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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药田木屋,陈玄并未急于查看收获。

在屋内外仔细探查数遍,确认无任何窥探痕迹后,才无声无息地沉入地底。

地洞幽寂。

陈玄从储物袋中取出赤铜炉,心念微动,灵力注入。

“嗡!”

尺许高的赤铜小炉发出低沉嗡鸣,灵光暴涨,迅速恢复成近六尺高的本体,稳稳落在地洞预留的空地上。

厚实的炉壁在幽暗中泛着沉凝的暗红光泽,一股沉淀的丹火气息隐隐透出。

旁边,净尘清烟阵的阵盘阵旗也静静摆放,银色阵纹流淌微光。

几捆灵木灵炭堆放在侧。

看着这尊占据不小空间的赤铜巨炉,陈玄眼中古井无波。

炼丹之途的根基,终于在此地深处,悄然铺就。

陈玄指尖灵力流转,洞中唯有自身呼吸与炉火微鸣。

他小心操控着新得的赤铜炉,炉身暗红,在灵木炭火炙烤下逐渐升温,散发出均匀热力。

感受着炉火纯熟,陈玄神色沉凝,将分拣好的药材碎料依序投入。

动作精准稳定,远超以往在丹房借助余热时的仓促。

此刻他心神空前集中,再无半分在外窃取资源时,需分神警戒、担忧被察的紧绷感。

净尘清烟阵已被激发,道道微不可察的银色阵纹在洞壁与地面交织成网。

将熬炼药材必然产生的烟气与异味尽数吸纳、分解,未有一丝逸散。

《赵师丹道手札》上的诸多精要在心间流淌。

他不再是单纯高温熬煮,而是更注重不同药材投入的火候时机,以及灵力微调引导药性融合。

手法虽仍显稚嫩,却已初具章法。

时间在沉闷的熬炼中流逝。

揭开炉盖,一股远比以往纯粹,糅合了草木精粹的气息弥漫开来,焦苦味大为减弱。

炉内壁上凝结的膏体色泽深沉墨绿,透出的土黄光泽更为温润,质地均匀粘稠,散发出的药力波动强劲且相对稳定。

“成了。”陈玄眼中微光一闪。

刮下膏体,装入早已备好的小瓷瓶。

随后取出些许药膏细细检视,又与从黄赔储物袋中得到的普通聚气丹并列放置。

反复感应二者药力强度与精纯度。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此批百炼膏药效,已堪堪达到手中这枚标准聚气丹的五成左右。

更为难得的是,因手法提升和对药性理解的加深,膏中药力更为平和,杂质显着减少。

对于几乎零成本获取的废料而言,此成效堪称卓越。

一鼓作气,陈玄将积攒的所有药材碎料尽数投入炼制。

心神沉浸其中,每一次开炉,对火候掌控、药性融合的体悟便加深一分。

当地底的幽寂被药香完全笼罩时,所有材料已消耗殆尽。

身前整齐排列着五瓶新炼的百炼膏,加上之前留存的一瓶,共计六瓶,产量超出了最初预估。

凝视着这些深碧色的瓷瓶,陈玄心湖难得泛起一丝微澜。

非是狂喜,而是一种源自自身能力切实提升所带来的安稳。

炼丹一道,他或许真有几分天赋。

此道若能精进,日后修行资源便多了一条相对稳妥的获取途径,远胜刀头舔血。

那个在白鱼坊市底层挣扎,命如飘萍的药童,凭借步步为营的蛰伏与点滴积累。

终是在这残酷修仙界,勉强凿开了一线立足之隙。

然而此念刚起,便被他迅速压下。

欣喜之余,是更深的清醒。

炼丹耗神颇巨,连续劳作下来,神识传来细微疲惫。

此刻距天亮尚有不到两个时辰。

陈玄果断熄了炉火,收起丹炉阵盘,将所有痕迹清理干净。

他盘膝而坐,开始仔细清点起自己的全部家当。

在丹坊这数月,每月薪酬是二十块下品灵石,加上孙芸奖励的四十块,刨去平日用度与购买功法的花费,仅剩下二十五块。

此前交由董小忠售卖的百炼膏,扣除给他的抽成,陆续也攒下了十三块。

而最大的进项,是来自黄赔的储物袋中,共计八百三十七块下品灵石。

但购置赤铜炉、净尘清烟阵盘以及大量灵木灵炭,一口气便花去了七百三十二块。

如今算来,全部身家还剩一百四十五块下品灵石。

对于一介炼气初期的散修而言,已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修行所需。

清点完毕,心中对自身处境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陈玄自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是得自黄赔储物袋的聚气丹。

