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宣卿提出疑问:“既然楚笙和杜淳玉两人关系不错,那楚笙结婚不应该没有告诉杜淳玉,除非,两人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
沈渚清从那些资料里翻出另一份递给宋怀瓷,说道:“这里面记录着她们两个人这些年的来往,不过因为是几十年前的事,城乡翻新,人口流动,有一些细节和记录无法究实,我只能得到这些浅表消息。”
宋怀瓷伸手接过:“辛苦了。”
他翻看起资料,蓝宣卿也凑过来看。
目光一一扫过时,宋怀瓷注意到一处不同的记录。
他指着那则记录问沈渚清:“这是何意?”
沈渚清接过去看,随即解释道:“在楚笙找到一直从事的纺织厂前,楚笙曾经去市场帮忙卸菜,但有一次用力不当拉伤了腰,杜淳玉就不让她再去做卸菜工,所以帮楚笙找了纺织厂的工作。”
那时,杜淳玉刚放学,准备去接楚笙下班,结果就听到她拉伤腰,回去休息的事儿。
听到消息的杜淳玉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楚笙家里,就看到楚笙趴在桌子上揉腰。
她走过去,发现楚笙疼得脸都白了。
杜淳玉心疼得不行,想带楚笙去医院,楚笙不想因为这点小伤让她乱花钱,只说涂点药酒就好。
看她站起来都皱着眉,杜淳玉又拗不过楚笙,只好让她躺在床上,说给她抹上药就走了。
掀开上衣,杜淳玉看着楚笙微微凸显的骨头,心疼再次惹红眼睛。
“姐姐,等我完成了学业出来上班,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可以打钱给你,你就不会因为工作受伤了。”
楚笙被她稚气的话逗笑,说道:“我不用你打钱,我自己有手有脚的,能挣钱,哪用得着你?”
杜淳玉不服气:“可是你总是不懂得心疼自己,你现在才十八,这么拼干什么。”
楚笙笑着:“你生日不是要到了?准备给你买个蛋糕,你上次不是看中大楼里那条裙子吗?我攒了不少钱,能给你买下来。
啊,不对,杜叔应该也会给你买蛋糕吧?我买了应该就吃不下了吧?”
楚笙扭头看她,询问道:“那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买。”
杜淳玉开始眼泪憋不住的掉,哭得可怜极了,就好像拉伤腰的疼痛转移到她身上。
楚笙忍着腰痛坐起来,伸手给她擦眼泪,问道:“怎么泪窝子这么浅?”
杜淳玉抱着她,泣声说道:“姐姐……我不要生日礼物,只想让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能遇见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你多心疼一点自己……好、好不好……”
楚笙轻轻拍着杜淳玉的背,哄道:“还以为你怎么了,这没什么的,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
说着说着,楚笙笑起来,语气里带着向往:“小淳,你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念想的亲人,为了你,我就算再累一点也没关系。
这样,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买,你想去的地方,如果杜叔不让你去,等我攒够了钱,你就能偷偷去。”
听着她的话,想到她瘦得厉害的腰,杜淳玉憋不住哭了几声。
这么瘦的腰,怎么可能搬得动那么重的菜……
杜淳玉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说:“姐姐,你、你你要学会爱自己…尊重自己,这样……姐姐才能把自己摆在永远的第一位……才会尊重生命中的一切,包括尊重……心疼你的我……
尊重生命中的一切……尊重它们的离去和给予,比如去世的叔叔阿姨……比如现在之后的我们、比如道路开发…推掉的村子、比如慢慢变好的科技技术……”
杜淳玉看着楚笙衣服上被她眼泪哭湿的痕迹,抽泣道:“老师说,要做一个内心稳定的人,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我也希望姐姐拥有独立的思想,不要围绕着任何一个人转……只要姐姐爱自己就够了,我会……陪着你的,笙笙。”
听到这个久违的小名,楚笙感觉今天所承受的拉痛和委屈顿时涌出来。
但她还是将被工头责骂的委屈吞下去,忍着鼻子的酸意,安抚着杜淳玉:“我会的,不哭了。”
宋怀瓷恍然,这时,被四人忽略的熊浣伸手拿过资料看起来。
简单看完几份资料,他拿过那张照片,看着背面重新显现的字迹,熊浣闭上眼睛。
周攸文和蓝宣卿疑惑地看向熊浣,只有沈渚清抱着手静静等待。
宋怀瓷看见沈渚清习以为常的等待,他便选择相信沈渚清。
半分钟左右,宋怀瓷发现熊浣的眼睫逐渐湿润,一行泪水忽然从眼尾滑落。
周攸文哎呀一声,连忙抽出纸巾递给熊浣,道:“你怎么了?哭什么?”
