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斯内普率先打破了沉默,试图夺回主导权,用他最擅长的武器——毒液——来武装自己。
“真是……感人至深的同事,康瑞。”他声音嘶哑,语气充满了讥讽,“看来你的医疗水平,总算比你那半吊子的魔药水平靠谱那么一点点。或者这只是你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进行的……练习?”
若是平时,泽尔克斯或许会回敬一句同样尖锐的话,或者用更隐晦的方式噎回去。
但今天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斯内普,蓝眼睛里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包容的、甚至可以说是在看一个闹别扭孩子般的无奈神情。
“嗯,你说得对。”
泽尔克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包扎手法确实还需要多练习,我平时自己一个人习惯了,下次我会注意更轻一点。”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或者,下次你可以考虑穿更厚实一点的裤子,或许能提供些缓冲?”
斯内普:“……”
他蓄力打出的一拳,仿佛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一团柔软而厚实的棉花上,非但没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自己被这诡异的“顺从”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感觉比被直接顶撞回来更让人憋闷!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再次发起攻击,目光落在泽尔克斯那身因为刚才一番动作而稍显凌乱的袍子上:“希望你这套昂贵的袍子沾上的巨怪口水和你那‘无私帮助’的价值相当。毕竟,清理起来可不简单。”
“没关系。”
泽尔克斯依旧那副好脾气的样子,甚至还低头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家养小精灵们很擅长处理这个。或者,如果你如果愿意给我个清理一新,我很乐意尝试一下。”
他仿佛完全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讽刺,反而认真地讨论起了去污问题。
斯内普感到一阵无力。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尖刺,在这个突然变得像棉花一样软硬不吃的泽尔克斯面前,都失去了作用。
对方就像一潭深水,投下再尖锐的石子,也只会悄无声息地沉没,泛不起半点预期的波澜。
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更加烦躁。
他恶狠狠地瞪了泽尔克斯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让自己折寿。
泽尔克斯看着他这副赌气般的侧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知道斯内普的骄傲和别扭,受伤被看到,尤其是被自己看到,还被迫接受了帮助,此刻心里肯定憋屈得要命。
跟他针锋相对只会让情况更糟,不如顺着他,让他那股邪火自己慢慢熄掉。
他走到一旁,拿起茶壶(地窖里居然也有茶壶的吗),用魔杖点了点,烧了热水,然后熟练的从斯内普的柜子里找出两个干净的杯子,泡了两杯热茶。
一杯放在斯内普手边的桌上,一杯自己拿着,然后拉过那张硬邦邦的椅子,在斯内普对面坐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茶,仿佛只是来这里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地窖里陷入了另一种奇怪的安静。
不再是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而是一种……带着点僵持,又有点莫名缓和的寂静。
只有两人偶尔喝茶时杯碟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壁炉里柴火偶尔噼啪的爆裂声。
斯内普依旧梗着脖子不看泽尔克斯,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终究还是伸出手,端起了那杯热茶。
温热的触感透过瓷杯传入掌心,似乎也驱散了一丝腿上的疼痛和心里的憋闷。
他就这样捧着杯子,沉默了许久许久。
终于,他极其僵硬地、几乎是含混不清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谢谢。”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而且立刻被吞咽茶水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但泽尔克斯听到了。
他没有看向斯内普,也没有借此打趣或追问,只是端着茶杯,目光落在跳跃的炉火上,仿佛随口回应道:
“不客气,茶还不错。”
一句没头没尾的对话。
却让地窖里那种古怪的氛围,悄然融化了一丝。
斯内普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茶。
泽尔克斯也不再开口,陪着他安静地坐着。
有些关心,无需言说。
有些感谢,心照不宣。
地窖的阴影里,棉花终于无声地包裹住了那根最为尖锐的刺,虽然过程别扭,但结果……似乎还不坏。
…
茶壶渐渐见底,办公室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与门外霍格沃茨万圣夜可能依旧残留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
炉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杯中的最后一点温热消散。
斯内普率先放下了杯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依旧不看泽尔克斯,目光游离在书架和那些沉默的魔药标本之间,仿佛在逐客与某种难以言喻的、不愿独自留下的意愿间挣扎。
泽尔克斯也放下了杯子。
他没有起身,反而更放松地向后靠了靠,目光扫过斯内普那包扎好的腿,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看来你这腿,今晚不太适合上下楼梯或者……独自应对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
他顿了顿,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看向斯内普那瞬间又绷紧的侧脸。
“鉴于霍格沃茨的夜晚总是不那么平静——比如巨怪都喜欢挑今晚开派对——或许你需要一个……临时保镖?或者,更准确地说,一个能帮你递魔药、并且在必要时刻……嗯……充当一下人肉盾牌的室友?”
