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恶意并非是对生命的威胁。
它更像是一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原始的愉悦。
士郎看着两个少年骤然绷紧、肌肉线条根根坟起的身体,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在他脸上愈发扩大。温暖的灯火映照下,他的侧脸竟透出几分魔鬼般的阴影。
他很享受这片刻的死寂。
享受着猎物落入陷阱前,那徒劳而又充满生命力的最后挣扎。
炭治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善逸的呼吸已经彻底屏住,胸膛一动不动。
“我的要求就是……”
士郎故意拖长了音调,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细细品味着两人脸上那由紧张攀升至极点的表情。
然后,他用一种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语气,吐出了那句足以让两个少年世界观彻底崩塌的话。
“我要你们,在不杀死一只鬼的情况下,让所有参加试炼的人,都活下来。”
声音落下。
时间仿佛被斩断了。
房间里唯一能证明时间仍在流逝的,只有灯芯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炭治郎和善逸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一场光速的演变。从极致的紧绷,到全然的错愕,再到一片空白的茫然,最终彻底凝固,化为两尊栩栩如生的石像。
两人的瞳孔都失去了焦点,大脑的运转在这一刻似乎被强行切断了电源。
寂静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然后。
“啊啊啊啊啊——!”
善逸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从榻榻米上一蹦三尺高,那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他指着士郎的手指剧烈地颤抖,抖得几乎看不清形状,整张脸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之前的自信与阳光瞬间消失不佳你,眼泪和鼻涕的开关再次失控。
士郎端坐不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一年来,这小子的确脱胎换骨,但骨子里的这份咋咋呼呼,还真是原汁原味。不过,他也知道,善逸就是这种类型,抱怨得越凶,事后执行得越是彻底。
“不杀死一只鬼?还要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这是什么见鬼的要求啊!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啊士郎!!”
炭治郎没有尖叫,但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饭团,眼神里全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的巨大问号。
“士郎大哥……”
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
“藤袭山那种地方……里面关押的鬼数量绝对不少,而且每一次参加选拔的预备剑士也有很多……想要不杀死一只鬼,还要保证所有人都活下来……这……这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当然能做到。”
士郎的回答,简单,粗暴。
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端起面前尚有余温的茶杯,悠闲地呷了一口,那姿态仿佛他刚才说的不是一个足以逼疯任何人的任务,而仅仅是决定了“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的小事。
看到他这副模样,善逸更加抓狂了。
“你听听!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他几步冲到士郎面前,激动得唾沫星子横飞。
“他们是‘柱’啊!是鬼杀队站在最顶点的怪物!是人类中的异类!我们呢!我们算什么?我们只是两个马上要去参加入队试炼的新人!你拿我们跟‘柱’比?你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是虐待!”
“是吗?”
士郎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可是在我看来,你们这一年来的进步,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普通的正式队员。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用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呢?”
“这根本不是标准高不高的问题!这是物理上、逻辑上、精神上都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善逸还在抓狂咆哮。
然而,他身后的炭治郎,却在极度的震惊过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冷静了下来。
他的眉头死死地拧成一个川字,眼神里充满了剧烈的挣扎与飞速的思考。
不杀死一只鬼……
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第一个条件,匪夷所思。
但第二个条件,那句“让所有人都活下来”,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却又无比温柔地,敲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
如果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那该有多好。
不会再有新的悲伤。
不会再有支离破碎的家庭。
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在那个下雪的冬日,失去一切。
既然士郎先生说“柱”能够做到,那就证明,这件事,并非绝对的、百分之百的不可能。
哪怕只有一丝微光般渺茫的可能性。
他们也应该拼尽全力,去抓住它。
因为,这是正确的。
是身为一个人,应该去做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中扎根,便疯狂地滋长起来。
炭治郎眼中的挣扎与茫然,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雨后初晴般的坚定与澄澈。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士郎,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明白了,士郎先生。”
“我们会尽全力去做的。”
“喂!炭治郎!你疯啦!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闹啊!”
善逸发出不敢相信的哀嚎,扭头看着自己的同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但炭治郎没有理会他。
他的大脑在接受了这个前提后,开始疯狂运转,一个更关键,也更可怕的问题浮现在他脑海中。
“可是,士郎先生……”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种面对巨山般的凝重。
“你也知道,锖兔说过,藤袭山里,有一只非常特殊的鬼……”
“一只被关押了将近五十年,吃掉了许多鳞泷先生弟子的……手鬼……”
这个名字一出口,房间里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那是在最终选拔中,如同死神般盘踞的噩梦。
是连强大又温柔的锖兔,都丧生在它手中的恐怖存在。
面对那样强大的鬼,仅仅是战胜它,就已经是难如登天。
现在,他们却被要求……不杀死它?
善逸的咆哮也停了下来。
他和炭治郎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士郎的身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士郎放下了茶杯。
茶杯与木桌碰撞,发出一声清脆而又沉闷的轻响。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的平静。
“一样。”
他只说了两个字。
“……”
炭治郎和善逸,彻底无言。
这两个字,没有丝毫温度,却比万吨巨石还要沉重,狠狠砸在两个少年的心头。
地狱。
这个任务的难度,不是很高。
而是地狱级别的。
炭治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一阵阵地抽痛。他光是想象在不伤害手鬼的前提下,还要从它手中救下其他考生的画面,就觉得一阵头皮炸裂般的麻痹感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这难度……可真高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悠长的感叹,带着几分苦涩,又带着几分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生出的奇异斗志。
事已至此,再多的抱怨也无济于事。
唯一的出路,就是想办法,把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变成可能。
他的目光,投向了旁边已经几乎要放弃思考,变成一滩烂泥的善逸。
“善逸。”
炭治郎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与郑重。
善逸抬起一张快要哭出来的、五官皱巴巴的脸,茫然地看着他。
炭治郎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一幅藤袭山的虚拟地图在他脑中展开,无数的可能性在进行着疯狂的推演。
“你的速度快,听力强,到时候,藤袭山外围那些比较弱小、分散的鬼,就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信赖。
“你要负责在第一时间找到其他考生,保护他们,同时把那些鬼引开,或者用你的速度制服住,但记住,不能下杀手。”
“而那只最麻烦的手鬼。”
炭治郎深吸一口气,眼神在灯火下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火焰在燃烧。
“我来拖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