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苏青阳虽未亲口宣布天后人选，但四位帝君微妙的神情，偏殿内那道无形的赞许目光，以及李雪雁那份刚柔并济、尽显统御之才的答卷，都如同无声的宣告——天后之位，非李雪雁莫属。
半个月后，便是天后册封大典。
尘埃落定的刹那，武明空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松懈了一分，那双沉静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与释然交织的复杂情绪。她输得并不难看，甚至她的铁血手腕与治理才能得到了所有人的高度认可。
苏青阳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明空之才，冠绝内廷，治理之能，锋芒无匹。今特封尔为西王母，执掌天庭刑罚，专司纠察女仙不法，辅佐天后，共理三界女仙事！册封大典，同样定于半月之后！”
西王母！
这个封号如同惊雷，在武明空心湖炸响！地位尊崇，权柄赫赫！执掌刑罚，生杀予夺！这是对她能力的最大肯定！她本以为，在这场公开的竞争之后，身为“失败者”的自己，即便不被冷落，也难获重任。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边缘化、或者遭受李雪雁阵营隐晦清算的心理准备（毕竟以己度人，若她为天后，与她争位者，必遭压制）。
可李雪雁……非但没有打压，反而为她争取了如此重要的神位？一个执掌刑罚、足以制衡天后、甚至在某些领域拥有更强硬话语权的神位？
武明空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位气质雍容、面带温和笑意的女子。李雪雁也正看着她，眼神清澈坦荡，带着一丝对“合作伙伴”的期许，没有半分芥蒂或施舍之意。
在这一刻，武明空心中所有的不甘、失落，乃至那点阴暗的猜疑，如同冰雪遇见暖阳，瞬间消融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的清明与……一丝羞愧。
她终于明白了，天帝的天平为何会倾向李雪雁，也明白了自己为何成不了天后。格局！胸襟！李雪雁心中装的是整个天庭的和谐与未来，是知人善任、凝聚众力，而非仅仅是自己权柄的稳固！而自己，终究还是被那登顶帝座、唯我独尊的执念所困，下意识地将所有人视为潜在的竞争者和……敌人。
苏青阳看着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优秀的女子，嘿嘿一笑，语气轻松中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雪雁、明空，天庭女仙事务可就交给你们了。有半个月时间熟悉流程……嗯，好好准备吧，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李雪雁和武明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不，是即将面临“苦难”的觉悟！两人心头同时一沉。
大唐！大唐！
李雪雁，江夏王李道宗之女，皇室贵胄，如今贵为天后！
武明空（武曌），虽出身魔门分支，但师承婠婠，大唐阴葵派一系，如今封号西王母！
三界女仙，地位最尊、权柄最重的两位，皆出自大唐！这本该是泼天的荣耀，是足以让大唐万世称颂的骄傲！然而，荣耀的背后，是泰山般沉重的压力！
这意味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被置于诸天万界最严苛的聚光灯下！天后之位，天庭重开后的第一任！没有任何前例可循！她的每一个决策，都将成为后世标杆！做好了，是应当应分；做不好，那就是遗臭万年，贻笑万古！
更可怕的是，一句“天后出自大唐皇室”，便将整个大唐王朝都绑在了这架战车上！天后失仪、失德、失政，大唐便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那些潜伏的敌人、嫉妒的目光，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将大唐撕扯得粉碎！
同样的，西王母执掌刑罚，位高权重，却也如同行走在刀尖！严苛一分，便是不仁；宽纵一分，便是渎职！她的公正与否，也将直接影响天庭威严和大唐声誉！
这已不仅仅是她们个人的荣辱得失，而是关乎整个大唐国运、亿万黎民福祉的惊天重担！
她们输不起！ 大唐，更输不起！
就在李雪雁和武明空心头一片沉甸甸，还未从这巨大的压力中喘过气来时，两道身影已疾步上前。
“雁儿，随我来。”长孙无垢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柔慈和，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冷厉。
