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十一月,天气愈发阴冷潮湿,城堡的石墙仿佛能拧出水来。
然而,比天气更令人不适的,是乌姆里奇那似乎永不消退的、甜腻而充满恶意的存在感。
在丽塔·斯基特文章所带来的外界舆论压力暂时消退后,她蛰伏了一段时间,但显然并未放弃她那“整顿”霍格沃茨的“崇高”使命。
这天下午,泽尔克斯正在他的炼金术教室里指导六年级学生进行一项基础的、但需要精细魔力操控的元素调和实验。
教室里弥漫着各种材料加热后产生的、略带金属和硫磺气息的白雾,学生们围在各自的操作台前,专注地控制着坩埚下的火焰和材料的投放顺序,偶尔因为成功而发出低低的欢呼,或因失误而懊恼地叹息。
泽尔克斯穿梭其间,银白色的头发在弥漫的蒸汽中若隐若现,他时不时停下脚步,用温和而清晰的声音指出问题,或演示一个关键手法。
与此同时,在北塔楼的占卜课教室,他布置的实践任务则是让学生们尝试用塔罗牌进行简单的关联性解读,锻炼直觉与象征联想能力。
虽然大部分学生依旧只能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结果,但至少他们在尝试“实践”,而不是死记硬背特里劳妮那些晦涩难懂的预言集。
就在炼金术教室的气氛逐渐升温,学生们开始初步掌握调和技巧时,教室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声响,打断了所有人的操作。
乌姆里奇站在门口,身上那件粉红色的开襟毛衣在灰蒙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扎眼。她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假惺惺的笑容,但那双蛤蟆般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找到猎物的兴奋。
她身后跟着两个一脸木然、抱着记事板的魔法部职员。
“下午好,康瑞教授。”乌姆里奇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嗓音说道,目光扫过教室里弥漫的蒸汽和学生们面前冒着泡的坩埚,“看来……您的课堂很是‘热闹’啊。”
学生们顿时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泽尔克斯缓缓直起身,用一块柔软的麂皮布擦了擦手,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转向乌姆里奇,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微笑。
“乌姆里奇教授,”他微微颔首,“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乌姆里奇迈着碎步走进教室,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如同倒计时,“只是按照教育令的规定,进行常规巡查。不过,我注意到,无论是在您的炼金术课堂,还是……据我了解,在您的占卜课上,学生们似乎都在进行大量的……‘实操’练习?”
她刻意加重了“实操”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了不赞同。
“魔法实践课程,自然离不开动手操作,乌姆里奇教授。”
泽尔克斯的语气依旧平和,“炼金术的本质在于转化与创造,占卜学也需要借助媒介锻炼感知。纸上谈兵,恐怕难以让学生真正理解其中的奥义。”
“奥义?”
乌姆里奇发出一声短促而假的笑声,“康瑞教授,我想您可能误解了霍格沃茨现阶段的教学重点。在目前这个……特殊时期,确保学生安全、规范他们的行为、让他们深刻理解并遵守魔法部制定的规章制度,才是首要任务!过多的、不受控制的实践操作,很容易引发……安全事故,甚至滋长危险的、不受管束的思维习惯!”
她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按照你这个逻辑,乌姆里奇,我的魔药课是否也应该停止所有实际操作,让学生们背诵《标准魔药配方》一千遍?毕竟,坩埚爆炸的风险,可比调和基础元素要大得多。”
斯内普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黑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毫不掩饰地射向乌姆里奇,其中的厌烦与讥讽几乎凝成实质。
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特意过来的。
乌姆里奇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她最讨厌有人挑战她的权威,尤其是斯内普这种她一直试图抓把柄却无从下手的硬骨头。
她猛地转过身,面对斯内普,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尖厉。
“斯内普教授!我正在与康瑞教授讨论教学规范问题!魔药课是霍格沃茨的传统核心课程,其操作规范历经考验!而某些……新兴的、或者过于依赖‘个人领悟’的课程,在目前阶段,必须受到更严格的监管!我收到报告,康瑞教授在占卜课上甚至鼓励学生‘自主解读’,这是极其危险的导向!谁知道那些未经引导的、混乱的‘感知’会接触到什么?”
