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慎二那张因嫉妒与怨恨而彻底扭曲的脸庞旁,阴影蠕动。
另一双眼睛,正死死地凝视着战场。
间桐脏砚。
那双几乎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浑浊眼球,在那一瞬,骤然亮起。
那不是风中残烛的微光,而是两点被压缩到极致的、足以洞穿永夜的寒星。
他那张沟壑纵横,仿佛腐朽了几个世纪的树皮般的老脸,第一次,失去了那份玩弄众生、俯瞰棋局的从容。
震惊。
难以置信。
五百年的岁月,在他的意识中不过是一连串流动的画面。
他见过手撕鬼神、肉身成圣的佛门高僧。
他见过一剑断江、气冲星斗的当世剑豪。
他甚至亲眼目睹过英灵在圣杯战争中,挥洒出的那属于“神明”领域的伟力。
那些存在,每一个都堪称一个时代的顶点,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璀璨的星辰。
脏砚的眼力,经过五个世纪时光的无情沉淀,早已淬炼到毒辣与精准的极致。
然而此刻,他视野中的那个少年,那个挥舞着火焰长刀的身影,却颠覆了他对“现实强大”的认知。
脏砚的感知,如无形的蛛网般悄然蔓延,以一种非人的视角,捕捉着卫宫士郎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致。
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蓄力。
没有一丝一毫虚假的炫技。
每一次拧腰,每一次踏步,每一次转腕,都遵循着某种铭刻于骨髓深处的杀戮法则。
那是纯粹为了“斩杀”而存在的技艺。
每一次挥刀的角度、力道、时机,都经过了恐怖到毫厘不差的计算,他的身体本身就是一台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每一道斩出的火焰刀光,都不再是单纯物理层面的切割。
那刀光之中,蕴含着一股强烈到刺目的意志。
一种专门为了斩杀“异类”而生的意志。
这种战斗风格……
是专门针对“非人”的战斗技巧!
但间桐脏砚也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定。
士郎的那奇特火焰和超凡般的身体素质,定然不是魔术。
那只是一种武艺,一种刀法!是一种将肉体与技术锤炼至极限的产物和另外的神秘。
虽然还没有达到英灵剑豪那种改写物理法则的层次。
但也达到了一种纯粹到剔除了所有杂质,被千锤百炼,足以被称为“大剑士”的英桀领域。
脏砚的虫脑在高速涌动,无数信息流疯狂碰撞。
他的脑海深处,一幅尘封已久的、浸透着血与铁锈的画卷,被猛地撕开。
记忆,不由自主地倒流回一个遥远而血腥的时代。
战国。
那是神秘尚未完全隐退,人与“非人”共存于一片天空下的年代。
魔术师、魑魅魍魉、吸血种……无数异类仍在黑夜的庇护下,行走于大地之上,将人类视为食粮与玩物。
而在那个时代,确实存在着一些与神秘为敌的,强大到不讲道理的“人”。
他们不依靠魔术回路。
他们不借助神秘的力量。
他们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和千锤百炼的技艺。
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
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称呼。
退魔者。
吸血鬼猎人。
武士。
他们的战斗方式,就和眼前的卫宫士郎,如出一辙。
但是,那些人,那些技艺,不是早就应该随着神秘的隐退,一同被埋葬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化为无人知晓的尘埃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这个现代都市里,出现在卫宫切嗣那个毫无魔术才能的养子身上?
是谁教了他?
间桐脏砚此刻已经排除掉卫宫切嗣的嫌疑了。
这种技术,区区卫宫切嗣是肯定无法拥有的。
脏砚的思绪运转速度,超越了以往任何一个时刻。
他将自己的感知,瞬间提升到了极致。
整个世界的色彩,在他的“视野”中褪去。
声音、气味、温度……一切都在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由无数光点与线条构成的能量流。
然后。
他“看”到了。
卫宫士郎在战斗中,其体内的魔术回路……
似乎除了最开始,凭空构造出那柄奇特黑刀的瞬间,有过一次短暂而剧烈的启动迹象。
在那之后,便彻底沉寂了下去。
并非关闭。
脏砚能清晰地感知到,卫宫士郎体内的魔术回路依然处于开启状态,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
但,再没有动用过一次。
一次都没有!
这意味着,少年后续那一连串行云流水、威力惊人的斩击,根本没有消耗任何他自身的魔力!
那……
那股附着在刀刃之上,仿佛能焚尽世间万物的炽热力量,究竟源自何处?
他好奇的继续观察。
卫宫士郎的每一次呼吸,都与常人截然不同。
那不是单纯的氧气与二氧化碳的交换。
他的每一次吸气,胸腔的起伏都带着一种独特的、恒定的韵律。
在这种韵律的牵引下,他身体周围的空间,形成了一个微小却稳定得不可思议的能量漩涡。
他在汲取。
他在从周围的环境中,从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从冬木市的空气里,鲸吞着一种无处不在的,弥漫于整个世界的能量。
魔力。
是游离在世界表层,属于大自然的魔力!
是大源(od)的魔力!
更加恐怖的是,这些从外界汲取来的庞大魔力,并没有被他的魔术回路所接收、转化。
而是通过那种奇特的呼吸节奏,直接融入了他的血液,他的肌肉,他的骨骼。
自然而然地加持着他的肉体。
将其转化为他自身的力量!
将大源的魔力,不通过魔术回路,直接转化为己用!
这……
这怎么可能?!
这完全违背了魔术世界的基础铁则!
是足以动摇现代魔术理论根基的、触及神灵领域的伟业!
突然。
间桐脏砚停止了攻击。
没有任何征兆。
那些状若癫狂,如同黑色海啸般涌向士郎的刻印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咽喉。
虫群的尖啸与振翅声戛然而止。
数以万计的刻印虫,就那么违反物理常识地,瞬间停滞在半空中。
下一秒,它们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争先恐后地向后倒卷,缩回间桐脏砚那干瘪的体内,重新化为污秽而粘稠的魔力。
他不是力竭了。
这种程度的魔力消耗,对他这个活了五百年的“大魔术师”而言,甚至算不上一场热身。
连一场微不足道的试探都算不上。
他之所以停下,是因为在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中,他发现了一个比“古代退魔者技艺”更让他心神剧震,更让他欣喜若狂的事实。
一个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只虫子都在兴奋到颤抖的真相。
最后,在那层层叠叠的深邃褶皱之下,一丝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贪婪,破土而出,如同最饥渴的藤蔓,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