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实验的消息如同旋风般席卷秘境,引得众人议论纷纷,翘首以盼。然而,在这股热潮之下,云逸小队居住的院落里,却弥漫着一种与外界格格不入的低气压。这气压的源头,便是凌墨。
自那日目睹慕容昭赠药后,凌墨便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他变得更加沉默,如果说之前的沉默是性格使然的冷峻,那么现在的沉默,则像是一块被寒冰层层包裹的顽石,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温度。
他甚至不再与云逸他们一同用餐,整日不见人影。云逸只在两次去往剑院方向的路上,远远瞥见过他的身影。一次,他正与那位麻衣隐修对练,剑气纵横间,带着一股近乎狠厉的决绝,仿佛不是在练剑,而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敌人搏命,招招凌厉,不留余地,连那隐修都微微蹙眉,出手格挡时多了几分凝重。另一次,则看到他独自在一处僻静的山崖边打坐,周身寂灭剑意起伏不定,时而凝练如实质,时而涣散躁动,显然心神并不平静。
“凌墨他……没事吧?”连神经大条的石坚都感觉到了不对劲,趁着凌墨不在,凑到云逸身边小声问道,“我感觉他身上的剑气,这两天刺得人皮肤疼。”
云逸看着凌墨空荡荡的房门,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他尝试过在凌墨回房时,守在门口等他。
“凌墨,我们谈谈?”云逸拦在他面前,语气带着关切。
凌墨脚步顿住,眼皮都未抬一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只是侧了侧身,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绕开了他,径直推门进屋,然后“咔哒”一声,从里面闩上了门栓。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表达了拒绝。
云逸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一阵烦闷与无力。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夜晚,月华如水,却驱不散院落中的清冷。云逸正在房中推演三日后的炼丹实验细节,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极其凌厉、却又带着明显紊乱躁意的破空之声。他推开窗,只见远处专供弟子练习的小型修炼场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在月下舞剑。
是凌墨。
他并未施展什么高深的剑诀,只是反复练习着最基础的劈、刺、撩、扫。然而,每一剑都蕴含着强大的寂灭剑意,乌黑的墨渊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撕裂夜幕的寒光,剑气纵横肆虐,将修炼场坚硬的地面划出无数道深深的沟壑,周围的防御阵法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疯狂,仿佛要将胸腔里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通过这手中的剑,尽数倾泻出去。那剑意不再纯粹是寂灭,更掺杂了难以掩饰的烦躁、不安,甚至是一丝……隐晦的痛楚。
云逸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他看得出,凌墨的心乱了。是因为慕容昭?还是因为自己接受了那株九转还魂草?或者,两者皆有?
“看来,凌道友的心结颇深。”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云逸转头,见苏浅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院中,正站在他不远处,同样望着远处那道疯狂练剑的身影,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洞悉与怜悯。
“苏姑娘,”云逸叹了口气,“你也看出来了。”
苏浅浅浅一笑,那笑容里有些许无奈:“凌道友心思深沉,不擅表达,但并非无心之人。那日三殿下赠药,他虽远远站着,但那眼神……我虽不通情爱,却也看得出,那并非单纯的愤怒。”
她顿了顿,看向云逸,语气委婉却直指核心:“云道友,凌道友在意的,或许并非那株灵药本身,而是赠药之人,以及……你接受的态度。慕容殿下身份尊贵,天赋卓绝,他的青睐,对任何人而言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凌道友他……或许是在害怕。”
“害怕?”云逸一怔。
“害怕失去。”苏轻声道,“我曾阅览古籍,知有些剑修,剑心越是纯粹,于在意之事上便越是执着,甚至易生心魔。凌道友看似冰冷强大,但其剑意之中,孤寂之意太重。他或许……早已将你视为极其重要之人,故而无法容忍任何可能存在的‘变数’与‘威胁’。慕容殿下的出现,以及你那未曾解释的接受,在他眼中,恐怕便是最大的变数。”
云逸沉默了下来。苏浅的话,像是一道亮光,照进了他一直试图理清却未能成功的思绪。他回想起凌墨前世孤身一人的记忆碎片,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对自己过分的保护欲……是了,凌墨并非不信任他,而是不信任外界,不信任那些可能将他从身边带走的人和事。他的沉默、他的疯狂练剑,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恐惧。
自己只顾着思考慕容昭的意图,却忽略了凌墨的感受。
想到这里,云逸心中那点因被冷落而产生的烦闷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细密的心疼。他看着月光下那道不知疲倦、仿佛要将自己耗尽的身影,那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紧绷。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云逸深吸一口气,对苏浅点了点头:“多谢苏姑娘提醒,我明白了。”
他转身,径直向院外走去,目标明确——去找凌墨,现在,立刻,必须把话说清楚。他不能再让那道背影,继续独自承受那份沉重的孤寂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