熊浣睁开眼睛,宋怀瓷清楚看见他眼里的悲伤和思念,还掺揉着些宋怀瓷看不懂的感情。
那阵悲绪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下一秒,熊浣就嬉皮笑脸地接过周攸文递来的纸巾,擦去凝在下巴的泪水。
他将照片翻过来放在桌上,指着合照里的杜淳玉说道:“照片里每个孩子都并排站着,中间都会隔开一小段距离,这样看起来才不会显得拥挤,显然是拍照前有安排好站位。
但是杜淳玉明显偏离了站位,往楚笙的方向靠,使两人的肩膀交错贴在一起。
从楚笙和她旁边几个孩子的站位来看,楚笙的位置是没动的。
而一个十岁的内向孩子在一个不熟悉且人多的环境里,往往会下意识选择身边最信任、能给她带去安心的人,说明杜淳玉对楚笙是有一定信任和主动的心理性依赖。”
宋怀瓷听着熊浣分析,初识的偏见慢慢被熊浣的细致分析驱散。
熊浣指着照片下方,脸上没了没心没肺的嬉笑,豆青色的眼瞳里带着专注和对自己判断的自信。
他说道:“你们看这里,虽然这个摄影师技术很差,在前面的小孩基本没有拍到下半身,但是可以看到杜淳玉的手跟楚笙的手是牵在一起。
并且楚笙的身体幅度偏左侧,朝向杜淳玉,使杜淳玉错肩站在自己的左侧前方,看起来有一种保护状态。
这说明她对杜淳玉的亲昵是持包容态度的,并不厌恶抗拒。”
蓝宣卿也有些刮目相看。
原来不是酒囊饭袋啊。
熊浣看向宋怀瓷,说道:“按这张照片上的褪色痕迹来看,这张照片是三十五年前洗的,这一点从相纸背后的泛黄程度可以看出来。
但这张照片,绝对不是三十五年前送到楚笙手里的,这上面的痕迹最多才二十五年左右。
边缘的颜色比较深,再向中心扩散,让这张黑白照片整体变成了暖黄色,说明在此之前这张照片是得到过完善的保存,可能是裱在相框里,所以没有严重氧化。”
宋怀瓷眼里多了兴味:“继续。”
熊浣得意地翘起唇角,说道:“我刚刚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和过往尝试代入杜淳玉,我的判断是她可能是一个严重的感情洁癖并恋旧自洁的人,不然她不可能一直跟同性异性产生距离。”
他拿过那张人物导图,翻转过来,指着上面的文字记录给宋怀瓷看:“你看,杜淳玉对于同性来说也很有吸引力。
比如这个珍妮曾经给她送过玫瑰花和书信,但之后就断了来往;玛特娜曾经给她送过巧克力,之后杜淳玉同样跟她断了联系,诸如此类。
只要有一点不对的苗头,杜淳玉就会果断斩断根苗,绝不藕断丝连。
正常来说,保持这种戒备性社交是很累的,如果没有排斥心理或感情洁癖,很难想象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怀瓷看向蓝宣卿,问道:“这些有何问题?”
蓝宣卿挠挠脸,说道:“就是……在西方那边,玫瑰可以送给自己的爱人,表达爱意,巧克力也是一样的,就像现在的情人节,情侣之间会互送巧克力表达爱意,那个书信有可能是情书。”
宋怀瓷想起自己曾经送了蓝宣卿一束玫瑰花,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送给自己爱人……
不对,她们都是女子也送了玫瑰。
应该是有不同理解的。
……都怪当初吴叔乱出主意。
熊浣奇怪地看着宋怀瓷,试探着继续开口:“杜淳玉甚至在很好的管理自己的社交距离,出国时不参加任何联谊或课校外活动,回国后就投入杜连城帮她安排的工作,不跟任何男女客户单独或私下约饭,保证每一场饭局都是在公共餐厅下进行。
这很难不怀疑她有严重的感情洁癖,认为跟异性保持距离、洁身自好等行为是「自我消毒」的标准。”
熊浣看向周攸文:“杜淳玉和楚笙两人除了婚姻外有其他的感情史吗?”