斯内普猛地转过头,黑眼睛里瞬间燃起熟悉的怒火和难以置信:“康瑞!你又在打什么荒谬的——”
“当然是打着就近监护病号的旗号,顺便省下爬回西塔楼的力气。”
泽尔克斯飞快地接话,脸上露出一个无辜又理直气壮的笑容,“我的办公室太远了,霍格沃茨里面又不能随便幻影移形,我又不是邓布利多想去哪去哪,我可不想爬回去。
你看,我的理由多充分。”
斯内普被他这番强词夺理堵得一时语塞,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介于想咆哮和想把他直接扔出去之间。
泽尔克斯趁热打铁,摊了摊手,语气甚至带上了点委屈。
“而且,万一你半夜伤口恶化,或者那个大蒜爱好者又搞出什么新花样,我总不能指望你拖着一条伤腿、忍着剧痛、还得克服你那该死的骄傲,爬出地窖再爬上塔楼来敲我的门吧?那也太不…“更伟大的利益”了。”
他把斯内普可能用来反驳的路径都提前堵死了,甚至还歪曲地引用了格林德沃的口号,听得斯内普眼角直抽。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床!”
斯内普最终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像是在做最后的、无力的抵抗。
“没关系,”泽尔克斯立刻接口,目光扫过那张看起来硬邦邦、但足够长的沙发,“我觉得那张沙发就很有潜力,用变形术处理一下就好了……或者,如果你不介意分享一点地板空间的话?我要求不高,比黯的窝干净点就行。”
他甚至把自家那头黑狼都拉出来做对比了。
斯内普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死死瞪着泽尔克斯,仿佛想用目光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但对方那副“我就是赖定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无赖样子,以及那看似玩笑实则确实存在的担忧,万一奇洛真有后手,让他所有的拒绝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极其挫败地、几乎是自暴自弃地猛地挥了一下手,仿佛在驱赶一只特别顽固的苍蝇。
“随便你!”他恶声恶气地低吼,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隐忍的怒气。
“如果你不怕被地窖的寒气冻僵,或者被我熬制的某种实验性毒药在睡梦中误伤,就尽管留下!但保持安静!否则我不保证你的安全!”
这几乎算是……同意了。
以一种极其斯内普式的方式。
泽尔克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蓝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因为恶作剧得逞而开心的孩子。
“成交,我保证像一只休眠的曼德拉草一样安静。”
他果然不再多话,站起身,开始自发地收拾桌上的茶杯茶壶,动作轻快,仿佛这里是他自己家一样。
然后,他走到那张沙发旁,打量了一下,挥动魔杖,让它变得更长更平坦了一些,又从自己的魔法口袋里,扯出一条薄薄的、但看起来很柔软的毯子。
“那个…西弗勒斯,安神剂还有不,借我一点呗……我没随身带着。”
斯内普看着他这一系列自来熟的操作,嘴角抽搐着,最终选择眼不见为净。
猛地站起身,结果忽略了下腿的抽痛,有一下没站稳,走到储存柜里找到一瓶药剂扔给了泽尔克斯,之后抓起一本厚厚的黑皮古籍,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卧室门口。
“不准打呼噜。”
他在进门之前,头也不回地扔下最后一句警告,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发出清晰的落锁声。
泽尔克斯看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终于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能想象出斯内普此刻在门后那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舒服地在改造过的沙发上躺下,盖好毯子。
地窖确实阴冷,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空气中弥漫着的、独属于斯内普的魔药气息,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黑暗中,他听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斯内普似乎故意弄出的、表示不满的细微响动,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今晚,虽然过程曲折,还多了个伤员,但结果……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好那么一点点。
他闭上眼睛,在一片冰冷与魔药交织的气息中,安然入睡。
而卧室内的斯内普,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很快就变得均匀悠长的呼吸声,脸上的恼怒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最终,他也只能冷哼一声,拖着伤腿,走向自己的床。
这一夜,地窖办公室内,第一次有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