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泽尔克斯的第一堂六年级炼金术课在一种混合着好奇、兴奋与些许敬畏的气氛中顺利进行。
他并没有过多展示花哨的技巧,而是从炼金术最核心的哲学基础——“理解、分解、重构”讲起,辅以几个精妙的基础物质转化演示,便足以镇住这些即将面临NEwts压力的学生。
下课后,几个意犹未尽的学生围上来提问,泽尔克斯耐心解答完毕,才得以脱身。
傍晚时分,他如约前往地窖,去取那份需要重新审核的材料清单。
地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仿佛早知道他会来。
泽尔克斯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斯内普惯常的、毫无温度的声音:“进来。”
他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的景象与往常无异:阴冷、整洁、弥漫着浓郁的魔药气息。斯内普正坐在工作台后,面前摊开着几张羊皮纸,羽毛笔尖蘸着血红色的墨水,似乎正在批改作业,眉头紧锁,仿佛每一个拼写错误都是对他个人的侮辱。
听到泽尔克斯进来,他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用羽毛笔指了指桌子对面一张硬邦邦的椅子。
“坐。清单在左边那叠羊皮纸最上面。”
泽尔克斯依言坐下,拿起那份清单快速浏览。
上面有几处被斯内普用锐利的笔迹标注了疑问和替代方案,理由充分且专业,确实是为了安全性和可行性考虑。
“我看过了,你的建议很合理。”泽尔克斯放下清单,表示接受,“就按修改后的来。”
斯内普这才放下羽毛笔,抬起眼。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似乎比昨天更加疲惫,黑眼睛里沉淀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没有接材料的话茬,而是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却带着无形压力的语调问道:
“昨晚……关于奇洛。你的‘感觉’……还看到了什么更具体的细节吗?”他的目光如同探针,牢牢锁定泽尔克斯的眼睛。
泽尔克斯心中微微一凛。
斯内普果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他谨慎地回答:“预言的画面通常是破碎的,需要解读。我只能说,黑暗的源头很强,并且……与那个人有关,奇洛更像是一个……傀儡。”
他透露了部分真相,但隐藏了最关键的信息——伏地魔就在奇洛后脑勺上。
斯内普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交叉在一起。
“傀儡……”他低声重复,像是在咀嚼这词的含义。
忽然,他抬起眼,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康瑞,看着我。”
泽尔克斯下意识地迎上他的目光。
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一股冰冷、强大的外力试图撬开他的大脑
——摄神取念!
斯内普竟然对他用了摄神取念!
他想亲眼确认泽尔克斯看到的画面!
或者说,他想确认泽尔克斯是否还隐瞒了更多,甚至怀疑泽尔克斯本身是否与这黑暗有关!
泽尔克斯的大脑封闭术几乎是瞬间自动激发,如同最坚硬的冰层,牢牢护住了自己的思想。
但他遏制住了要反弹回去的那股力量,只是坚固地防御着,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解。
“西弗勒斯?”他出声,带着疑问,试图打断对方的施术。
斯内普的攻势受阻,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泽尔克斯的大脑封闭术如此精湛且反应迅速。
但他没有放弃,魔力加剧,试图找到一丝缝隙。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无声的、却极其凶险的精神角力。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泽尔克斯感到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知道斯内普的多疑症又发作了。
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给出一点“真实”的东西,才能让对方停止这种侵犯。
他稍微放松了一丝防御,主动“推送”了一段模糊的、关于奇洛表情扭曲、声音变化的记忆碎片,以及那股冰冷的黑暗气息感,同时夹杂着自己真实的担忧情绪。
斯内普捕捉到了这些片段,他的攻势微微一滞,眼中的怀疑稍减,但探究欲更浓。
他似乎还想看得更深……
就在这时,泽尔克斯忽然想起了以前预言中关于斯内普过往的事情。
他决定冒险试探一下。
他趁着斯内普注意力稍分散的瞬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斯内普放在桌上的左手:“你的……左手最近还好吗?我看你刚才拿东西的时候好像……”
他的话还没说完,右手甚至无意识地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去碰触对方的手腕查看。
这个动作和问题如同触碰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斯内普的反应极其剧烈!
他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样,浑身猛地一僵,左手瞬间从桌上缩回,藏进了黑袍的袖子里,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他整个人向后靠去,撞在椅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那双黑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近乎惊恐的愤怒和极深的戒备,脸色变得煞白。
“别碰我!”
他声音嘶哑地低吼,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条件反射般的防御和厌恶。
泽尔克斯的手僵在半空中,也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
“抱歉……我只是……”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斯内普这反应,分明是左手确实有问题,而且极其忌讳被人察觉或触碰!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斯内普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胸膛微微起伏。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死死地盯着泽尔克斯,眼神复杂地变幻着,那尖锐的愤怒和戒备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可以说是狼狈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将左手重新放回桌上,但依旧紧紧攥着,指节泛白,没有松开。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斯内普先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失去了平时的冰冷锐利,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是疲惫的坦诚:“……旧伤。很多年了。偶尔会……发作。”
他没有看泽尔克斯,目光落在桌面的某一点上。
泽尔克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知道,此刻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
斯内普似乎陷入了一种短暂的、不设防的状态,或许是泽尔克斯刚才那下意识的关心触动了他某根紧绷的弦,或许是他自己也厌倦了永远保持警惕。
他再次开口,声音更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听众诉说:“……有些伤痕,不仅仅是留在身体上,康瑞。它们……会咬人,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提醒你一些……宁愿忘记的事情。”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没有带着惯有的讽刺和防御,而是某种程度的……平静的晦暗。
“我曾经……犯过无法挽回的错误。追随过错误的人,相信过虚假的承诺。”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沉重的分量,“这伤……是那段愚蠢过往的……纪念品之一。也是……永恒的警告。”
他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伤,怎么来的,为谁效力。
但幸好泽尔克斯早就从预言中看到了。
他在说他的食死徒过去,说他为伏地魔服务的日子,说那道来自黑魔王的印记。
这是斯内普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及——哪怕是如此隐晦地提及自己的过去。
泽尔克斯的心脏微微收紧。
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用坚硬盔甲包裹自己、此刻却流露出罕见脆弱的男人,心中那点因被摄神取念而产生的恼怒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情绪——理解,或许还有一丝……心疼。
“有些警告,确实刻骨铭心。”
泽尔克斯轻声回应,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表示理解。
他也有着不愿提及的过去和伤痕。
斯内普似乎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短暂的负担。
他重新挺直了脊背,脸上那短暂的柔软迅速消失,重新被一层淡淡的冷漠覆盖,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尖锐的敌意。
“你的材料清单,”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用手指点了点那张羊皮纸,“明天早上之前,把最终确认的单子给我。”
“好。”泽尔克斯拿起清单,知道这次意外的、充满交锋与坦诚的会面该结束了。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小心奇洛,西弗勒斯。”
说完,他拉开门,离开了地窖办公室。
门内,斯内普独自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动。
他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左手,用右手拉起袖子,看着那道丑陋的印记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他盯着那道印记,黑眼睛里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极其复杂的叹息。
这一次,当泽尔克斯离开时,地窖的门没有再发出沉重冰冷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