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那次心力交瘁的对峙,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方家所有人,尤其是方廷皓。他看着妹妹婷宜因此崩溃抑郁,看着百草(杨凌)在那十一个女孩的保护下惊惶逃离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强迫和围堵,只会把她们推得更远,甚至推向毁灭的边缘。
他站在方婷宜紧闭的房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又想起百草在机场颤抖却不肯回头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反思席卷了他。他那些引以为傲的资本手段、运筹帷幄,在至亲的情感创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粗暴。
他召集了家人,包括忧心忡忡的范晓萤和曲光雅,进行了一次沉重的家庭会议。
“我们……都错了。”方廷皓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方氏总裁,只是一个为妹妹们心力交瘁的哥哥,“我们以为找到萱儿,把她拉回方家,就是对她好,就是弥补。但我们从来没问过她想要什么,没想过她经历了什么,更没想过我们的方式会让她这么害怕,甚至……把婷宜也逼成了这样。”
方爷爷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是啊……强扭的瓜不甜。是我们太心急了,只想着一家团圆,却忘了那孩子心里受的伤,需要时间来愈合。”
方父方母也红着眼眶点头,看着大女儿紧闭的房门和小女儿决绝离去的方向,充满了悔恨。
“那我们……就不管萱儿了吗?”方母哽咽着问。
“不,”方廷皓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但那是一种不同于以往冰冷算计的坚定,“我们管,但不是用强迫的方式。我们换一种方式——守护,而不是占有;等待,而不是索取。”
他做出了决定:
第一,撤回所有对“闪耀时光”公司的调查和潜在的商业施压计划。
第二,尊重百草现在“杨凌”的身份和选择。她选择站在舞台上,那是她的路。
第三,用她能接受的方式,让她知道,家永远在这里,但不会再强迫她回来。
第四,当前最重要的,是帮助婷宜走出抑郁。只有婷宜好起来,这个家才有真正团聚的基础。
这个决定,得到了全家人的认同。他们开始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陪伴和开导方婷宜上,带她看心理医生,鼓励她重新接触元武道(哪怕只是作为康复训练),范晓萤和曲光雅也常常来陪她说话,分享松柏道馆的趣事,慢慢唤醒她生的欲望。
而对于远方的百草,他们选择了沉默而遥远的守望。
方廷皓注册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号,默默地关注了火箭少女101和杨凌的官方账号。他不再试图去联系她,只是在她每一次舞台直拍出现时,仔细地看着,看着她日渐沉稳的台风,听着她越来越有感染力的歌声,看着她和其他成员互动时,偶尔露出的、似乎真心了许多的笑容。
他会把一些他认为拍得好的、她看起来开心的舞台照片和新闻,小心翼翼地保存下来,偶尔在家庭聚会时,默默地递给情绪稍好的方婷宜看。
“你看,萱儿在舞台上……好像在发光。”他会轻声说。
方婷宜起初会流泪,但看着照片里妹妹那不同于在元武道赛场上的、另一种形式的专注和美丽,看着她身边那群真心护着她的女孩,她的心,在漫长的冰封后,似乎也一点点被这种遥远的、无声的祝福所温暖。她开始明白,妹妹不是在堕落,而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寻找一条新的生路。
巡演路上,杨凌(百草) 确实感受到了一些变化。
那股如影随形、仿佛随时会将她拖回过去的压迫感,消失了。方家没有再试图联系她,没有突如其来的“巧合”,没有资本的力量介入她的工作。她仿佛真的被“允许”留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
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她开始更投入地享受舞台,更自然地与姐姐们相处。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唱歌,喜欢用声音去表达情感,去连接台下的观众。这种被需要、被肯定的感觉,与元武道带来的成就感不同,却同样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她依然会想起岸阳,想起姐姐,想起松柏道馆。但那份思念,不再伴随着蚀骨的恐惧和负罪感,而是变成了一种深藏的、复杂的牵挂。她开始偶尔、极其偶尔地,在夜深人静时,点开那个她烂熟于心的号码所属地的新闻,默默地看上一眼,然后又迅速关掉。
裂痕依然存在,伤口并未完全愈合。
但一端,不再是歇斯底里的追逐和崩溃的深渊,而是学会了克制与等待的守望。
另一端,也不再是只有恐慌的逃离,开始了真正意义上对自我价值和未来道路的探索。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从那场巨大的创伤中学习、成长。强迫的绳索被剪断,取而代之的,是时间与空间织就的、或许更为漫长却也更显珍贵的可能性。通往彼此的道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不再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跑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