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蒙迦德的寒风裹挟着冰粒,呼啸着撞击在高塔的窗棂上,发出永无止境的呜咽。
这里与霍格沃茨的圣诞寂静截然不同,是一种更深沉、更绝对的、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孤寂与寒冷。
然而,在最高塔楼那间可以俯瞰茫茫云海与雪峰的书房里,气氛却难得地不那么冰冷彻骨。
壁炉里的魔法火焰燃烧得比平时更旺一些,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意。
泽尔克斯没有像往常一样正襟危坐地汇报工作或探讨谋略,而是随意地坐在炉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格林德沃惯常坐的那张高背椅的椅腿,手里拿着一本极其古老的、用某种不知名皮革装订的典籍,正用舒缓的语调,为闭目养神的教父念诵着上面一段关于北欧星象魔法与预言关联的晦涩章节。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褪去了在霍格沃茨时的所有面具,显得格外放松,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的依赖与宁静。
银白色的发丝在炉火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冰蓝色的眼眸低垂,专注地看着书页,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此刻的他,不像那个在霍格沃茨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教授,也不像那个操控圣徒、搅动魔法界风云的幕后黑手,更像是一个回到了唯一亲人身边的、暂时卸下所有重担的孩子。
格林德沃闭着眼睛,苍白修长的手指随着泽尔克斯的诵读声,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扶手椅的皮质表面。
他那总是锐利如鹰隼的异色瞳被隐藏起来,脸上凌厉的线条似乎也在这难得的宁静时刻稍稍柔和了些许。
他很少说话,只是偶尔会在泽尔克斯读完一个段落停顿时,用几个简短的词提出某个极其刁钻的问题,或者指出某处翻译上的细微偏差,引向更深层次的探讨。
这是一种他们之间独特的、外人无法理解的相处模式。
没有过多的温情脉脉,却流淌着一种深厚的、建立在绝对信任与智力对等基础上的羁绊。
“……所以,早期的占卜大师认为,星辰的轨迹并非固定的预言,而更像是一种……充满变量的巨大魔力潮汐,预言者所能捕捉的,不过是其中最有可能发生的、共振最强的几种‘回响’……”
泽尔克斯读完这一章的最后一段,合上了书。
格林德沃缓缓睁开眼,异色瞳在炉火映照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变量……有趣的观点。但依旧过于被动。真正的强者,从不满足于聆听‘回响’,他们会试图去……制造潮汐。”
泽尔克斯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就像您当年所做的那样。”
“就像我们正在做的那样。”
格林德沃纠正道,目光落在泽尔克斯身上,带着一丝审视,“霍格沃茨的‘潮汐’似乎愈发汹涌了,小泽尔,你那个‘小小的研究项目’,进展如何?”
他指的显然泽尔克斯研究的那涉及生命本源的禁忌魔法。
泽尔克斯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些:“很麻烦,但有进展……学校的事情也很琐碎,邓布利多被支走了,我们这些教授要干的事情也就更多了,不过……”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这也正好是一个清理某些脏东西和观察各方反应的好机会。”
格林德沃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意味不明的轻笑。
“总是能在混乱中找到机会……很好。那么,另一个‘项目’呢?”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玩味,“那位脾气糟糕的魔药大师呢?”
泽尔克斯的耳根几不可察地微微发热,随即迅速运转起大脑封闭术,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哎呀教父,还是瞒不过您……他,很好…只是最近为了处理石化事件,熬制曼德拉草复活药剂,消耗很大。”
“哦?只是‘很好’?”
格林德沃拖长了语调,异色瞳中的玩味更浓,“让我看看,你离开前,还特意留了‘保镖’?真是……体贴入微。”
泽尔克斯的心猛地一跳。
教父的摄神取念果然可怕,虽然是他对于教父没有防备,但是能这样悄无声息的知道所有……
泽尔克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教父……只是以防万一,霍格沃茨现在并不安全。”
格林德沃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随口一提。
“继续吧,下一章。关于那个‘变量漩涡’的理论。”
泽尔克斯暗自松了口气,重新打开书,再次沉浸在古老的知识与炉火的暖意中。
然而,他的心底,却有一丝意念早已飘回了遥远的霍格沃茨,飘回了那座阴冷的地窖。
他确实留下了“保镖”。
在离开霍格沃茨的前一刻,他通过灵魂链接,叮嘱黯的本体留在城堡外围阴影中随时待命,而那个黯的分身……则继续它雷打不动的、“面壁思过”般的守护任务。
…
… …斯内普在一阵熟悉的、坩埚药液趋于平稳的咕嘟声中醒来。
脖颈因为靠着椅背睡了一晚而酸痛僵硬,地窖的阴冷仿佛渗入了骨髓。
他下意识地先看向角落的沙发——空的。
只剩下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属于那个人的气息,仿佛前天晚上真的只是一场幻觉。
然后,他的目光又扫向地窖里那个熟悉的角落。
果然。
那只体型硕大、毛发漆黑如夜的黑狼,依旧保持着那个极其别扭且愚蠢的“面壁”姿势,背对着他,对着那面空无一物的石墙,坐得端端正正,仿佛那面墙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魔法奥秘。
斯内普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一股混合着无奈、好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心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个家伙……人虽然回了奥地利,却把这烦人的“影子”留了下来。
真是……阴魂不散。
他习惯性地想喷出几句毒液,比如“你的主人忘了把你这蠢货带走了吗?”。
或者“面对墙壁是指望它能给你答案吗?”。
但话到了嘴边,看着那毛茸茸的、透着十足委屈和恪尽职守的背影,却又莫名地咽了回去。
鬼使神差地,斯内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缓缓走到了黑狼分身的身后。
黯的分身耳朵敏锐地动了动,显然感知到了他的靠近,但它牢记命令:“尽量听他的话”和“不许看他”。
它强忍着回头的本能,只是尾巴尖极其轻微地、疑惑地晃动了一下。
斯内普站在它身后,沉默地看了几秒。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仔细地观察过这只魔法生物。
它的毛发看起来浓密而光滑,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健康的光泽,脖颈处的毛发尤其厚实,看起来……似乎手感不错?
