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那声低沉的“多谢”在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山洞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静谧。云逸看着他重新闭目调息,那平日里冷硬如冰山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似乎柔和了少许,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言,走到一旁坐下,默默运转功法恢复灵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洞外秘境的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最后一丝天光从洞顶的缝隙隐去,浓郁的黑暗伴随着远方隐约传来的、不知名妖兽的嘶吼,将山洞包裹。秘境的黑夜,往往比白日更加危险。
凌墨不知何时已结束了调息,他睁开眼,眸中神光内敛,显然状态恢复了大半。他起身,默不作声地走到洞口,指尖剑气一闪,将几根干燥的枯枝点燃,一小簇篝火在山洞中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寒意,也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秘境夜间不安宁,需有人守夜。”凌墨走回火堆旁,隔着跳跃的火焰看向云逸,“你先休息,前半夜我来。”
云逸没有推辞,他确实感到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他往身后的石壁靠了靠,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凌墨被火光勾勒出的轮廓上。跳跃的火光在他冷峻的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总是锐利如剑的眼睛此刻凝视着火焰,竟透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寂寥。
回想起之前破阵时他那份远超同龄人的沉稳果决,对抗魔气心魔时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以及那句“剑是唯一可信之物”背后可能隐藏的过往,云逸心中那份好奇如同被羽毛轻轻搔动,越来越难以抑制。
“凌墨,”云逸的声音在噼啪的火响中显得很轻,“你的剑……好像和其他剑修不太一样。”他没有直接询问对方的秘密,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剑道。
凌墨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并未无视这个问题。他沉默了片刻,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那是一只适合握剑的手,骨节分明,蕴含着力量。“剑,是杀伐之器,亦是护道之凭。”他的声音低沉,“它不会背叛,不会欺瞒,锋芒所向,即是真实。”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更显孤绝的话:“于我而言,它是唯一可信之物。”
云逸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回避,那轻描淡写的背后,仿佛藏着无尽的风霜与沉重的过往。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顺着他的话锋,试图用另一种方式打开话题:“听起来很孤独啊。在我……嗯,在一些非常古老的、几乎失传的杂闻异录里看到过,有些地方的人认为,武器其实是使用者心灵的延伸。你的剑这么强,是不是因为它承载的东西也特别多?”
凌墨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心灵延伸”这个说法感到一丝新奇。他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火焰。
云逸见他没有排斥,便继续说了下去,将前世一些关于专注力、心流状态的理论,包装成光怪陆离的“古籍记载”:“那些书上还说,极致的专注本身就能产生力量。比如有人能通过反复敲击特定频率的音符,让坚固的桥梁共振崩塌;还有人能计算出星辰运行的轨迹,预测潮起潮落……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某种特殊的‘道’?”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凌墨的反应。
凌墨依旧沉默,但云逸注意到,他倾听的姿态比刚才更加专注,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里,似乎有细微的波澜掠过。这些离奇的说法,与他所知的任何修炼体系都迥然不同,却又隐隐触及了某种力量的本质,与他剑心通明状态下那种摒弃杂念、唯剑唯我的境界,竟有几分玄妙的契合。
“你的想法,总是很……奇特。”良久,凌墨才缓缓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对云逸的“奇谈怪论”做出正面回应,虽然用词谨慎,但那语气里并无嘲讽,反而带着一丝探究。
云逸笑了笑,带着点疲惫的慵懒:“世界那么大,未知的东西太多了。也许我们习以为常的,在别处看来就是奇迹;而别人司空见惯的,对我们而言可能就是无法理解的神迹呢?”他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连续的精神紧绷和消耗,让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上。
凌墨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黑,开口道:“休息吧。”
云逸也不再强撑,嗯了一声,调整了下姿势,闭上眼睛。或许是确实太累,或许是因为知道有人守护,心神放松之下,他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
篝火噼啪地燃烧着,映照着云逸安静的睡颜。褪去了平日里的灵动和思索,此刻的他显得格外无害,甚至有些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凌墨的目光从跳动的火焰,缓缓移到了云逸的脸上。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剑平放在膝头,守夜的职责他从未懈怠。但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进入深层的入定修炼,只是维持着基础的警戒状态。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云逸毫无防备的睡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之前灵力短暂交融时感受到的那片温暖、纯粹的奇异星空,回想起他那清奇却有效的破阵思路,回想起他扣住自己手腕时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掌心那驱散阴寒的温暖力量。
这个人,与他前世今生遇到的任何人都不同。像是一个闯入既定棋局的变数,带着一身谜团,却又莫名地……让人安心。
洞外偶尔传来夜枭的啼叫或是妖兽远去的奔踏声,但在凌墨布下的剑阵隔绝下,都显得模糊而遥远。山洞内,只有篝火的轻响和云逸平稳的呼吸声。
凌墨保持着这个姿势,凝视了许久许久,直到篝火的火焰渐渐微弱下去,他才轻轻抬手,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剑气弹出,将几根新的枯枝引燃,让洞内的温暖得以延续。整个前半夜,他未曾入定,只是守着这方寸之间的安宁,如同守护着某种初生而易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