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的码头总是比别处醒得早。天还没亮,沈言就站在灯塔下,看着王铁柱带着几个鲁警,正在指挥一群精壮汉子搬运货物。这些汉子皮肤黝黑,眼神警惕,动作却麻利得很,将一筐筐新鲜的蔬菜、水果装上一艘不起眼的机帆船。
“沈警长,都准备好了。”王铁柱跑过来,低声道,“这次的货比上次多了三成,都是从新界菜农手里收的,新鲜得很。”
沈言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汉子。他们不是警署的人,也不是本地帮派的,而是他专门从内地招来的“弟兄”——大多是50年代末从山东、河北一带逃荒来香港的,身无分文,却个个是能吃苦、敢拼命的硬汉子。
组建自己的“队伍”,是沈言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光靠警署那几十号人,管不住西贡的码头,更护不住他定下的“规矩”。李副警长明里暗里使绊子,龙帮虎视眈眈,还有那些零散的小帮派随时想抢地盘,没有一支绝对可靠的力量,迟早要栽跟头。
这些从内地来的汉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们在香港无依无靠,容易抱团;感念沈言给了他们活路,忠诚度高;更重要的是,他们大多在老家练过把式,或是干过体力活,身手好,力气大,对付码头的混混绰绰有余。
沈言给他们开的工钱是其他帮派的两倍,管吃管住,还承诺帮他们接家人来香港。这些汉子感恩戴德,把沈言当成了再生父母,喊他“沈爷”,比警署的警员还听话。
“让他们动作快点,天亮前必须出港。”沈言吩咐道,“告诉老周,到了那边,按规矩卸货,别惹麻烦。”
老周是这艘船的船长,也是这群汉子的头,以前在老家是个猎户,枪法准,胆子大,被沈言委以重任,负责往返内地和香港的走私线。
“放心吧沈爷,老周办事靠谱。”王铁柱应道,转身又去忙活了。
沈言看着机帆船缓缓驶离码头,消失在晨雾中的海平面,眼神深邃。
他的走私生意,和西贡其他帮派的不一样。
别人走私鸦片、军火,赚的是黑心钱;他走私的是蔬菜、水果、布料这些老百姓急需的东西,从香港运到内地沿海的小码头,再从那边运回国内紧缺的二手机器、零件——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
香港缺土地,蔬菜水果价格高得离谱,尤其是冬季,一颗白菜能卖到普通人一天的薪水;而内地的菜农们,辛苦种出来的菜却常常烂在地里,运不出去。沈言让手下的汉子去新界、元朗一带收菜,价格比市场价高两成,菜农们乐意,他运到内地,利润也相当可观。
至于从内地运回的二手机器,更是暴利。
60年代的香港,工业开始起步,不少工厂淘汰下来的车床、铣床、发电机,在香港不值钱,运到内地却成了香饽饽。国内百废待兴,急需这些机器搞生产,就算是二手的,也能卖出天价。沈言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内地的“买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风险低,利润高。
“沈爷,龙哥派人来了。”一个汉子跑过来,低声禀报,语气带着警惕。
沈言回头,看到码头入口处站着几个穿着黑色短褂的汉子,为首的是龙帮的二当家,一个独眼龙,正阴沉沉地看着这边。
“让他过来。”沈言淡淡道。
独眼龙走到沈言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嫉妒和不甘:“沈警长真是好本事,才来西贡多久,就把码头的生意抢了大半。”
“我做我的生意,你做你的,井水不犯河水。”沈言语气平静,“还是说,龙哥觉得我的规矩碍着他了?”
“规矩?”独眼龙冷笑一声,“沈警长的规矩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运蔬菜水果赚大钱,就不许我们做点小生意?”
“我没说不许。”沈言看着他,“但我的人收菜,价格公道,从不强买强卖;我的船运货,只走正经东西,不碰鸦片军火。你们呢?强抢渔民的渔获,走私毒品害人性命,也配叫‘生意’?”
独眼龙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沈言不好惹,上次龙哥带人上门都没占到便宜,更何况他只是个二当家。
“沈警长,道上的规矩,总得讲点江湖道义吧?”独眼龙放低了姿态,“码头的生意,不能全被你占了。不如这样,我们龙帮也加入,帮你运货,分成就按规矩来,怎么样?”