这个念头冒出来得毫无征兆。
他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迟疑地抬了起来,然后,轻轻地、近乎试探地落在了黯分身脖颈后那厚厚的毛发上。
触感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温暖,柔软,却又蕴含着强大的、充满生命力的韧劲。
指尖传来的舒适感让他紧绷的神经似乎都松弛了一丝。
黯分身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抚摸惊呆了,整个庞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困惑的咕噜声,似乎完全不明白这个一直让它面壁的两脚兽为什么突然开始摸它。
但它并没有感到恶意,相反,那抚摸虽然笨拙,却奇异地温柔。
它下意识地微微歪了歪脑袋,甚至有点想蹭一蹭那只手。
斯内普的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那温暖的毛发,心神却有些飘远。
这触感……
泽尔克斯的头发,看起来也是这样的,在阳光下似乎很柔软,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会不会也像这样,带着阳光的温度和生命的活力……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惊雷,猛地劈中了斯内普!
他在想什么?!
他怎么会产生如此……如此荒谬、如此骇人、如此不知廉耻的念头?!
想去摸那个男人的头发?!
那个烦人的、自恋的、总是得寸进尺的白发混蛋?!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羞耻、恐慌和自我厌恶的情绪瞬间将他淹没!
他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了手,仿佛刚才抚摸的是什么剧毒之物!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随即又涌上一股恼羞成怒的潮红。
周身刚刚因为那个抚摸而略有缓和的气息,瞬间再次变得比地窖的石头还要冰冷阴沉,甚至带着一种凌厉的自我攻击性。
这骤然的情绪变化和冰冷的气息,把刚刚还在享受抚摸的黯分身吓了一跳!
它猛地转过身,它终于打破了“不许回头”的戒令,幽绿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野兽的茫然和惊吓,不明白这个两脚兽为什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可怕!
它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示警般的呜咽。
斯内普看到它转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仿佛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失态和荒谬念头都被这双眼睛看了去。
他立刻用最冰冷、最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声音嘶哑地低吼道:
“谁让你转过来的!滚回去面壁!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黯分身被他吓得一哆嗦,虽然听不懂全部词汇,但那恶狠狠的语气和冰冷的杀意是实实在在的。
它委屈极了,完全搞不懂这个阴晴不定的两脚兽到底想干什么,但还是怂怂地、飞快地重新转了回去,把大脑袋埋得更低,几乎要怼到墙上,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浑身散发着“我很乖别挖我眼睛”的可怜气息。
斯内普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再次面壁的背影,黑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为自己刚才那个失控的念头感到无比的震惊和……恐惧。
他怎么会……怎么会对泽尔克斯产生那种……那种……
他不敢再想下去。
猛地转过身,斯内普几乎是逃离般地大步走回他的坩埚旁,粗暴地抓起一把材料扔进锅里,试图用忙碌来驱散脑子里那些该死的不该有的想法。
然而,指尖那残留的、温暖柔软的触感,和那个荒谬的、关于那银白色头发的联想,却如同最顽固的魔咒,久久萦绕不散,搅得他心烦意乱,连握着搅拌棒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地窖里,再次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一个心乱如麻的魔药大师,以及一只被骂得莫名其妙、委屈巴巴地面壁思过的影狼分身。
远在纽蒙迦德的泽尔克斯,正在诵读的声音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通过灵魂链接,他似乎感觉到……黯的那个分身,刚刚经历了一阵极其剧烈的情绪波动?
先是困惑和一点愉悦,然后是极大的惊吓和委屈?
霍格沃茨的地窖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