倒出一粒服下,随即蜇龙眠缓缓运转,收敛心神,引导本源生机摄入,同时高效化开丹药磅礴而精纯的灵气。

丹药之力在蛰龙眠的作用下被迅速吸收,修炼速度比单纯使用百炼膏或吸纳灵气快上数筹。

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显着增长,陈玄心念愈发明晰。

既有了这十几瓶更好的聚气丹,日后炼出的百炼膏便不必自用,可尽数拿去换取灵石。

更何况,如今《赵师丹道手札》在手,丹道之门已开,长远来看,莫说寻常聚气丹,便是自身修行所需的一切丹药,未来也当力求自给自足。

在此刻,聚气丹的药效被蛰龙眠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灵力汩汩滋生。

陈玄能清晰地感觉到,练气三层的境界又向着那练气四层的门槛,坚实迈进了一小步。

前路仍长,荆林家风波未平,孙芸心思难测,自身修为更是根基,片刻松懈不得。

明日还需当值药田,今夜需得养足精神。

至于《赵师丹道手札》上所载的其他丹药,待明日夜深,再行尝试不迟。

地洞重归死寂,唯有少年悠长平稳的呼吸,与脚下大地无声共鸣。

翌日,药田雾气未散。

陈玄正在梳理一株老根藤的脉络,动作不疾不徐。

棠小艳脚步轻快走过来,身姿在晨雾中显得格外灵动。

她左右张望一下,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陈三哥,你听说了吗?”

陈玄手上未停,灵力温和渡入灵植根部,头也不抬:“听说什么?”

“南区那个地头蛇,黄赔,”棠小艳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又有点隐秘的兴奋,“他死了!”

陈玄灵力输出未有半分紊乱,只略微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些许诧异:

“死了?怎么死的?前几日不还听说他在南区威风得很。”

“不清楚呢,”棠小艳摇头,

“坊间都传遍了,说是人没了,连尸首都找不着。坊务厅的人都在查了。都说他背后牵扯不小,这下捅了马蜂窝。”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听说连掌柜昨日都被坊务厅的人请去问话了。”

陈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化开,像是寻常的担忧:“掌柜没事吧?”

“没事,掌柜傍晚就回来了,看着与平时无异。”棠小艳语气肯定,

“坊务厅的人也没敢多为难的样子。”

陈玄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心下却是念头飞转。

孙芸竟如此轻易脱身?

那夜丹坊动静绝非小事,郭旭元及三名炼气期修士的尸体,斗法痕迹,绝非轻易能遮掩过去。

坊务厅绝非善茬,能如此快放人,要么是孙芸给出的说法天衣无缝,且有人作保。

要么,便是她背后另有依仗,让坊务厅也心存顾忌。

这位掌柜的手段,比他预想的还要深不可测。

以往只觉得她隐藏修为,心机深沉,如今看来,其应对官方调查,处理收尾的能力更是高明。

蛰伏其下,虽得暂时安稳,却也无异于伴虎而眠,需万分警惕。

午后,寻了个由头,陈玄告假片刻。

他绕至僻静处,蛰隐诀运转,身形轮廓细微调整,气息变得普通沉闷,化作一个面色蜡黄中年散修模样,混入坊市人流。

他先在几个散修聚集的摊位前驻足,佯装挑选劣质符箓,耳中捕捉着零碎交谈。

后又钻进一间人流混杂的低阶酒楼,在角落要了壶最便宜的粗茶,慢慢啜饮,沉默倾听。

“……听说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被抹干净了。”

“屁!我看是荆家动的手!那黄赔就是个捞偏门的,指不定掺和了荆家少爷那档子事,被灭口了!”

“扯淡,我咋听说是他手下反水,黑吃黑?跟他形影不离的那几个马仔不也一起没影了?”

