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霍格沃茨被一层厚厚的、洁净的白雪覆盖,城堡的塔楼和庭院如同童话中的糖霜城堡,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冷杉、蜜饯馅饼和某种节日前特有的、温暖的期待感。
大部分学生都回家过节了,城堡显得比平日空旷宁静了许多,唯有走廊里偶尔走过的几个留校学生和教授,为这片银装素裹增添了几分生气。
地窖里,却似乎隔绝了外界的节日喧嚣,依旧维持着它独有的、混合着魔药气息与炉火温暖的微气候。
然而,某种不同于往常的、更加私密和暧昧的氛围,正在这方天地里悄然流淌。
圣诞前夜,泽尔克斯带着一个包装算不上特别精美、却透着低调质感的深绿色长条盒子,再次“习惯性”地出现在了斯内普的办公室。
斯内普正坐在壁炉前,似乎并未特意等待,但当他看到推门进来的泽尔克斯时,那总是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原状,只是黑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光芒。
“我假设,康瑞教授终于厌倦了在城堡里游荡,决定来地窖进行某种……节日的‘学术探讨’?”
斯内普的声音依旧带着惯常的讽刺,但缺乏真正的攻击性,更像是一种……别扭的招呼。
泽尔克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毒液,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
“圣诞快乐,西弗勒斯。”
斯内普看着那个盒子,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抗拒和不适。
他讨厌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情感外露的场合,更不习惯接受礼物。
“我不需要……”他生硬地开口,试图拒绝。
“只是一点小东西。”
泽尔克斯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或许能让你在熬夜批改那些‘令人窒息’的论文时,稍微舒服一点。”
他刻意引用了斯内普常用的形容词。
斯内普抿紧了唇,瞪了泽尔克斯几秒,最终还是极其不情愿地、几乎是带着点嫌弃地接过了盒子。
他动作有些粗鲁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件折叠整齐的男士睡袍。
质地是极其柔软厚实的黑色丝绒,内衬是暗红色的、触感温暖如云朵的某种魔法生物绒毛,领口和袖口处用同色系的丝线绣着极其精细、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符文,隐隐流动着安抚和恒温的魔力波动。
款式经典而优雅,剪裁无可挑剔,完全符合斯内普的审美,或者说,符合泽尔克斯认为他应该有的审美。
斯内普捏着那件触感极佳的睡袍,手指微微收紧。
这礼物……太过私密,也太过贴心。
他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想讽刺几句,却发现那些恶毒的话语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竟有些说不出口。
“……谢谢。”
最终,他只是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将睡袍随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那柔软的材质上多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没有任何包装的、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小木盒,动作略显僵硬地塞到泽尔克斯手里。
“给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几乎听不清,迅速移开了视线,仿佛做了什么极其丢脸的事情。
泽尔克斯有些惊讶地挑眉,冰蓝色的眼眸中漾开真实的愉悦。
他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支造型古朴的墨绿色水晶瓶。
瓶身触手冰凉,里面荡漾着如同液态翡翠般浓稠而富有生命力的液体——是品质极高的、经过特殊炼金手法提纯和稳定的蛇怪毒液,旁边还有一小瓶与之配套的、用来安全取用的龙血基底稀释液。
这份礼物,价值连城,且极其符合泽尔克斯炼金术教授的身份,更透露出斯内普在挑选礼物时花费的心思,或者说,是他所能表达出的、最接近“用心”的方式。
“西弗……”
泽尔克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动容的暖意,“这太珍贵了,谢谢你。”
斯内普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回应,但微微扬起的下巴和不再那么紧绷的肩线,显示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泽尔克斯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斯内普因为起身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黑袍领口处。
在那里,紧贴着苍白的皮肤,一条细细的银链闪烁着微光,而链坠——正是他最初送给斯内普的那枚圆形镶嵌了红宝石的护符。
金属冰冷的质感,与他颈项的苍白和黑袍的深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竟意外地……十分相衬。
仿佛那护符本就该属于那里,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隐秘的烙印。
泽尔克斯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满足、占有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瞬间淹没了他。
他一直知道斯内普收下了他所有的礼物,并将它们珍藏在那个暗格里,但亲眼看到他贴身佩戴着这第一份、或许也是最具象征意义的礼物,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这几乎是一种无言的、最直接的回应。
然而,在这巨大的满足感之下,一丝细微的不安和……愧疚,悄然滋生。
他知道西弗勒斯几乎所有的秘密——他的出身,他的悔恨,他的恐惧,他灵魂上那道最深的伤疤。
而他呢?
