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的生活比斯内普预想的……要容易适应得多。
那并非张扬的喜悦,而是一种沉静的、内敛的安定感,如同深潭底部悄然涌动的暖流。
泽尔克斯的存在感强烈,却并不令人厌烦。
他懂得在斯内普需要绝对安静熬制魔药时保持彻底的隐形,也能在斯内普结束漫长工作后,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温度适宜的热茶,或是就某个晦涩的魔法理论提出一个精准而富有启发性的观点。
夜晚,他们分享着那张被泽尔克斯偷偷用魔法加固并变得柔软了许多的旧床。
起初斯内普依旧僵硬,背对着泽尔克斯,但几次在噩梦边缘被身后稳定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拉回现实后,他逐渐放松下来,甚至偶尔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靠近那片热源。
泽尔克斯的噩梦频率明显降低了。
斯内普如同一个高效的活体护身符,他的存在本身就在泽尔克斯的精神世界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让泽尔克斯得以喘息,也让他有更多精力去处理那些无法与斯内普言明的、属于“另一面”的事务。
这天下午,斯内普沉浸在地下魔药室里,处理一批性质极不稳定、需要全程高度专注的非洲蛇鸟毒液萃取物。
客厅里只剩下泽尔克斯一人,他正摊开一张复杂的魔法架构图进行演算,阳光透过肮脏的窗户,在他银灰色的发丝上跳跃。
突然,他随身携带的一个施加了重重伪装咒的双面镜,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只有他能感知到的魔法波动。
泽尔克斯的动作瞬间停滞,指尖捏着的炼金尺轻轻落在羊皮纸上。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无比的凝重。
他迅速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快步走回二楼他们共享的卧室。
关紧房门后,他立刻挥动魔杖,一连串悄无声息的隔音咒、防窥探咒和混淆咒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将整个房间严密地封锁起来,确保即便是斯内普此刻站在门外,也绝对无法感知到内部的任何动静。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那面古朴的双面镜。
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银色的波纹。
泽尔克斯深吸一口气,将魔力注入。
镜面稳定下来,映出的不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张他熟悉却又感到些许陌生的脸庞。
盖勒特·格林德沃。
他依旧坐在纽蒙迦德那间囚室里,背景是熟悉的、光秃秃的石墙。
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与泽尔克斯记忆中那个被漫长囚禁磨去了部分锋芒、显得阴郁深沉的老人,有了显着的不同。
那头原本因疏于打理而显得有些杂乱的长发,被利落地修剪成了他年轻时标志性的、干净利落的短发式样,几缕银白的发丝不羁地垂落在额前,却不显得唐突,反而增添了几分历经沧桑后沉淀下的锐利。
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曾经燃烧一切的蓝色火焰似乎收敛了许多,但并非熄灭,而是化为了更沉静、更莫测的幽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未尽的谋划。
他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弧度,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他体内苏醒。
“泽尔。”
格林德沃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他特有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力量。
“教父。”
泽尔克斯微微颔首,目光快速地在格林德沃身上扫过,冰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被掩饰下去,“您看起来……精神很好。”
“一些…怀旧的故人,总能让人提起些兴致。”
格林德沃意味深长地说,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镜面,看到泽尔克斯身后那间被施加了重重保护的卧室,“看来,你的暑假……过得相当‘充实’。”
他刻意加重了“充实”二字,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和一丝了然的探究。
泽尔克斯与斯内普关系的进展,显然并未完全瞒过他。
泽尔克斯没有否认,也没有深入这个话题。
他脸上那副在斯内普面前常常流露出的、带着依赖或挑逗的神情收敛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专注。
“我很快就会回去。”
泽尔克斯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压得很低,“下个学期,霍格沃茨……乃至整个英国,都会变得非常复杂、非常忙碌。”
格林德沃脸上的那丝愉悦弧度消失了,他深邃的眼眸锐利起来,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
“哦?”