“徒儿，跟为师回府。”婠婠脸上那惯有的妖媚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地是如同万年玄冰般的严肃。
长孙无垢不由分说，玉手轻拂，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便裹住了李雪雁，将她带离了凌霄宝殿。方向——长安，大唐皇宫，立政殿！
婠婠则更直接，身形一闪，出现在武明空身后，素手一探，精准地捏住了武明空的后脖颈，如同提溜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崽，直接将她腾空拎起！
“师尊！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武明空猝不及防，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气，四肢徒劳地扑腾，却根本无法挣脱婠婠那看似纤纤玉指却蕴含恐怖魔元力的钳制。
“闭嘴！特训期间，师尊说了算！”婠婠冷叱一声，拎着挣扎不休的徒儿，化作一道紫黑色魔光，瞬间消失在天际，目的地——泰山之巅，碧霞元君府邸！
长安，立政殿。 这里是长孙皇后平日起居、处理宫务的核心之地，此刻却被临时布置成了……天后特训营！
殿内原有的华丽装饰被撤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沙盘——模拟天庭各殿宇分布、女仙府邸；堆积如山的卷宗——记录着天庭现存所有女仙的履历、背景、特长、性格分析；特制的计时玉漏——精准到每一息。 最显眼的是殿中央，一尊栩栩如生、与李雪雁等身大小的九天玄女玉像！玉像旁摆放着司空千落留下的玄女素书复本和一大摞待处理的“紧急事务”。
长孙无垢换上了一身简洁利落的常服，发髻高挽，眼神锐利如鹰，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温婉贤淑？她指着那尊玉像：“雁儿，此乃你首要目标！半月之内，你必须彻底熟悉九天玄女一脉所有职责！从瑶池仙娥编制到蟠桃园土质改良，从织女司云锦品控到七仙女轮值冲突，乃至……广寒宫玉兔的投诉！你必须了如指掌！并且，拿出比司空千落更高效、更合理的解决方案！”
“姑母……”李雪雁看着眼前这阵仗，头皮有些发麻。
“叫老师！”长孙无垢厉声打断，“在这里没有姑侄，只有严师与笨徒！”
“第一课：天后威仪！”长孙无垢拿起一根特制的、闪烁着微光的长玉尺，“行走坐立，皆有法度！一步不可多，一步不可少！头不可偏，肩不可斜！笑不露齿，怒不形色！说话语速、音量、停顿，皆需拿捏！现在，顶着这本《天庭女仙行为规范纲要》，绕殿行走百圈！中途书籍落地，或步伐凌乱，加罚百圈！”
李雪雁：“……”
她深吸一口气，将沉重的玉书（以特殊材料炼制，重逾百斤）顶在头上，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平日里行云流水的宫装步，此刻变得僵硬无比。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
“太慢！”
“肩膀塌了！”
“呼吸乱了！”
“停！重来！”
长孙无垢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着她每一寸松懈的神经。
好不容易熬走完百圈，长孙无垢又指着沙盘：“第二课：布局统筹！蟠桃盛会三日后举行，瑶池仙娥因排班不公罢工三成，织女司云锦被污了百匹，七仙女之三因下凡休假冲突大打出手，广寒宫玉兔投诉天马扰民升级为肢体冲突……你，如何在一炷香内平息所有事端，确保盛会如期完美举行？”
李雪雁看着沙盘上瞬间被标记出的数个“火点”，感觉一阵眩晕。
泰山，碧霞元君府邸深处。 这里没有立政殿的“文训”，只有一片被强大结界笼罩的、如同九幽地狱般的玄冰魔狱！
寒风如刀，刮骨侵魂！脚下是万年不化的玄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连仙体都能冻僵！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魔息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刑罚气息。
婠婠一袭黑色劲装，赤着双足站在一块凸起的玄冰之巅，周身散发着凛冽如实质的杀气！她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寒风，冰冷刺骨： “徒儿，西王母！执掌刑罚！这位置，不是让你高高在上打瞌睡的！是让你瞪大眼睛，看清楚每一缕不该存在的阴霾，然后，用最锋利的刀子，把它刮干净！”
“你的仁慈，就是对法度的亵渎！你的犹豫，就是对天庭的背叛！”婠婠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武明空心上，也冻得她瑟瑟发抖（冷的也有，吓的也有）。
