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卫宫宅,推开门,一股陈旧却令人安心的木头味道扑面而来。这里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他没有开灯,借着月光简单收拾了一下,随便吃了些东西,布置好一些警戒的礼装。
现在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防备了。
圣杯战争的阴影,间桐家的算计,埃尔梅罗二世的嘱托,这一切都化作无形的重压,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经上。
他倒在自己的被褥上,闭上眼,慢慢陷入了沉睡。
当意识再次浮现,鼻腔里萦绕的,不再是冬木市工业港口城市带着的微咸湿气。
取而代之的,是阳光曝晒后干爽的草木清香,混杂着泥土的芬芳。
木质结构的房子,纹理清晰的梁柱,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哗啦啦的瀑布水声,熟悉得让他心安。厨房的方向,正飘来一阵阵米饭和烤鱼的香气,勾动着他空了一夜的肠胃。
他睁开了眼睛。
“士郎!你醒啦!”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紧接着,一扇木门被“哗啦”一声拉开,一个额头带着伤疤的红发少年探进半个身子,脸上挂着的笑容,灿烂得驱散了士郎心中最后一丝来自冬木市的阴霾。
是炭治郎。
士郎嘴角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从被褥里坐起身。
“嗯,刚醒。今天天气不错啊。”
“是啊!”
炭治郎笑着走了进来,很自然地在他身边盘腿坐下。
可他刚一坐稳,鼻子就不住地耸动起来,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舒展,那副专注的神情,让士郎想起了某种正在辨识气味的小动物。
他绕着士郎的脖颈和肩膀,仔细地嗅了嗅。
“嗯?嗯……”
炭治郎的脸上,先是困惑,随即转为一种古怪又了然的表情,最后,那抹了然变成了毫不掩饰的促狭。
“干嘛?”士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我身上有怪味吗?”
“不是怪味。”
炭治郎咧开嘴,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捅了捅士郎的侧腰。
“士郎,你……”
他拖长了音调,眼睛闪闪发光。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噗——咳咳!”
士郎一口气没喘上来,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惊天动地,脸颊瞬间涨红。
“你……你胡说什么呢!”
“我才没胡说!”
炭治郎的表情无比笃定,他又凑近了一些,像是为了再次确认,然后重重地点了下头,语气斩钉截铁。
“就是这个味道!甜甜的,暖暖的,还带着一点点清冽的花一样的香气!我绝对不会闻错的!”
他补充道。
“之前虽然也有一些,但今天的感觉格外明显。”
士郎的脸“腾”地一下,热度从脖颈直冲头顶。
他的脑海里,完全不受控制地,闪过了格雷那张素净的脸。
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澈的灰绿色眼眸,那抹在唇边绽放的、羞涩又真诚的笑容,还有她在旅途中,看到新奇魔术礼装时,眼中闪烁的雀跃光芒……
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
分开的第一天,感觉比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想念。
“你这家伙,鼻子是狗鼻子吗!瞎说八道!”
士郎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推了炭治郎一把,试图用强硬的态度掩饰自己的心虚。
“肯定是你们家院子里的花香!对,就是花香!”
“才不是呢!”
炭治郎不依不饶,他伸手指了指外面,脸上挂着一副“我早就看穿了一切”的得意神情。
“善逸和祢豆子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靠……”
士郎彻底没话说了。
他无力地垂下肩膀,只能低声骂了一句。
“真该死的狗鼻子。”
就在两人一推一搡,低声打闹的时候,房间的木门再次被拉开。
“炭治郎!士郎!开饭了哦!”
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少年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摆满了天妇罗、烤鱼、味增汤和堆成小山的米饭,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是善逸。
但眼前的善逸,和士郎一年前初见他时,已经判若两人。
他的脸上不再挂着那种随时会哭出来的懦弱和惊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开朗和自信。虽然眉宇间偶尔还会流露出咋咋呼呼的神态,但他的眼神,尤其是握着托盘的手,都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
而在他身后,一个穿着粉色和服的可爱少女,正微笑着小步跟上。
她手里端着碗筷,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发梢是漂亮的橘色,那双粉色的眼眸,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是祢豆子。
看到这一幕,士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这一年,善逸对祢豆子发起了堪称惊天动地的猛烈追求。
从最初的送花,到后来费尽心思去写那些乱七八糟、词不达意的诗,再到抓来各种在他看来无比漂亮的昆虫……他用尽了能想到的一切笨拙又真诚的办法。
而祢豆子,也从一开始的懵懂、羞涩,甚至因为他过于热情的举动而有些淡淡的畏惧,到后来,在炭治郎和士郎这两个“好助攻”的旁敲侧击下,渐渐地,她也会对着善逸露出温柔的笑容。
最终,在不久前的一个夜晚。
善逸鼓起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勇气,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向祢豆子表白了。
士郎还记得,那天的善逸,过程还是一如既往地又哭又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他说出的那句“请让我来保护你一辈子”,声音却无比洪亮,无比真诚,带着赌上一切的决绝。
而祢豆子,只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美丽的笑容。
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善逸哭得比死了爹妈还惨,整个人瘫在地上,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现在,两人已经得到了炭治郎和长辈们的认可,就等他们再长大一些,便可以正式举办婚礼了。
饭桌上,气氛温馨而又热闹。
善逸不停地给祢豆子夹菜,嘴里还念叨着“祢豆子酱,这个天妇罗是刚炸的,小心烫哦”、“祢豆子酱,多吃点鱼,这个对身体好”。
祢豆子也微笑着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会抬眼看看他,眼里的笑意温柔得能将钢铁融化。
炭治郎看着这一幕,脸上是哥哥看到妹妹找到幸福的欣慰笑容,温暖而纯粹。
饭后,祢豆子和善逸一起收拾碗筷。
士郎喝了口茶,看向正一脸傻笑、目光追随着祢豆子背影的善逸,缓口喝着清茶。
等到他们东西收拾好后,祢豆子懂事的离开了房间,留下三人围坐在小桌旁喝着茶。
茶杯与木桌发出一声轻响。
“炭治郎,善逸。”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个少年同时回过头。
“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入队试炼了吧。”
士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温和。
听到“试炼”两个字,善逸立刻像被按了开关一样,腰板瞬间挺得笔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嚣张的笑容。
“放心吧,士郎!没问题的!”
他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声音洪亮得在房间里产生了回音。
“入队试炼而已!这一年我们跟着你,杀了多少恶鬼了?区区一个新手试炼,那肯定是手到擒来,没问题的!”
他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这一年来,他的剑技虽然依旧只会“雷之呼吸·一之型”,但却在士郎那堪称变态的训练方法下,将这一招开发到了匪夷所思的极限。
出剑的速度、力量、精准度,都远非一年前可比。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为之挥剑的信念。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有在昏睡过去后,才能发挥出真正实力的懦夫了。
“嗯,这我当然相信你们。”
士郎点了点头,脸上的严肃却忽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笑容,让炭治郎的后颈汗毛都立了起来。
“不过也因此……”
士郎慢悠悠地开口,拉长的语调充满了恶趣味。
“我对你们的要求,也变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炭治郎鼻子突然剧烈地耸动了一下。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从士郎身上猛地散发出来的,无比清晰的味道。
那味道很复杂,混合着浓烈的期待,看好戏的愉悦,以及……一种冰冷刺骨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浓烈恶意。
炭治郎的心里咯噔一下。
感觉……要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