“那个没鼻子的家伙,”泽尔克斯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的复活进程,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腥风血雨,不可避免。”
镜面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格林德沃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泽尔克斯能感觉到,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伏地魔的复活,意味着魔法界将再次陷入动荡与分裂,这无疑会影响泽尔克斯正在暗中布局的计划。
良久,格林德沃才缓缓开口,他的问题却出乎泽尔克斯的预料,没有询问伏地魔,没有询问大局,而是指向了一个极其具体、也极其私人的方向:
“他的结局……有变化吗?目前。”他顿了顿,补充了那个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阿不思。”
他问的是邓布利多。
在已知的、泽尔克斯曾窥见的命运碎片中,那位白巫师的结局。
泽尔克斯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迎上格林德沃那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闪烁,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命运……总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特有的、缥缈而确定的语气说道,“但我会让它……有变化。”
这不是承诺,而是宣告。
宣告他将以自身之力,介入那既定的悲剧,强行扭转其中一个支流的走向。
格林德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混杂着审视、评估,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是赞许?
是担忧?
还是某种更深沉的、与他自己那未竟情感相关的共鸣?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
“去吧,小泽尔,做你想做的。”格林德沃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无论棋盘如何变幻,你始终拥有我们的支持。”
通讯到此为止。
镜面上的波纹消散,重新变回普通的镜面,映出泽尔克斯略显苍白的脸。
他维持着握着双面镜的姿势,在原地站了许久。
与格林德沃的对话虽然短暂,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却无比巨大。
伏地魔复活在即,邓布利多的命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他,不仅要面对外部的狂风暴雨,还要在斯内普面前,继续保守着关于教父的最大秘密。
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比任何预言带来的精神损耗更加深刻。
他缓缓收起双面镜,撤去了房间内的防护咒语。
当他推开卧室门,走下楼梯时,脸上已经重新挂起了那副温和的、带着些许慵懒的面具,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震动魔法界的对话从未发生。
客厅里,斯内普已经结束了魔药工作,正坐在他惯常的那张旧扶手椅上,手中拿着一本厚重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黑魔法典籍。
壁炉里的火生得比平时旺一些,驱散着傍晚时分渗入屋内的寒意。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专注的神情,有一种沉静而令人心安的力量。
泽尔克斯没有出声,他放轻脚步,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走到斯内普的身后。
斯内普似乎沉浸在书中的内容里,并没有立刻察觉。
直到泽尔克斯俯下身,从后方伸出双臂,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环住了他的肩膀和胸膛,将下巴搁在了他的颈窝里。
斯内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不喜欢这种从背后而来的、带有突袭性质的亲密。
但鼻尖萦绕开的、熟悉的雪松冷冽气息,以及身后躯体传来的、带着一丝依赖意味的重量。
他能感觉到,泽尔克斯的拥抱比平时更加用力,仿佛在汲取着什么。
那紧贴着他后背的心跳,似乎也比平时稍微快了一些。
斯内普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手中的书页久久没有翻动。
他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纵容。
他猜得到,泽尔克斯或许又看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碎片”,或者仅仅是那该死的、周期性发作的不安感再次侵袭了他。
泽尔克斯闭着眼睛,深深呼吸着斯内普身上混合着魔药、旧羊皮纸和一丝独特冷冽气息的味道。
这味道像是最有效的安定剂,冲刷着他因与格林德沃对话而紧绷的神经,也暂时掩埋了那些关于战争、阴谋和死亡预言的冰冷碎片。
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如同远航的船只终于回归港湾,抛下了沉重的锚。
过了好一会儿,斯内普才用他特有的、带着一丝不耐的沙哑嗓音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打算用这种方式让我无法阅读,泽尔,那么我必须指出,你的策略……很低效。”
泽尔克斯低低地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斯内普的耳廓。
他没有松开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怀里这具总是紧绷的身体更紧地圈住。
“就一会儿,西弗。”
他的声音闷在斯内普的颈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贪恋,“……就一会儿。”
斯内普沉默了片刻。
他能感觉到泽尔克斯情绪的不对劲,那不是伪装出来的挑逗,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需要安抚的东西。
他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有些僵硬地、安抚性地拍了拍泽尔克斯环在他身前的手臂。
“随你。”他干巴巴地说,重新将目光投回到书页上,虽然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消失在蜘蛛尾巷肮脏的屋顶之后。
客厅里,只有壁炉的火光在跃动,将相互依偎的两个身影,在陈旧的地板上拉得很长,很长。
对于泽尔克斯而言,前方是即将到来的风暴,是目前隐瞒的秘密,是沉重如山的责任。
但此刻,在这个阴冷、简陋却充满了斯内普气息的房子里,在他所能拥抱住的这片真实的温暖里,他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唯一的理由和稳定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