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瓷得空打开手机,发现沈渚清早早给他传来一段音频文件。
宋怀瓷简单换了件衬衫长裤,戴上蓝牙耳机便开门出去了。
走出电梯,宋怀瓷打开音频文件,输入沈渚清发的密码,何玟的声音便传入耳朵:“坐吧。”
何崎冷硬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比何玟要远些:“不用这么客套。”
何玟不在意地哂笑一声,说道:“依旧是那么不懂事,我还以为这三年来你长进了,没想到还是个毛头小子,喜欢意气用事。
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接手汶海。”
何崎语气里掺着厌恶,说道:“放心,我永远不会回到你身边,没有谁会该是谁专属的傀儡。”
何玟眼尾下沉,看起来心情并不好。
他原本笃定这个蠢儿子会因为那些廉价的感情而接受自己的要求。
何玟威胁道:“你不担心了?我随时可以动用关系。”
何崎指尖颤了一下,可昨晚宋怀瓷的话又给予他反抗的勇气。
“无所谓,我不是从前那个为了讨你青睐而无条件摇尾巴的何崎了。
我是人,而不是接收你指令的狗。”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关门声,听起来是何崎离开了。
很干脆利落,甚至没有起身行走的脚步声。
音频陷入寂静,就连宋怀瓷走进便利店,挑选了一瓶啤酒,走到前台结账时都没有任何动静。
结束了?
宋怀瓷抬眸,发现前台不是昨晚那个混帐了,而是一个新面孔,正尽职尽责地扫着商品条形码,语气麻木且平静:“四元,我扫你。”
宋怀瓷付钱,带着啤酒离开,正好这时,音频传来何玟近乎气急败坏的声音:“装模作样,以为我非他不可?我还没急着退休呢。”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宋怀瓷捕捉。
音频到这里也结束了,只余最后这道小声音引起宋怀瓷的疑心。
这是什么声音?
宋怀瓷这次特意坐到小区监控盲区的健身器材上。
他摸出手机,重新拉动进度条,仔细听着那道声音。
宋怀瓷听了好几遍也听不出来是什么,于是给沈渚清发去消息询问:「最后那段声音听得出来是什么吗?」
沈渚清都准备睡了,收到宋怀瓷的消息,他点进音频,把进度条后拉,同样听到那阵碎响。
像……锡纸类的声音?
沈渚清爬起来,走到厨房,拉开柜子找出锡纸,抽出一小段捏了捏。
确实很像,但明显还有另一种声音,有点清脆,很熟悉。
沈渚清把锡纸放回去,站起身回想着是什么声音,忽然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板香芋牛奶糖。
沈渚清福至心灵,走过去拿起那板香芋牛奶糖,抠出一颗软糖。
很像音频里的声音。
但又有点不一样。
沈渚清把糖扔进嘴里,从自己包里翻出布洛芬,拆开包装盒,看着药板,试着掰了掰,又抠出一颗药丸,使声音完美对上音频里的碎响。
他果断给宋怀瓷发去回复:「是拆药丸的声音,何玟生病了?需要我去查一下吗?」
宋怀瓷说道:「让攸文去,记得做好手里的任务,不要让我失望。」
沈渚清扬笑,眸光飞扬轻狂,自信道:「我从不会让你失望。
如果有,我就辞职,不干侦探这行了。」
几秒后,宋怀瓷说:「我知道,所以我相信你。」
沈渚清看着这段气泡消息,难掩心中激动与得意。
来自强者的认可和信任。
宋怀瓷拉开易拉环,仰头,夹着气泡的酒液流入喉咙。
他看着对面的绿化丛灯思考。
何玟生病了?怎么不曾听何崎提过?楚沁的调查表里也没有记录。
查漏了?
难道是今年甚至是最近才生的病?
说起来,当时几人去警察局的时候,好像没有见到何玟的身影。
被报复了?不应该啊。
宋怀瓷联想到岐雷里的那个主事者。
是李明郝的授意?
难道是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才会想着选个继承人,保证公司不被其他人吞并?
他给沈渚清发去消息:「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去探视过李明郝和姜婉梅。」
沈渚清现在动力满满,轻松应好。
宋怀瓷的指尖敲敲罐身。
何玟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随时可以动用关系」?
