同调,可以读取刀剑的记忆,可以完美复刻刀匠的毕生技艺。
那么……
它能不能……跳过“刀”这个媒介……
去直接读取“活人”的“技艺”?!
这个念头,如同深渊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让他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那就,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