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空气,似乎比往常更加凝滞。
壁炉的火光在斯内普教授僵硬的背影上跳跃,却无法驱散他周身散发的寒意。
自那个失控的吻之后,他已经连续三天彻底无视了泽尔克斯的存在,无论是在教工长桌还是走廊偶遇,他都当对方是空气。
泽尔克斯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精心策划的渗透,被他一时冲动燃起的野火几乎烧成了灰烬。
他需要灭火,需要重建,哪怕代价是放下一些姿态。
这天深夜,在地窖的门禁对泽尔克斯依旧有效的情况下,他没有试图强行进入,而是派出了黯。
一团阴影从门缝下悄无声息地滑入,在斯内普书桌前的空地上凝聚成形。
黯抬起头,幽绿的眼眸安静地望向正对着魔药笔记出神,或者说只是在发呆的斯内普。
斯内普被这无声的出现惊动,黑眸锐利地扫过来,在看到是黯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恼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滚出去。”
他对着黯冷冷地说,仿佛在驱逐其主人。
黯没有动,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然后张口,吐出的却不是低吼,而是泽尔克斯那温和、此刻却带着清晰歉意的声音,通过某种特殊的魔法传递出来,回荡在寂静的地窖里:
“西弗勒斯,我为那天晚上的……失控,郑重道歉。我的行为粗暴且缺乏尊重,罔顾了你的意愿,这绝非我本意。我利用了你的不设防,这很卑劣。我很抱歉。”
声音到此为止。
黯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等待回应的信使。
斯内普握紧了手中的羽毛笔,指节泛白。
他没想到泽尔克斯会如此直接地道歉,还是以这种方式。
这让他积蓄了几天的怒火和防御,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沉默着,内心却在剧烈翻腾。
道歉?
一句道歉就能抹去那个几乎搅乱他所有心绪的吻吗?
又过了两天。
泽尔克斯没有再试图沟通,只是偶尔,斯内普会在自己常用的魔药材料柜里,发现一两份被完美处理好的、他近期正需要的稀有材料,放置的方式巧妙得像是他自己放忘了地方。
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一种沉默的、不打扰的弥补。
这种无声的体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
它提醒着斯内普,泽尔克斯之前所有的好,并非虚假。
这也让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沉浸在单纯的愤怒里。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夜晚,当斯内普结束巡夜,带着一身城堡夜露的寒气回到地窖门口时,他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静静地靠在门边的石墙上,仿佛已等待多时。
斯内普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他,没有说话。
泽尔克斯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走廊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里面没有了之前的侵略性,只剩下坦诚与一丝疲惫。
“能……谈谈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斯内普与他对视了几秒,最终,他用魔杖轻轻一点,地窖的门无声滑开。
他没有说“进来”,但这默许的姿态已是一种让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地窖,门在身后合拢。没有坐下,就站在客厅中央,隔着几步的距离,像两个对峙的谈判者。
“道歉我收到了。”
斯内普先开了口,声音平淡,“还有事?”
泽尔克斯深深吸了一口气。
“道歉是必须的,但那不够。西弗勒斯,我想让你明白……我对你,不只是年少时留下的仰慕,也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的、被你所吸引的喜欢。”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灼灼,“那是欲望,是想参与你所有黑暗与光明的……贪婪。我看到了你的全部——你的尖刺,你的过去,你的忠诚与背叛,你的才华与偏执——而我想要所有。那天晚上的失控,是这种贪婪的丑陋一面,我为此再次道歉。但它的存在本身,我无法否认。”
斯内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如此直白、不加掩饰的剖析,将他一直回避的东西血淋淋地摊开在面前。
他感到窒息,却又奇异地……被理解。
他转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我不知道,泽尔克斯。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你……这种……感情。”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
“我的脑子很乱,它告诉我这是危险的,是错误的,是通往更深刻痛苦的捷径……”
他停顿了许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充道,“……但我的身体,在那一刻,似乎……接受了它。”
这几乎是斯内普能做出的、最坦白的承认。
承认了混乱,承认了恐惧,也承认了那不受理智控制的、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抬起头,黑眸中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是脆弱的神情,看着泽尔克斯。
“我不想……伤害你。爱的存在,似乎总是与伤害相伴,我不确定我能否……承载你所谓的‘全部’。”
听到这句话,泽尔克斯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带着某种释然和无比温柔的微笑。
他再次上前,这次没有强势的靠近,只是停留在了一个伸手可及的距离。
“你不会伤害到我,西弗勒斯。”
他的声音低沉而确信,“因为我几乎是……全知的。我知道靠近你需要穿越多少荆棘,我知道你的心被多少层盔甲包裹,我知道你的过去有多么沉重。我清晰地预见了所有可能的痛苦和挣扎——但我依然在这里。”
他轻轻抬起手,这次没有试图触碰斯内普的脸,只是悬在空中,像一个无声的邀请。
“所以,别怕会伤害我。走向我的每一步,可能带来的任何后果,都在我的计算与承受范围之内。你只需要……偶尔听从一下你身体的诚实,就好。”
地窖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斯内普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
他在消化泽尔克斯的话——“全知”,“不会伤害”,“听从身体的诚实”。
这些话像暖流,一点点融化着他心口的冰层。
是啊,这个人是强大的先知,他或许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自己那该死的、不听话的身体,确实早已背叛了理智的警告。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斯内普终于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泽尔克斯悬在空中的那只手上。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泽尔克斯立刻收拢手指,温柔却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用力,只是稳稳地包裹着,传递着温热的踏实感。
“……或许,”斯内普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份冷硬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妥协般的沙哑,“……我们可以……试着,从一顿不被魔药和论文打断的晚餐开始?”
这是斯内普第一次,主动提出一个带有明确私人性质的、与学术无关的共处建议。
泽尔克斯眼中的光芒瞬间亮得惊人,仿佛冰原上燃起了星辰。
他用力握了握斯内普的手,然后克制地松开,嘴角是无法抑制的上扬。
“当然,”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暖意,“我的荣幸。”
从那天起,地窖的夜晚不再只有沉默和各自的工作。
他们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共进晚餐”,有时是家养小精灵送来的,有时是泽尔克斯带来的。
谁知道他是在哪里做的饭,大概是跟家养小精灵抢了厨房的炉子。
谈话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魔法和学校事务,偶尔会涉及一些更私人的、无关痛痒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斯内普开始展现出细微的、却意义非凡的主动。
他会在地窖温度降低时,不动声色地将一个保暖咒语甩向泽尔克斯常坐的沙发区域。
他会在泽尔克斯就某个魔药问题发表看法时,不再是简单地听着,而是会提出质疑,甚至偶尔,会就魔药与炼金术的结合点,提出自己的构想,真正开始了“交流”。
一天晚上,泽尔克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连日来的精神紧绷让他显得有些疲惫。
斯内普批改完最后一份论文,抬起头,目光落在对方微蹙的眉心上。
他沉默地看了片刻,然后站起身,走到泽尔克斯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凝聚着一点柔和的魔力,轻轻按上了泽尔克斯的太阳穴,用一种极其专业、能有效缓解疲劳的手法,缓慢地揉按起来。
泽尔克斯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斯内普没有与他对视,只是专注着手上的动作,耳根却悄悄漫上一抹红色,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别误会。只是不想明天上课时,面对一个精神不济、影响教学效果的同事。”
泽尔克斯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心底软成一片。
他重新闭上眼,感受着那微凉指尖带来的、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宁,嘴角勾起一个无比满足的弧度。
他知道,坚冰正在融化。
斯内普正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飞向他筑起的、温暖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