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夜,被消毒水的气味和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包裹,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连日守护的疲惫终于压垮了方婷宜,她伏在戚百草病床边的陪护椅上,眉心紧蹙,陷入了极度不安的浅眠。她的手指仍无意识地紧攥着百草的被角,仿佛那是维系着脆弱希望的救命稻草。
百草睡得极不踏实,脑震荡带来的昏沉与潜意识里的惊惧交织。就在这意识浮沉的边缘,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心跳掩盖的门轴转动声,像冰锥般刺破了病房的宁静。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借着门缝渗入的惨淡光线,看到一个高大、萦绕着浓重怨毒的黑影正悄然潜入——是那个偷袭她的男人!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先是狠狠剐过病床上的她,随即,更加阴鸷地锁定在了伏案沉睡的方婷宜身上。无尽的恨意在他胸中翻涌,这个让他身败名裂的冠军,成了他复仇的最佳目标。
他屏住呼吸,如同暗夜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逼近,五指成爪,凝聚着全身的狠厉,直取方婷宜毫无防备的后颈!
千钧一发!
病床上的百草,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权衡在瞬间蒸发。一种深植于血脉、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守护本能,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轰然苏醒!保护她!用一切保护她!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发出任何预警。那虚弱的身体里竟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她猛地从床上弹起,不顾头颅炸裂般的眩晕和身体的剧痛,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方婷宜,用自己单薄的后背,筑起最后一道血肉壁垒!
“砰——!”
沉闷到令人心颤的击打声重重响起,男人的重手狠狠砸在百草脆弱的背心。
“呃啊!”一口鲜血猛地从百草口中溢出,剧痛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在那意识彻底湮灭、坠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一段被时光尘封的、属于遥远童年的记忆碎片,伴随着这舍身相护的决绝,轰然冲破枷锁。一句微弱却清晰无比、带着稚气与执拗的呓语,如同最后的叹息,从她染血的唇间飘出:
“姐姐……我……保护好你了……”
这声呼唤,轻若游丝,却像一把燃烧的利剑,狠狠刺穿了时空的壁垒!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声闷响、那血腥味、以及耳边那声魂牵梦绕的“姐姐”,将方婷宜从浅眠中狠狠拽醒!
她猝然抬头,眼前的一幕让她血液瞬间冻结——百草如同断线的风筝,软软地从她身前滑落,嘴角溢出的鲜血在苍白床单上晕开刺目的红。而那声与童年记忆深处那个稚嫩嗓音完美重合的“姐姐,我保护好你了”,像一道裹挟着惊雷与业火的飓风,将她十几年来筑起的心防彻底粉碎!
混乱的街角,人潮冲散的手,那个名叫“萱儿”的妹妹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的瘦小身影……所有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与眼前景象严丝合缝地重叠!
“萱儿——!!!”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病房的寂静!方婷宜目眦欲裂,猛地扑过去,接住百草冰凉下滑的身体。
“萱儿!是你!一直都是你!!”她颤抖地呼喊,泪水如同岩浆般滚烫灼烧着她的脸颊。她紧紧抱着百草,感受到她气息的微弱,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然而,下一秒,更让她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
“嘀————”
心电监护仪上,那代表生命律动的曲线,骤然拉成一条笔直、绝望的直线!刺耳的长鸣声如同丧钟,敲响在方婷宜的耳边。
百草的心跳,停止了!呼吸,消失了!
“不——!!!萱儿!!”方婷宜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看着怀里脸色灰白、毫无生气的百草,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从她手中消失的小小身影,再次被死神拽离。
不!她不能再失去她一次!绝不!
“萱儿!回来!你给我回来!!”她崩溃地哭喊,如同濒死的母兽,不顾一切地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紧紧抵住百草冰凉的额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百草毫无反应的脸颊上。她不是在祈求神明,而是在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生命力,对着那似乎已经离去的灵魂嘶吼:
“回来!萱儿!姐姐命令你回来!姐姐找到你了,你不准走!不准——!!”
那一声蕴含了十几年思念、愧疚和无边痛苦的“萱儿”,仿佛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带着方婷宜几乎燃烧灵魂的执念,狠狠撞入了那片无边的黑暗。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奇迹,或许是执念真的感动了上苍,又或许是百草潜意识里对那声呼唤的不舍……
在令人窒息的长音之后,心电监护仪上,那根笔直的线,微弱地、挣扎般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嘀……嘀……嘀……”
微弱,却坚定无比的搏动声,再次响了起来!
百草的胸膛开始有了极其细微的起伏,一丝微弱的气流从她鼻腔中溢出。
她,从地狱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医生!医生!!”方婷宜朝着闻声冲进来的医护人员嘶声力竭地大喊,双手却依旧死死抱着百草,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场面一片混乱,抢救、用药、心肺复苏的指令快速下达。那个行凶的男人早已被迅速控制并带走,等待他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紧随其后,贤武与松柏道馆的联合声明震动整个元武道界,宣布对此人永久除名并全面封杀。
但这一切,方婷宜都已无暇顾及。
她的世界,只剩下病床上那个再次恢复微弱心跳的妹妹。她紧紧握着百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交握的掌心传递过去。
她看着百草依旧昏迷却已恢复一丝生气的脸,泪水无声滑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萱儿……”她低声呢喃,如同最郑重的誓言,“姐姐不会再放手了……永远不会……”
晨曦终于突破黑暗,透过窗户,柔和地笼罩在姐妹二人身上,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这场跨越生死、震撼灵魂的血脉重逢。从地狱折返的,不仅是生命,更是失而复得的、永不分离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