他依旧披着层层伪装,最重要的那层身份,如同一个潜藏的炸弹,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觉得这不公平。
不够坦诚。
犹豫了片刻,在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中,泽尔克斯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说起来……圣诞节,我大概要回一趟奥地利,顺便去看看我教父。”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仿佛在回忆,“他年纪大了,脾气又固执,一个人待在那种……嗯,比较偏僻的地方,总让人不太放心。”
斯内普闻言,黑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你确实应该回去的。”斯内普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的教父……应该也在等你回去吧。”
泽尔克斯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他,他的教父是盖勒特·格林德沃,那个被囚禁在纽蒙迦德高塔、曾经让整个欧洲魔法界闻风丧胆的黑巫师。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时机未到。
这个真相太过惊世骇俗,他无法预料斯内普会作何反应。
是恐惧?
是厌恶?
还是……彻底将他推开?
他只能在心里苦笑。
看,即使是此刻,他们看似如此靠近,中间依旧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啊,他很……独特。”
泽尔克斯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将剩余的话语咽了回去。
斯内普并没有察觉到泽尔克斯内心的波澜,也没有将这些字眼与那个被囚禁的魔头联系起来。
毕竟,谁能想象,那个格林德沃,会有一个如此……温和且强大的教子?
这超出了任何人的合理推测范围。
地窖里的气氛,因为这段短暂的、试探性的坦白,而蒙上了一层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薄纱。
…
…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被冰雪永久覆盖的奥地利山脉深处,纽蒙迦德高塔孤独地矗立在悬崖之巅,如同一个指向灰暗天空的、冰冷的警告。
塔顶的囚室内,却并非一如既往的死寂。
阿不思·邓布利多再次出现在了这里。
他没有穿那件华丽的星月长袍,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蓝色旅行斗篷,须发上还沾着从外面带来的、未曾融化的雪屑。
盖勒特·格林德沃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永恒不变的、铅灰色的天空和连绵的雪山。
他依旧穿着那身陈旧却整洁的囚服,银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缓缓转过身,异色瞳落在邓布利多身上,那目光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满攻击性的审视或嘲弄,而是带着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平静的复杂情绪。
“阿不思,”格林德沃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纽蒙迦德特有的空旷回音,“又一次……在节日来临前,来看望你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老朋友?”
邓布利多走到那张简陋的桌子前,上面已经摆放好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依旧是格林德沃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弄到的上等品。他端起一杯,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盖勒特。”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格林德沃走到他对面坐下,异色瞳静静地看着他。
“纽蒙迦德的雪,从未停过。”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平和的坦诚,“但你的到来,似乎能让这冰冷的囚笼,感受到一丝……不同的温度。”
这话语中的意味,让邓布利多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抬起湛蓝色的眼眸,看向格林德沃,在那双异色瞳的深处,他似乎看到了某种与自己心中同样古老的、未曾完全熄灭的东西,正在缓慢地、艰难地重新燃起。
“我们都已经老了,盖勒特。”
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一种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晰的感慨。
“是啊,老了。”
格林德沃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自嘲和某种释然的弧度,“头发白了,皱纹深了,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信念,也在岁月的打磨下,露出了裂痕。”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邓布利多,仿佛要将他此刻的容颜刻入灵魂。
囚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红茶袅袅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盘旋。
良久,格林德沃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认真。
“阿不思……这么多年过去了,隔着牢笼,隔着生死,隔着那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和牺牲……我从未停止过……想你。”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异色瞳中闪烁着复杂难言的光芒,有悔恨,有执着,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
“我曾渴望用整个世界的王座来匹配你,却最终将你我都推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苦涩,“现在,我什么都不求了……只求在这余生有限的、被囚禁的时光里……能偶尔看到你,就像现在这样。或许……这就够了。”
这近乎直白的、褪去了所有野心与算计的表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邓布利多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湖中,激起了巨大的、久久无法平息的涟漪。
他看着格林德沃,看着这个曾经与他分享过最狂热梦想、也给予他最深刻创伤的男人,此刻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迟来了半个多世纪的眷恋与孤独,心中百感交集。
责任、顾虑、过往的伤痛、以及对眼前这人复杂难辨的情感,如同乱麻般纠缠在一起。
他最终避开了格林德沃那过于灼人的目光,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久久无言。
纽蒙迦德的黄昏,在寂静与未尽的言语中,悄然降临。
塔外是永恒的冰雪与孤寂,塔内,则是两个被命运捉弄、垂垂老矣的灵魂,在生命的尾声,试图重新连接起那断裂了太久的、脆弱而复杂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