“管他怎死的!死得好!那姓黄的欺行霸市,抽水那么狠,早该有这天!”

议论纷纷,真假难辨。

唯一共识,便是黄赔其人已死,且死不足惜。

陈玄垂下眼睑,看着杯中浑浊的茶汤,心下稍安。

流言纷杂,却无一指向药田,更无人提及那精准致命,属性特异的木心箭。

坊务厅调查,看来更多聚焦于黄赔自身仇杀或牵扯荆家之事上。

孙芸那边,似乎也并未透露丹坊之夜的详情,否则流言绝不会是眼下这般光景。

他将杯中残茶饮尽,留下几块碎灵,起身融入街上人流。

几个转折,确认无人留意后,迅速褪去伪装,恢复那副沉默寡言的药田伙计模样,低头朝着药田快步走去。

背后坊市的喧嚣依旧,各种猜测仍在发酵。

但至少眼下,这场风波的核心,离他蛰伏的十丈地底,还很遥远。

危机未除,却暂得喘息之机。

需得更谨慎,将所得之物藏得更深,将自身隐匿得更好。

日头西沉,陈玄正在药田收尾。

棠小艳快步走来,低声道:“陈三哥,掌柜吩咐,让你今夜去丹房协助炼丹。”

陈玄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

收拾好农具,返回木屋略作清洗,换上身稍整洁的粗布衣,这才朝丹坊走去。

途中,他心神内敛,反复锤炼蛰隐诀运转。

将那夜血腥,所得手札,新悟丹术尽数深埋心底,只余下药田伙计陈三应有的些许紧张与茫然。

灵力波动被牢牢锁在炼气一层,微弱且平稳,不见半分异常。

行至丹坊,推开丹房木门,一股温热药气扑面而来。

孙芸已在炉前。

她今日未着往日艳丽裙裳,只一袭素青窄袖便装,青丝简单绾起,略施薄粉,却反衬得肤光胜雪,眉眼间那股成熟风韵愈发夺目。

丹房仅她一人,灯火昏黄,将她的侧影投在壁上,曲线玲珑。

陈玄是头一次在如此私密、安静的环境下与她独处。

那股扑面而来的妩媚气息,混合着丹火的热力,足以令任何气血方刚的少年心旌摇曳。

他立刻垂下眼帘,不敢多看,心中警惕绷如弦。

这朵娇艳之花,根茎缠绕的可是郭旭元与黄赔的尸骨。

他运转蛰隐诀,心湖瞬间冰封,不起微澜。

脸上却适时浮起一层少年人常见的,面对绝色时的局促与笨拙,连呼吸都刻意放重了几分。

孙芸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从头到脚,细细扫过。

眼前少年身形比初来时匀称了些,但依旧瘦削,肤色是常年劳作的微黯,低眉顺眼,透着底层散修特有的木讷与瑟缩。

但她阅人无数,隐约能看出这具皮囊下骨架尚可,若得灵药滋养,换身行头,未必不是个清俊后生。

陈玄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几乎要怀疑是否何处出了纰漏。

却见孙芸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浅笑,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来了。近前来些。药田打理得不错,凝露花长势甚好,可见你用了心。”

陈玄忙低头,声音讷讷:“都是掌柜栽培,小的…小的只是本分做事。”

孙芸似是满意他的反应,不再多言,转身面向丹炉,神色骤然专注沉静。

“今日炼最基础的聚气丹。你既修地元诀,对土行灵气感应敏锐,于控火一道或有些微天赋。仔细看,仔细听。”

她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方才的慵懒风情判若两人。

“起火需缓,引地脉之火,非是蛮力催谷,需以自身灵力为引,感知火脉跳动,徐徐图之。”

她指尖掐诀,一缕精纯灵力探入炉底火口,原本平稳的地火随之轻轻摇曳,火苗由橘红渐转为更沉静的暗红,热力却更为内敛集中。

“见这火色否?暗红内蕴,热力不泄,方是熬炼药液根基的最佳状态。火过猛则药性焦躁,火过弱则杂质难除。”

陈凝神观看,心中却飞速与《赵师丹道手札》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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