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尔克斯收到邓布利多便条的时候,刚批改完一摞二年级学生关于占卜基础感应的作业。
便条由福克斯送来,内容简短,只是邀请他有空时去校长室喝杯茶。
泽尔克斯放下羽毛笔,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该来的总会来。
自从那封寄到纽蒙迦德的信之后,他就知道与邓布利多之间这场心照不宣的摊牌不可避免。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和得体的教授面具,独自穿过城堡,来到那座巨大的石兽前。
“柠檬雪宝。”泽尔克斯说出口令。
他甚至怀疑邓布利多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口令,石兽跳开,露出后面缓缓旋转上升的螺旋楼梯。
校长室和上次来一样,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银器发出的轻柔嗡鸣声,墙上历届校长的肖像画都在假寐,空气中弥漫着甜点和旧书籍的气息。
邓布利多坐在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半月形的眼镜片后,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啊,泽尔克斯,快请坐。”邓布利多笑眯眯地指着桌对面一把舒适的扶手椅。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备课。要来点蜂蜜酒吗?或者柠檬雪宝?我个人强烈推荐后者,虽然阿不福思总说我的品味堪忧。”
“谢谢,可以试试柠檬雪宝。”
泽尔克斯微笑着坐下,姿态放松,仿佛真的只是来闲聊的。
邓布利多推过一盘亮黄色的糖果,自己也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怎么样?新学期还顺利吗?同时兼任两门课,压力不小吧?我听说你的炼金术课广受好评,连霍拉斯都夸赞你基础打得非常扎实。”
“一切顺利,校长。学生们都很优秀,备课虽然忙碌,但很有乐趣。”泽尔克斯礼貌地回答,拈起一颗柠檬雪宝,没有立刻吃。
“那就好,那就好。”邓布利多点点头,双手指尖相对,“学生们没有太让你头疼吧?尤其是……我们新来的‘名人’学生?”
话题转得自然而直接。
泽尔克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思考神情,沉吟了片刻才说:“波特先生……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孩子。有些紧张,对魔法世界充满好奇,和同龄人没什么不同。就我目前观察,他在预言学上的天赋……似乎并不突出,至少在我这门课上来说是这样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淡客观,“当然,运气似乎不错。总能化险为夷?也许这就是救世主的特质?”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并不特别关注哈利、仅基于课堂表现做出评价的教授角色。
邓布利多蓝色的眼睛透过半月眼镜仔细地打量着他,目光依旧温和,却仿佛能穿透那层精心维持的面具。
他轻轻笑了笑,声音放缓了一些:“是啊,运气……有时候确实是种难以捉摸又至关重要的力量。”
他话锋一转,像是随口提起:“说起来,泽尔克斯,你的魔法体系……似乎带有一些很独特的风格的印记,这并不完全是德姆斯特朗的风格吧?让我想起一些……嗯……很多年前在欧洲见过的一位巫师,不知道你是师承哪位?”
来了。
真正的试探开始了。
泽尔克斯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但并未消失。
他放下那颗一直没吃的柠檬雪宝,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蓝眼睛迎上邓布利多的目光。
“校长,”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客套,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我以为,当我们开始讨论学术传承的时候,有些……前提,已经不需要再迂回试探了。”
他微微歪头,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桌上那一叠信件——其中或许就有寄往纽蒙迦德的那封回信的副本。
“毕竟,”泽尔克斯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您已经如此……体贴地将信件直接寄到了我‘家’,不是吗?”
校长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画框里几位假装睡觉的老校长肖像忍不住偷偷睁开了一条眼缝。福克斯也停止了梳理羽毛,抬起头。
邓布利多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但那双蓝眼睛里的光芒似乎更加深邃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啊,”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银器的边缘,“纽蒙迦德……他现在……怎么样了?”
问出这句话时,邓布利多的声音里有一种极其复杂的、被努力压抑着的情绪。
关切?
愧疚?
还是某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他的目光没有看泽尔克斯,而是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座奥地利雪山上的孤寂城堡。
泽尔克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同寻常。
他沉默了片刻,决定透露一部分真实信息,或许能换来某种程度上的……理解,或者至少是暂时的和平。
“变化很大。”
泽尔克斯的声音低沉了一些,不再是那种阳光开朗的语调,而是更接近他本身的冷静音色,
“时间……和孤独,改变了很多东西。他老了,更安静了。有时候,一整天地看着雪山,不说话。”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不像我们,还能待在这样……热闹的地方,陪着年轻人,吃着甜得发腻的糖果。”
“如果他能像您一样,能自在的享受生活就好了。”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感情色彩,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孤寡老人”这个形象,却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眼,蓝色的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痛楚?
或者说是一种深切的、无声的叹息。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想要点燃整个欧洲的男人,如今沉默地坐在高塔里,与雪山和寂寞为伴。
“孤独……”邓布利多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枚苦涩的果子,“他…是你什么人?老师?还是……”
“他?”泽尔克斯明知故问,随即脸上挂上一丝玩味的笑,“盖勒特,是我的教父。”
邓布利多的手指无意识地交叉在一起,指节有些发白。
他避开了泽尔克斯的目光,看向桌上一个旋转的银器,声音有些低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泽尔克斯。有些选择带来的后果,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承担。”
泽尔克斯咬了咬牙,有些不悦。
毕竟当年是他们二人一起定下的目标,口号都是邓布利多说的。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但是然后呢?
邓布利多提起裤子就走了。
只剩下他教父一个人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奋斗着。
最后还被囚禁在纽蒙迦德。
结果格林德沃还想着让泽尔克斯去救邓布利多。
泽尔克斯缓了缓,有些为自家教父可惜,随即开口。
“确实。”泽尔克斯表示同意,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始终对您保持着最高的敬意,邓布利多校长。您的智慧、您为魔法世界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尊敬。”
“但是,”他的蓝眼睛紧紧盯着邓布利多,声音清晰而坚定,“对于您的某些……处事方法,请原谅,我无法完全苟同。”
他这是在回应邓布利多利用哈利作为诱饵,以及那封寄到纽蒙迦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信。
邓布利多没有生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
“有时候,泽尔克斯,为了保护更多人,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甚至利用一些……棋子。即使那意味着被误解。”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必须承担的代价之一。”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一些平时的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我很感激你告诉我这些,泽尔克斯。也……感谢你陪伴他。”
泽尔克斯没有再争论。
理念不同,无需多言。
他站起身。
“如果没有别的事,校长,我想我先回去了。还有教案要准备。”他恢复了礼貌的语调。
“当然,”邓布利多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再次感谢你,泽尔克斯。还有……谢谢你的坦诚。”
就在泽尔克斯走到门口,手握住黄铜门把手时,泽尔克斯开口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直白的郑重:
“校长,保重身体。”
说完,他拉开门,离开了校长室。
螺旋楼梯缓缓下降。
泽尔克斯脸上的所有表情都褪去了,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摊牌结束了。
邓布利多知道了他的立场,他也明确表达了部分想法。
而邓布利多在听到格林德沃近况时那一瞬间的失态,则像一枚微小的楔子,钉入了泽尔克斯对这位伟大校长的认知之中。
原来,即使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巫师,内心也藏着无法愈合的伤痕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