她这话不仅针对泽尔克斯,连带着把斯内普也拖下水,暗示他的魔药课只是仗着“传统”才得以维持现状。
斯内普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弧度。
“哦?看来你对霍格沃茨的课程设置有如此……‘深刻’的独到见解。或许下次魔法部教育委员会开会时,我该提议由您来重新编写所有科目的教学大纲?毕竟,您对‘安全’和‘规范’的理解,是如此的前瞻与……全面。”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浓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乌姆里奇的脸气得由粉红转向猪肝色,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看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泽尔克斯却轻轻笑了起来。
他走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在了斯内普和乌姆里奇之间,仿佛一道柔和的屏障,隔开了即将碰撞的冰山与火山。
“好了,西弗勒斯,”他侧头对斯内普说,语气带着一丝亲昵的安抚,然后重新看向乌姆里奇,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更加灿烂了一些,但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温度已然褪尽,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如同西伯利亚冻原般的漠然。
“乌姆里奇教授的意思,我明白了。”泽尔克斯的声音平稳得可怕,“确保学生安全,遵守教育令,确实是每一位教授的责任。我会……适当调整我的教学方式,减少不必要的实践环节,更加侧重于……理论知识的梳理与考核。”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如此从善如流,反而让乌姆里奇愣了一下,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和威胁卡在了喉咙里。
她狐疑地看着泽尔克斯,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情愿或讥讽,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完美无瑕的、令人不安的温和笑容。
“……你能理解并配合,最好不过,康瑞教授。”
乌姆里奇最终干巴巴地说,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十分不得劲。
她狠狠地瞪了斯内普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学生们,这才带着她的跟班,悻悻然地离开了教室,高跟鞋的声音依旧刺耳。
教室里的学生们松了口气,但气氛依旧压抑。
泽尔克斯转过身,对学生们拍了拍手,脸上重新挂上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好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大家继续吧,注意控制火候,今天的实验关系到下周复杂矩阵的构建基础。”
他安抚好学生,然后不由分说地,轻轻拉住了斯内普的手腕,这个动作在公开场合堪称大胆,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们回去再说。”
斯内普皱了皱眉,但没有挣脱。
一下课,泽尔克斯就拉着斯内普出了教室,而斯内普任由泽尔克斯将他拉出了教室,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心思各异的学生。
一路无话,直到回到寂静、温暖的地窖。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斯内普立刻甩开了泽尔克斯的手,黑袍一甩,转身面对他,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未消的怒火和一丝不解。
“你就这么向她低头了?那个粉红色的、满脑子官僚浆糊的癞蛤蟆?!她明显是在故意找茬!”
泽尔克斯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壁炉边,背对着斯内普,看着跳跃的火焰,声音平静无波。
“低头?西弗勒斯,你觉得我是在向她低头吗?”
他转过身,脸上那副温和的面具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性。
“她只是一只被推到前台的、聒噪的传声筒。和她正面冲突,除了满足你我一时的痛快,以及给她更多借口来找麻烦、甚至可能波及到你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斯内普抿紧了嘴唇,他明白泽尔克斯说的是事实,但他依旧难以忍受那种憋屈感。
“可是你的课程……”
“我的课程不会因为她的几句屁话就真的变成理论背诵课。”
泽尔克斯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算计的弧度,“实践会转入更隐蔽的方式,比如……课外‘兴趣小组’?或者,某些‘炼金意外’的补救实践?方法多的是。重要的是,她现在盯上我们了,我们需要的是耐心,而不是冲动。”
他走到斯内普面前,伸手,轻轻抚平斯内普因为怒气而有些微皱的袍子前襟,动作温柔,眼神却锐利如鹰。
“相信我,西弗勒斯,她蹦跶不了多久了。”
斯内普捕捉到他话语中那一闪而过的、非同寻常的寒意,心头猛地一跳。
他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泽尔克斯:“你……打算做什么?”
泽尔克斯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渊,他缓缓说道:“放心,我不会让她在离职之前就‘人间蒸发’的。那太……显眼了,也会打乱我的布局。”
他的语气如此平淡,仿佛在讨论如何处置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魔法部的巫师。
这种视权力与生命如棋子的冷漠,让斯内普感到一阵寒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沉默。
他并不完全认同,但他选择了站在他这边。
就在这时,地窖门外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随后是麦格教授严肃的声音。
“西弗勒斯?你在里面吗?阿不思请你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
斯内普和泽尔克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冷漠表情,应道:“知道了,这就来。”
他整理了一下袍子,看向泽尔克斯。
泽尔克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吧。
斯内普不再多言,转身打开地窖门,跟着麦格教授离开了。
地窖里再次只剩下泽尔克斯一人。
他脸上的冰冷缓缓褪去,重新挂上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乌姆里奇的挑衅提醒了他,计划需要加快,一些障碍……需要被扫除,只是需要更巧妙、更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他走到书桌旁,拿起羽毛笔,快速写了一张便条,召唤来黯,让他将纸条送到圣徒们的手中。
内容很简单:“关注癞蛤蟆动向,收集其逾越职权及不当行为的实证。适时‘引导’部分家长与学生表达‘合理关切’。动作需隐蔽,优先级:中。”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看时间,距离斯内普回来应该还有一阵。
他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城堡外的温室和禁林边缘,为斯内普的私人魔药储备库补充一些近期消耗较大、且难以通过常规渠道获取的珍稀材料,比如需要月光下特定时辰采集的露水蕈,以及某种只在禁林特定区域生长、对镇静类魔药有奇效的夜光苔藓。
这既能暂时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他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用行动,而非言语。
他披上旅行斗篷,悄然离开了地窖,身影融入霍格沃茨傍晚愈发浓重的暮色与寒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