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亮,陈远山已经站在试验场边。他手里握着一支改装步枪,枪身还带着工坊铁台留下的压痕。十支枪整整齐齐排在木箱里,每支都贴了标签,写着编号和监制人名字。
张振国披着外套走过来,脚踩在碎石地上发出响声。他看了眼箱子:“昨晚没睡?”
“睡了三个钟头。”陈远山把枪递过去,“先试这支。”
张振国接过枪,拉动枪机,动作干脆。他点头:“顺。”
“不急下结论。”陈远山招手叫来三名射手,“第一轮,空枪拉机二十次,看动作流畅性。”
三名士兵站定位置,开始操作。枪机来回滑动,声音清脆。第一支枪完成测试,无卡滞。第二支也顺利通过。第三支在第十五次时枪机顿了一下,射手立刻停下。
“拆开。”陈远山说。
王德发快步上前,拧下导气箍,用细铁丝探进孔道。他掏出一点灰黑色颗粒,在掌心碾了碾。
“是砂粒。”他说,“铸件清膛没清干净。”
陈远山盯着那点残渣,转头对学徒下令:“从现在起,每支枪出厂前,导气系统用高压气吹三次。装箱前再查一遍。”
学徒记下话,低头跑回工坊。
“继续。”陈远山说。
剩下七支枪逐一测试,全部通过流畅度检查。士兵们脸色松动,有人低声说:“还真能用。”
“能用不算数。”陈远山拿起一支枪,“第二轮,五发点射,一百五十米靶。”
靶标立好,风向稳定。第一名射手卧倒,瞄准,扣动扳机。五声枪响间隔均匀,弹着点集中在靶心上下三指范围。
第二名射手换上原厂三八式,同样距离射击。弹着点分散,偏差接近一拳宽度。
第三名用改装枪,成绩比第一人更稳。五发全落在靶心圈内。
王德发拿着记录板,一笔笔写下数据。他抬头对陈远山说:“平均散布半径小了四成,射速快了零点六秒。”
“再试一轮。”陈远山说,“二十发连射,模拟接敌状态。”
张振国亲自上阵。他端枪跃进十米,卧倒射击。枪口跳动明显,但他控得稳,二十发打完,枪机复位正常,无卡壳。
“热枪状态也行。”他说,把枪递给旁边战士。
又两名士兵重复测试,一支枪在第十八发时出现供弹迟滞。当场拆解发现,弹匣弹簧变形,压力不足。
“这批弹簧是旧料回火的。”王德发说,“下次加一道退火保温工序。”
“记下来。”陈远山说,“问题不过夜。”
所有数据汇总后,王德发当众念出结果:十支枪中九支完成全部测试,唯一故障出自人为疏漏,非设计缺陷。改装枪在精度、射速、可靠性上均优于原厂枪。
周围士兵开始议论。有人说:“这枪比新发的还好使。”还有人问:“啥时候能配到我们班?”
张振国听了一圈,转身对陈远山说:“不是能不能用的问题了,是该不该全换。”
“前提是产量跟得上。”陈远山看着王德发。
老工匠抹了把脸,脸上沾着油泥:“十支是一夜赶的。要三十支,得三天。五十支,至少五天。人手够,料不断,就能出。”
“那就定个数。”张振国说,“先改一个连,看看实战表现。”
陈远山没马上答。他走到靶前,捡起一枚弹壳。底部有清晰击针印,深浅一致。他又走向最后一支待测枪,卸下导气箍,手指摸过焊缝。接合紧密,无虚焊痕迹。
“昨天裂的那批铸件,今天没再出问题。”他说。
“焦灰缓冷法有效。”王德发说,“只要按流程来,废品率能压到一成以下。”
陈远山把零件装回去,重新组合枪支。他拉动枪机几次,然后举起枪,瞄准远处山脊线。
“这不是修枪。”他说,“这是让废物变成刀。”
张振国拍了下他肩膀:“下一步,怎么铺开?”
“工坊三班倒。”陈远山说,“拆解组优先处理缴获三八式,能用的零件全留。加工组主攻击针、扳机、导气箍。装配组二十四小时轮转。”
“人手呢?”张振国问。
“抽两个排的兵,识字的优先,送工坊培训。王师傅带徒弟,每人必须教会一个。”
王德发点头:“行。”
“材料呢?铁轨段还有多少?”
“东库还存着四百多斤,刚送来的报废炮轮也拆了,钢质不错。”王德发说,“再有两吨料,能改出三百支。”
“我去后勤要。”张振国说,“就说前线急需替换武器。”
陈远山摇头:“别走明账。赵世昌盯着咱们的补给线。直接派人去铁路段,找废弃车厢和断轨,连夜运回来。”
“黑拿?”张振国皱眉。
“不是抢,是捡。”陈远山说,“鬼子炸过的路段多的是,谁也不知是谁搬的。只要不惊动宪兵,没人查。”
张振国笑了:“还是你狠。”
“狠没用。”陈远山把枪背好,“得快。下仗可能就用得上。”
正说着,一名士兵飞奔而来:“报告!侦察哨发现日军运输队,往南三里外走,有六辆卡车,押车兵力约一个小队!”
张振国立刻抬头:“打不打?”
“要看有没有重武器。”陈远山问士兵,“看到机枪没有?”
“至少两挺歪把子,卡车上盖着帆布,不知装的什么。”
陈远山沉默几秒,转向张振国:“带一个连埋伏,截住车队。重点抢物资,不恋战。”
“可咱们还没换装……”
“现在就有十支改装枪。”陈远山看向木箱,“挑五个好射手,每支枪配两个弹匣。打完就撤。”
张振国不再犹豫:“我亲自去。”
“等等。”陈远山拦住他,“先让士兵试用新枪。”
他招手叫来五个战士,都是老兵。每人发一支改装枪,现场讲解改动部位。有人摸到新握把角度,立刻说:“这个好压枪。”
张振国示范卧射换弹动作,强调扳机控制节奏。五人轮流练习,从装弹到射击,二十分钟内全部掌握。
“可以了。”陈远山说。
张振国带上人出发。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试验场。十支枪只剩一支留在桌上,枪口朝北,像在等下一个使用者。
陈远山蹲下身子,检查最后一支枪的复进簧。他用工具轻轻压了几下,簧体回弹有力,无疲软迹象。
王德发站在旁边,低声说:“这批料要是全用了,下一批得换别的来源。”
“先顾眼前。”陈远山站起来,“这批枪能打一仗,就够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应该是侦察兵回传最新敌情。他没回头,只把手放在枪托上。
枪托边缘有一道刻痕,是某个学徒不小心留下的。陈远山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