动用什么关系?
难不成他手里真有什么有关杜淳玉把柄可以拿捏何崎?
看来,回去后得找何崎了解一下那天的过程了。
在他思忖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吸引他的注意,像是有谁从远处朝这边跑来。
宋怀瓷下意识起身,闪身到花坛转角处,借着建筑投下来的阴影将他完美掩藏。
反应过来的宋怀瓷暗叹自己的肌肉记忆居然还没忘。
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空有力气的文官,宋怀瓷每次遇袭,最重要的就是顾好自己。
找个地方苟起来或者紧紧跟着护卫,免得给保护自己的护卫们拖后腿,又或者让敌人钻了空子,一刀把自己捅死。
他悠哉悠哉坐在花坛边,探手压下一片矮木,转眸看向跑步声远去的方向,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几口啤酒。
真有活力啊,大晚上还跑步健身呢。
宋怀瓷垂眸看着手里绿色的酒罐,嘟囔道:“还以为有新口味,结果味道都差不多。”
下一秒,宋怀瓷敏锐感受到身旁多了一人。
他立刻起身躲开,提拳就要轰上去,可朦胧的路灯却照亮那双熟悉的眼睛。
宋怀瓷的拳头堪堪停在眼前,那双眼睛丝毫不俱,也不躲,只是静静看着宋怀瓷,不满在黑眸深处翻涌。
胸膛还在因为焦急的奔跑而起伏着,急促无序的呼吸被担忧压抑。
鬼知道他突然惊醒时在身边没看见宋怀瓷的惊慌。
我以为你走了。
蓝宣卿握住宋怀瓷的手腕,抬步走近。
黑眸离了路灯,染上阴影,看不清其中情绪。
他拿走宋怀瓷另一只手里的酒罐,仰头喝尽罐中剩余酒液,用力捏瘪了罐身。
开口时,麦酒的味道侵近:“哥在这里干什么?”
宋怀瓷不慌不忙地开口:“睡不着,出来走走。”
这张撒谎成性的嘴。
什么时候他才会老实待在自己身边。
完全不把自己身体健康当一回事的家伙。
手里捏紧的罐子松手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下一秒,蓝宣卿脚步虚浮地贴近,拥上宋怀瓷,口齿不清地说:“哥骗人。”
酒味交织,宋怀瓷握住蓝宣卿的肩膀,把人推开,上下观察打量起来。
就见蓝宣卿眼眸迷离,表情也迷迷糊糊的,脚下站不大稳,全然一副醉了的样子。
宋怀瓷立刻想起沈渚清曾说自己是一杯倒,难道蓝宣卿也是?
宋怀瓷心觉麻烦,本想出来喝个酒催眠,结果回去还要扛着个醉鬼。
宋怀瓷后退一步,说道:“站好”,然后便松开蓝宣卿的肩膀。
结果对方就跟双腿无力一样,身子很快便朝左右打起摆子,尽管如此,蓝宣卿还不忘跟上来,拉住宋怀瓷的手喊哥。
宋怀瓷只能认命,架起蓝宣卿的手臂,掌心覆在蓝宣卿腰侧。
因为毫无经验,宋怀瓷便动作有些粗鲁地把人往回拖。
蓝宣卿的心脏跳得厉害。
芜,成功了。
白月光不回家?我有的是小心思。
但是这个动作好亲密,他的手还放在我的腰上,有种羞耻的感觉!感觉好痒!
不行,好紧张,手指都僵硬了。
不过也是成功喝到宋怀瓷的水了,虽然是酒。
蓝宣卿生怕自己暴露,全程只敢低着头,偶尔含含糊糊地叫宋怀瓷的名字。
宋怀瓷跟哄孩子似的,蓝宣卿叫一下他就嗯一声。
注意到蓝宣卿“醉酒”后双脚会不听使唤的踉跄,宋怀瓷还放慢了脚步,搭在腰上的手环的更紧,让人向自己借力,以免蓝宣卿摔了个脸朝地。
等回了家,宋怀瓷把人放在床上,看着蓝宣卿因为一路拥护而羞红的脸,宋怀瓷更加肯定这人醉了。
把蓝牙耳机摘下来,宋怀瓷把人安置好,又帮蓝宣卿掖好被子。
见他转身要走,蓝宣卿急忙拉住宋怀瓷的手,问道:“哥又要去哪?”