沈言笑了笑:“我的船,够用了。不需要外人插手。”
他的船队,已经有五艘机帆船了,都是从香港的废品站淘来的旧船,被他用空间里的材料修修补补,性能比新船还好。船员都是自己人,信得过,根本不需要龙帮掺和。
独眼龙眼神一狠,似乎想发作,但看到沈言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汉子,又硬生生忍了回去:“好,沈警长,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说完,带着手下愤愤地离开了。
王铁柱走过来,担忧道:“沈爷,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不要……”
“不用。”沈言摇摇头,“他们不敢明着来,最多暗地里使点绊子。让弟兄们小心点就是了。”
他不怕龙帮使坏。真要是动起手来,他手下的汉子能把龙帮那群乌合之众打出屎来;更何况,他现在是警长,占着大义,真闹到警署,吃亏的还是龙帮。
走私生意渐渐走上正轨,沈言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
他在西贡码头附近租了一片空地,盖了几排简易的房子,作为弟兄们的住处和仓库。仓库里堆满了从香港收购的二手机器,用帆布盖着,等着装船运往内地;空地上晾晒着从内地运来的干货、药材,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这些干货药材,是他给弟兄们的福利,也是用来打点警署上下的“礼物”。李副警长虽然不敢再找他麻烦,却也需要时不时送点东西安抚;威尔逊署长喜欢中国的茶叶,沈言就从空间里拿出一些陈年的普洱,让他眉开眼笑,对西贡的“小麻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除了运货,沈言的船还有一个“副业”——运人。
都是些想从内地来香港的人,大多是亲友在香港,或是想来这边讨生活的。沈言不收他们的钱,只让他们帮着船上做点杂活,到了香港,再给他们找点力所能及的活计,比如在码头搬运,或是在仓库看守。
这些人大多心怀感激,成了他潜在的“人脉”。有人在工厂做工,能帮他打探二手机器的消息;有人在码头卸货,能帮他留意龙帮的动向;有人在新界种地,能帮他联系菜农。
这天,老周的船回来了。
除了一船的二手机器,还带回来一个特殊的“客人”——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文质彬彬,不像逃荒的,也不像做生意的。
“沈爷,这位先生是……”老周有些犹豫地说,“他说有重要的事找您,还带了这个。”
他递给沈言一个小小的木盒。沈言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玉佩,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个“明”字。
沈言心里一动,看向那个中年男人:“先生贵姓?”
“免贵姓陈。”男人推了推眼镜,语气沉稳,“是内地那边介绍来的,说沈先生能帮我一个忙。”
沈言明白了。这是内地的“自己人”。
他把陈先生请到仓库的办公室,屏退了所有人。
“陈先生,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陈先生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图纸,铺在桌上:“沈先生,我们需要一批精密的仪器,比如显微镜、望远镜,还有一些西药,青霉素、链霉素都行。国内的医院和科研单位急需这些东西,但国外对我们禁运,只能拜托沈先生想想办法。”
沈言看着图纸,眉头微皱。
蔬菜水果、二手机器还好说,这些精密仪器和西药,管控很严,尤其是西药,大多掌握在外国洋行手里,价格高,风险大,一旦被查到,可不是小事。
“这些东西,不好弄。”沈言实话实说。
“我们知道很难。”陈先生眼神恳切,“但真的很需要。价格不是问题,我们可以用黄金支付,或者用沈先生需要的任何东西交换。”
沈言沉默了片刻。
他不是什么圣母,但也知道这些东西对内地的重要性。显微镜能帮助医生看病,望远镜能用于国防,青霉素能救命……这些,比赚多少钱都有意义。
“我可以试试。”沈言最终点头,“但需要时间,而且风险很大,不能保证一定能弄到。”
“谢谢沈先生!”陈先生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只要您肯帮忙,我们就感激不尽了!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送走陈先生,沈言站在仓库里,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二手机器,心里五味杂陈。
他做走私生意,起初是为了在西贡立足,为了手下的弟兄能活下去;后来发现,这生意不仅能赚钱,还能帮到内地,算是一举两得。现在,他似乎又多了一份责任。
“沈爷,李副警长来了,说有要事找您。”一个汉子进来禀报。
沈言回到警署,看到李副警长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玉佩,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沈警长,恭喜啊,听说您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沈言知道他是来分好处的,也不绕弯子:“这个月的‘茶水费’,给你多加两成。”
“沈警长就是爽快!”李副警长眉开眼笑,“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说个事。总华探长要来西贡视察,听说点名要见您呢。”
“总华探长?”沈言有些意外。总华探长是香港警队华人的最高职位,权力极大,怎么会突然注意到他这个小小的西贡警长?
“是啊,就是吕乐探长。”李副警长压低声音,“听说吕探长对您很感兴趣,想看看这个能在西贡站稳脚跟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沈言心里了然。吕乐,也就是雷洛,他的同期同学,如今已经是总华探长了,果然厉害。他找自己,恐怕不只是“感兴趣”那么简单。
“知道了。”沈言淡淡道,“他什么时候来?”
“后天上午。”李副警长笑道,“沈警长可得好好准备准备,这可是个攀高枝的好机会!”
李副警长走后,沈言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雷洛的出现,意味着他在香港的“生意”,可能要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是福是祸,现在还说不准,但他有信心应对。
金血在体内沉稳流淌,玉骨透着温润的光泽,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
从警署的警长,到码头的“沈爷”,从执法者到走私商,他的身份越来越复杂,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但他不后悔。
靠着走私,他让手下的弟兄活了下来,让西贡的码头多了几分秩序;靠着走私,他能帮到内地,让那些急需的物资顺利运过去;靠着亦官亦商的身份,他在这混乱的香港,为自己,也为身边的人,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挺好。
他想。
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不管是执法还是走私,只要守住本心,守住底线,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这条路,就没白走。
窗外的阳光照进办公室,落在他肩上的警长肩章上,闪着光。沈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准备去码头看看——那里,还有一船的蔬菜水果等着装船,还有一群弟兄等着他拿主意,还有一条连接香港和内地的秘密航线,等着他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