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炉火的光芒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投在石壁上,仿佛凝固成了一幅永恒的剪影。
斯内普靠在泽尔克斯怀中,先前激烈的情绪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留下一种陌生的、近乎虚脱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安心。
他竟然在一个人的怀抱里,袒露了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最肮脏的过去。
泽尔克斯的手臂依旧环着他,没有松开,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提供了一个稳定而温暖的依靠。
他的呼吸平稳地拂过斯内普的耳际,带着令人安心的节奏。
良久,泽尔克斯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回忆的悠远:
“嘿,西弗勒斯,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不只是你救了我的故事,我也不是一个温室里长大的小少爷。”
斯内普微微一动,似乎想抬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只是沉默地听着。
“十一岁那年,在翻倒巷。”
泽尔克斯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记忆中的画面,“你救了我的命 这我跟你讲过的。”
斯内普清楚的记得很多年前,他还在为伏地魔效力,混迹于翻倒巷那些阴暗角落时,确实顺手解决过几个不入流的黑巫师,从一个角落里救出了一个……银白色头发、眼神像受惊小兽却又异常冷静的孩子。
他当时甚至没多看那孩子一眼,只觉得麻烦,解决完便立刻离开了。
“那之后没过多久,我就被我教父找到并且带走了。”
泽尔克斯继续说着,声音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暖意,“在那之前……我的童年是在福利院,谈不上快乐,像个幽灵,在魔法世界的边缘游荡,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何存在。直到他出现。”
他微微收紧了手臂,仿佛要从斯内普身上汲取某种力量,来讲述那段并不轻松的过往。
“我教父……他给了我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他很严厉,要求极高,对魔法、对力量、对世界的认知,都有着近乎偏执的标准。跟着他学习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锤炼。”
泽尔克斯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怨怼,只有深深的敬重,“但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感到真正的安心,才能偶尔……发自内心地放松和开心。他于我,亦父亦师,是把我从虚无和黑暗中拉出来的人。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父亲。”
斯内普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泽尔克斯话语中对那位“教父”深厚的情感。
这让他心中某处微微触动,他自己从未体验过真正的父爱。
“后来我也知道了,教父当初为何回来带走我,最开始他只是在意我的预言天赋……但现在,我们是家人。”
泽尔克斯顿了顿。
“我那时候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他找了关系把我送去了德姆斯特朗。”
泽尔克斯的语气变得有些疏离,“那是个……推崇力量至上,近乎军事化管理的地方。纪律严明,竞争激烈,甚至……有些残酷。”
“我的天赋确实不错,无论是黑魔法、炼金术,还是……预言。”
他提到预言时,声音几不可察地低沉了一瞬,“我各方面的成绩都很亮眼,一直都是第一名,但这一头格格不入的白发,加上小时候养成的孤僻沉默的性格……在那里,我并不受欢迎。甚至可以说是……被孤立和排挤的对象。”
他的描述很平静,但斯内普却能想象出那幅画面——一个银发少年,在崇尚力量与集体、氛围压抑的德姆斯特朗,独自穿梭于教室、图书馆和训练场,周围是或冷漠或敌意的目光。
那种孤独,与他自己在斯莱特林学院因贫穷、混血统而遭受的排挤,虽有不同,却在本质上何其相似。
“没什么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或者说,我也不太懂得如何与人交往。我把欺辱我的人都打服了,也没人找我麻烦,但是就是与同龄人越走越远。”
泽尔克斯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所以,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之中。魔法的典籍,古老的符文,炼金的矩阵,预言的碎片……那些冰冷的知识和力量,成了我唯一的伙伴和慰藉。”
“我在17岁的那年提前毕业了。带着优异的成绩,和……一颗依旧迷茫且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心。”
他继续说道,“然后,我没有接受任何职位,也没有回到我教父身边。我用了三年时间,独自一人,几乎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那是属于探索和成长的温度。
“我去看北欧的峡湾冰川,感受自然的伟力与纯净,我去东方的沙漠古城,在废墟中聆听历史的回响,我去南美的雨林深处,观察那些与现代魔法体系迥异的原始巫术,我也混迹于麻瓜的城市,看他们如何用智慧和科技,创造出不亚于魔法的奇迹,如何用另一种方式理解和改造世界……”
“那三年,与其说是游历,不如说是一场漫长的……自我重塑与寻找。”
泽尔克斯总结道,声音变得坚定而平和,“我强迫自己走出舒适区,去接触不同的人,去理解不同的文化,去思考魔法与世界的更多可能性。我学习伪装,学习交谈,学习如何用温和的表象来包裹内在的棱角与锋芒。一点一点,磨掉了德姆斯特朗留下的部分戾气与孤僻,才有了现在这个……站在你面前的,看起来温和…健康的泽尔克斯·康瑞。”
他说完了。
地窖里再次安静下来。
斯内普靠在他身上,久久无言。
他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总是游刃有余、优雅强大的男人,背后也有着如此……孤独而艰难的成长历程。
被孤立,被迫用知识和力量武装自己,独自游历世界以完成自我的蜕变……这其中的苦涩与坚韧,并不比他背负的过去轻松多少。
他忽然觉得,他们像是两个在不同战场上受伤的士兵,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污垢,在黑暗的隧道里相遇了。
一种奇异的、近乎同病相怜的理解与共鸣,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悄然荡漾开来。
就在这时,泽尔克斯环在他腰间的右手松开了,缓缓下滑,然后,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
斯内普的身体瞬间再次僵硬。
泽尔克斯的手指,修长而温暖,先是轻轻包裹住他的手掌,然后,仿佛是无意识的,又仿佛是带着某种明确的意图,他的拇指,隔着那层黑色的袍袖布料,开始缓慢地、带着某种研磨般的力度,摩挲着他左手小臂的某个位置。
那个位置……正是承载着黑魔标记的地方!
斯内普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慌、羞耻和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愤怒,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了?!
他发现了那个标记?!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现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是巧合?
是提醒?
是嘲讽?
还是……
就在斯内普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爆发,猛地抽回手时,泽尔克斯却忽然停止了摩挲的动作。
他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力道之大,甚至让斯内普感到了轻微的疼痛。
然后,泽尔克斯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用一种近乎叹息的、低沉而清晰的语调,在他耳边,没头没尾地,说出了一句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话语:
“西弗勒斯,我可以知晓万事,窥探命运的轨迹,感知人心的暗流。”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所以,”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斯内普的灵魂上,“我此刻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所表达的每一分情感,都是在我知晓了‘万事’——包括你的过去,你的挣扎,你的罪孽,以及你灵魂深处所有光明与黑暗的角落——之后,依然做出的选择。”
“我,是真心的。”
不是一时冲动,不是被表象迷惑,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盲目靠近。
而是在知晓了一切,看清了所有不堪与沉重之后,依然坚定不移地走向他,拥抱他,告诉他——“我要你”。
这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加沉重,也更加真实。
斯内普僵立在原地,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慌、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刻,被这句平静而强大的宣言击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胀痛,却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暖流所包裹。
泽尔克斯没有再说别的,只是重新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地拥在怀中,仿佛要驱散他所有的寒意与不安。
斯内普闭上了眼睛,最终,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微不可察地,回握住了泽尔克斯的手。
这一次,不再是默许,而是……一种笨拙的、却真实无比的回应。
地窖里,炉火噼啪,映照着两个彼此袒露了最深刻伤痕的灵魂,在寂静中,找到了属于他们的、短暂的栖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