宋怀瓷想拂下他的手,蓝宣卿却抓得紧紧的,不肯撒手,又问了一遍:“哥又要去哪?”
宋怀瓷只得说:“我要去换衣裳,穿着外衣我睡不着。”
蓝宣卿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目送着宋怀瓷带上浴袍出去。
门刚关上,蓝宣卿就赶紧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近,把耳朵贴到门板上,仔细听着宋怀瓷有没有偷偷出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蓝宣卿还悄悄打开门,探头,确认是卫生间门关上,他才放心地回到床上。
等宋怀瓷换完浴袍进屋,发现蓝宣卿还在眼巴巴地等他,不禁惹他失笑,说道:“我不走。”
蓝宣卿装作喝醉酒脑袋迟钝的样子,反应慢半拍地点点头,掀开身边的被子示意宋怀瓷上床。
宋怀瓷躺上床,盖好被子,见蓝宣卿依然睁着眼睛看他,宋怀瓷只得翻过身,用手掌盖住蓝宣卿的眼睛:“睡吧。”
蓝宣卿拉下他的手,顺势牵在手里,翻过身跟宋怀瓷面对面,说道:“哥也睡。”
我努力。
蓝宣卿一直看着他,像是要监督他入睡,宋怀瓷只能先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可那些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又开始困扰宋怀瓷,老伙计继续一刻不停地运转。
看着他的睫毛颤动,蓝宣卿开口道:“哥。”
宋怀瓷睁开眼睛,就看见蓝宣卿笑容呆呆的,有些口齿不清地对他说道:“我最喜欢哥了,就算所有人都讨厌你、埋怨你,我也最喜欢哥了。”
宋怀瓷怔住。
一时间,宋怀瓷分不清蓝宣卿说的是醉话还是实话。
说的究竟是爱意还是友谊。
可无论是来自哪种情谊,这段突如其来的剖白还是让宋怀瓷的心脏无法控制地砰砰跳动着。
宋怀瓷不敢确认这份坦诚的感情是给予自己的,只能装糊涂,问道:“何意?”
是醉了罢?
是醉了罢。
蓝宣卿强压下心里的紧张,装出喝醉酒的迷糊样,把克制不住的爱说出口:“我永远都会在哥身边,我最喜欢宋怀瓷了,宋怀瓷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说着,他还是忍不住找了个借口掩饰自己的直白:“我们都很爱你。”
宋怀瓷看他,说:“蓝宣卿,你醉了,竟说出这些天真如稚童的话,好了,兄长会一直陪着你,睡罢。”
蓝宣卿心有不甘。
宋怀瓷,你为什么要一直逃避?
什么兄长,我可没有哥哥。
谁喜欢跟暗恋的人玩过家家啊。
但他又不敢做的太明显,只好点点头,闭上眼睛。
蓝宣卿最终还是不愿意逼迫宋怀瓷去直面这份强行给予的爱。
蓝宣卿只能一遍遍安慰自己,是自己太急了。
看他没有再说,宋怀瓷暗自松了口气。
过于炽烈的感情就像一堵火墙,强行将宋怀瓷困在里面。
四周都是闷热与窒息。
将他围住,无法脱身。
扑面的灸热使宋怀瓷不敢跨过火墙。
他担心这面火墙的温度太高,无法宽容他手上的血腥,无法理解他身上的罪孽,会将他无情灼伤。
宋怀瓷不敢赌。
不敢赌自己全身心付出的信任会不会换来真心。
上一世的身亡无疑就是一次血淋淋的教训。
宋怀瓷看着重新入睡的蓝宣卿,房间里飘散的酒味仿佛在提醒着他:这只是雏兽的无知依赖。
而自己就像一面未知的大自然,如果放纵,或许只会给他带去伤害。
是爱也好,是谊也罢。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蓝宣卿,不要再蛊惑我心中深处的渴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