周攸文迅速回忆,说道:“没有。”
沈渚清靠着沙发,翘起二郎腿,补充道:“但是杜淳玉曾经有一段时间跟楚笙闹别扭,说起来很巧,那段时间,楚笙正在跟宋有成约会谈恋爱。”
熊浣打了个响指,看向宋怀瓷,说道:“而且渚清也说了,杜淳玉在为短期内离婚做准备,对这段婚姻也不抱有长期的念想,老大猜猜是为什么?”
宋怀瓷没中他的套,挑眉笑道:“老大?”
熊浣撇撇嘴。
还挺精。
他还以为自己巴拉巴拉说这么多,宋怀瓷已经听晕了,肯定稀里糊涂没听到或者反应不过来,然后顺口应下来呢。
熊浣双手托着下巴,问道:“我们一定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吗?”
宋怀瓷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熊浣叹息一声,放下手,对蓝宣卿真诚道:“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
我想加入你男人这边,这看着多有意思啊,比我现在那个破酒吧和之前的侦探社好多了,帮我说说话嘛。”
蓝宣卿的脸顿时爆红,无声爆鸣。
你在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什么我男人啊!
宋怀瓷莫名地看向熊浣。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突然听不懂了?
你男人是什么意思?
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熊浣眯起眼睛。
哦?
有猫腻。
他扭头看向周攸文和沈渚清。
周攸文一脸“我磕的cp就是真的”的表情,沈渚清直接抬头望天花板。
哦~
熊浣懂了。
还没成是吧,我懂我懂。
他战术性清嗓,对宋怀瓷说道:“申请加入哦。”
蓝宣卿低头掩饰羞耻,跟宋怀瓷点点头。
宋怀瓷看看蓝宣卿,又看向熊浣,笑道:“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做好岐雷的事,我帮你解决麻烦是例。
你潜入何家,调查何玟药物和何崎曾经住过的房间,那里应该是杜淳玉曾经住过的,不知道有没有绝笔信,这封信或许是关键。
怎么潜进去、能不能找到、是否有意外收获就是你的本事了。”
熊浣撩撩头发,问道:“我找到就算通过了?”
很简单嘛。
宋怀瓷勾唇,道:“如果我先通过其他渠道得到线索,就说明你可有可无,不重要,我不需要养一个在身边吃白饭的饭桶。”
熊浣顿时被点燃了胜负欲,拍桌起身,斗志昂扬道:“好,我应下了。”
宋怀瓷抬眸看他一眼,垂眸,指尖轻敲桌面,语气轻飘飘的:“坐下。”
一阵危机感猛地窜过后脊骨,熊浣利索坐下,乖乖坐好。
卧槽卧槽,这人是点了法师技能吗?言出法随?怎么有种魔法攻击的感觉?!
好玩,我喜欢。
小插曲过后,话题也该回到刚刚的问题了,宋怀瓷便问道:“为什么?”
熊浣反应迅速,后脑勺枕着手掌,说道:“还能为什么,因为她心里有人啊。
心有所属,怎么会甘心家族婚姻?而且看资料,这个杜连城应该是很爱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这么糊涂,随便给她找了个男的就商业联姻嫁了?
他当时很缺钱吗?很缺何家的帮助吗?我觉得不然,说明是杜连城发现了不对劲。
楚笙,贫穷人家出身,身后没有父母撑腰,也就是个底层劳动人民,对于当年处于商业地位极高的杜家来说,当个朋友,还能被人夸赞亲民,没有富商架子。
但他也许不是个开明的父亲,所以想早早断了女儿不可理喻的心思。”
宋怀瓷垂眸思忖:“你的意思是杜淳玉爱她?”
熊浣不解歪头:“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
其他三人不语,只是一味评价:木头。
熊浣貌似也懂了两人为什么还没成的原因。
注意到熊浣舔唇咬嘴唇的小动作,沈渚清无需多言,下意识反应般便抬手给熊浣倒了杯水过去。
熊浣猛灌一大口,舒适地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况且每个人的地位都是会变的,没有人永远稳居龙头吧,尤其是现在杜连城也该有七十多了,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还抑郁死了,如果可以得到杜家那边的消息,这个猜测会更加有精准性。”
他指指宋怀瓷手边的那沓信,说道:“我建议老大把这些信看看,我到时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杜淳玉曾经寄给楚笙的信,但大概率不在何家。”
宋怀瓷想到何崎,说道:“不急,何崎那边,也许还有意外收获,等我指示,谁都不要贸然行动。”
说这话时,宋怀瓷将目光投向了熊浣。
熊浣无奈摊手,道:“服从领导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