“第一课：刑典！背！”婠婠抛过来一块寒气四溢的玄冰玉简，“《天刑律》全文十万八千条，三日内背熟！错一字，鞭十下！用这个！”
她丢过来一根通体漆黑、缠绕着森冷气息的戒尺——玄阴打神尺！专攻元神！
武明空看着手中那寒气入骨的玉简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戒尺，小脸煞白。
“第二课：识伪！”婠婠一挥手，玄冰魔狱中光影变幻，瞬间浮现出数十个不同装束、神情各异的女仙身影。
“她们之中，有犯奸作科的，有包藏祸心的，有被胁迫的，有蒙冤受屈的！给你十息，指出罪魁祸首！指错一个，玄狱寒流加身一炷香！”
武明空瞳孔骤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电，扫过那些真假难辨的幻影。十息转瞬即逝，她的指尖点出三人！寒流如期而至！刺骨的冰冷几乎冻结她的神魂！她咬着牙，没有吭声。
“第三课：刑讯！”婠婠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看到了吗？那个被锁在寒冰柱上的‘仙娥’？她是某位星君安插的奸细，盗取天机。撬开她的嘴！手段不限！但，不能弄死，也不能让她神魂溃散！若让她自毁神魂成功……你就在这玄冰地狱里呆满三天！”
武明空看着那神情怨毒、口中含毒的女仙幻影，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她一步步走上前，小手中凝聚起一丝锋锐的玄阴魔气，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她知道，师尊不是在开玩笑。
水深火热。 这便是李雪雁和武明空对这半个月特训唯一的感受。
李雪雁在立政殿，如同陀螺般被长孙无垢鞭策着。
“奏疏批阅！错字三处！重写百遍！”
“应对诘难！气势弱了！拿出天后的威严来！你是天后！不是受气包！”
“礼仪！礼仪！说了多少次！金步摇不能晃过三寸！”
“蟠桃宴菜单再改！仙酿配比不对！”
“天蓬元帅萧瑟又醉酒误事闯入广寒宫？！此事你如何决断？既要维护天规，又不能寒了功臣之心！分寸！拿捏分寸！”
长孙无垢手持玉尺，眼神锐利如刀，任何一丝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
李雪雁顶着黑眼圈，捧着厚厚的卷宗，感觉比自己当年在琼华仙山渡劫还累。她累的不是身体，是那种无时无刻不被放在火上炙烤、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她从未想过，自己那位以温婉贤淑、母仪天下着称的姑母长孙皇后，严厉起来竟是如此不近人情，简直如同换了个人！那根玉尺，已经在她手心留下了好几道红痕！
而在泰山玄冰魔狱中，武明空的处境更是艰难百倍。 背错一个律条，玄阴打神尺落下，元神如同被针扎般剧痛！ 幻境识伪失误，恐怖的玄狱寒流瞬间席卷全身，冻得她神魂欲裂！ 刑讯逼供稍有差池，那“奸细”便在幻境中“成功自尽”，婠婠冰冷的惩罚随之降临。 更可怕的是，婠婠会亲自下场，化作各种狡诈阴险的“女仙”，对她进行刺杀、构陷、离间、诱惑！一次次将她逼入绝境，一次次让她在生死边缘做出冷酷或仁慈的抉择！
“徒儿，记住！你是西王母！是执掌刑罚的利剑！这柄剑，既要锋利到能斩断一切罪恶荆棘，也要精准到不伤及无辜！更要……懂得何时归鞘！锋芒太露，易折；藏锋过甚，则钝！”在一次幻境试炼后，看着被自己逼得几乎心神俱疲、眼神却愈发锐利的武明空，婠婠难得地放缓了语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严厉。
武明空瘫坐在玄冰之上，大口喘息，额头冷汗（被冻成冰珠）滚落。她浑身是伤（元神层面的），疲惫欲死。她也从未想过，那个平日里妖娆妩媚、嘻嘻哈哈、甚至有点不靠谱的师尊婠婠，一旦认真起来，竟是如此的……恐怖！她那套融合了魔门诡道与天庭法度的“西王母”特训，简直就是地狱的熔炉！
这半个月，对于李雪雁和武明空而言，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她们如同两块千锤百炼的精铁，在两位传奇女性的“铁锤”下，被反复锻打、淬火、塑形。大唐皇室与阴葵派的烙印，在高压与汗水（冰水）的洗练下，被更深地刻入她们的骨血，却也逐渐升华，向着那至高的“天后”与“西王母”的神位无限接近。
她们深知，这只是开始。半个月后的册封大典并非终点，而是另一段更艰辛征程的起点。但此刻，她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熬过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身后那沉甸甸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