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把宋怀瓷送到医院。
在车上,蓝宣卿想关心宋怀瓷伤势,宋怀瓷却避着他躲着他,闭上眼睛不理他。
蓝宣卿气的肺都要炸了。
都疼成这样,还跟倔驴一样。
沈渚清则在等红灯时抽空给周攸文发去消息,让他到宋怀瓷家拿病历本,拿到之后让吴叔带他过来医院。
三人刚到医院门口就看见那辆熟悉的红旗。
不得不说,吴叔的效率就是高。
周攸文看见沈渚清的车就赶紧带着吴叔迎上来。
等宋怀瓷下车看见满脸急色的吴叔时,心里泛起不知何来的愧疚不安。
几人把宋怀瓷带到急诊室。
路上,沈渚清拿过周攸文手里的病历本翻看,道:“血友病确诊报告还没出来,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诊台的护士看见宋怀瓷走路弯腰,行动较慢,立刻推来轮椅。
宋怀瓷还能强撑着笑出来,跟护士说谢谢,坐在轮椅上。
蓝宣卿迅速跟她说明情况:“你好,他在凌晨一点的时候低血糖晕倒,磕到了肚子,差不多在胃的地方,手臂也摔到了,活动的时候感觉到关节会痛,幅度受限,手掌也被玻璃碎割破了。
这周有去医院查了Aptt,医生怀疑是血友病,但是凝血因子活性检测的报告还没出来,现在受到撞击的地方有瘀块,活动也会有明显疼痛感。”
等蓝宣卿说完,沈渚清把病历本递过去。
护士看完,不赞同道:“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来。”
随即立刻安排了其他几名护士去叫医生过来,将宋怀瓷推入急诊室内,转移到病床上。
不出一会儿就有医生赶过来,护士指着站在急诊室门口的四人,说了什么。
医生便走过来了解情况:“患者家里有没有什么遗传病史?平常受伤出血严重吗?”
三人齐齐将目光投向蓝宣卿。
蓝宣卿对答如流:“他的妈妈产后大出血去世了,医生也说有疑似家族史,之前他的嘴角被牙齿磕破,就一个小口子,但是流了很长时间的血,不好止,刚刚来的路上,他的手也因为那块小玻璃一直在出血。”
医生迅速捋出治疗方案,说道:“好,都先在外面等吧。”
说完便走进急诊室,拉上了床帘。
蓝宣卿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周攸文,察觉到他情绪异样,把人带到旁边椅子上坐好,问道:“吃早饭了吗?”
周攸文摇头,漂亮的蓝瞳里布满不安和担忧。
蓝宣卿以为周攸文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抬手抚上他的发顶,安慰道:“没事的,不要担心,刚刚我看见附近有早餐店,你去买一点吃,不要饿坏身体。”
周攸文再次摇头,看起来很焦虑,指尖不停抠着膝盖处的裤面。
蓝宣卿也没认识周攸文多久,对孩子这种自闭不说话的情况有点手足无措。
沈渚清走过来,把人的脑袋带向自己腹前,轻轻抚顺着周攸文的脊背,说道:“听话,不要着急上火,没事的。”
周攸文还是不说话,只是一味摇着头。
沈渚清垂眸看着周攸文,沉思片刻后掏出手机。
没几分钟,蓝宣卿便看见一辆蓝色的机车停进医院停车位,开车的人下车后左右环视一圈,拎上挂在车把手上的东西,一边摘下头盔一边朝他们跑过来。
“攸文。”
周攸文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过头。
看清来人后当即站起身,抱住跑过来的人,开口道:“若,怎么办……怎么办?他会不会死?怎么办?怎么办?”
陈若茗一手抱好周攸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手揽着头盔,用声音带去安心:“不会,不要怕,是看见什么了吗?
攸文,哥在这里,不会有人死的,不要怕,只要治疗及时,宋总就不会有事的。”
其实陈若茗也不敢肯定。
宋总真的没事吗?
看蓝宣卿把沈渚清急匆匆带走的样子,好像很严重。
宋总那么好,千万不要出事啊!
听见陈若茗的话,周攸文才从惶惶不安中剥离,松开拥抱。
陈若茗把人带到椅子上重新坐好,蹲在旁边把豆浆插上吸管,递给周攸文。
周攸文接过豆浆,说道:“若,我看见老大的床上有血。”
蓝宣卿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吴叔这才知道周攸文异常的原因,代为描述道:“哦,这小伙子一进来就说要看病历,跑到怀辞房间里,结果一打开门,那个床单上有一滩子血,但是都干了,地上还都是玻璃渣。
我怕他扎了脚,赶紧把他叫出来,带上病历和医保卡就过来了,现在小杜她们在家收拾呢,估计一会儿也过来了。”
陈若茗皱起眉:“宋总怎么会流那么多血?会不会是被玻璃割到手了?”
蓝宣卿道:“嗯,挺小的一个玻璃碎,扎在手里了,但是。”
蓝宣卿话锋一转:“上班时间,你怎么擅自跑出来了?”
陈若茗看向沈渚清,无辜道:“他说攸文情况不好,我就赶过来了。”
蓝宣卿无奈叹息。
到时候他看见来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跟自己闹脾气。
大嘴巴的可不是我。
他那么傲,应该不想让这么些人看见自己病弱的窘态吧。
蓝宣卿当即安排道:“都回去吧,吴叔,你和我留下来。”
周攸文很担心宋怀瓷,拒绝道:“我想等老大。”
蓝宣卿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回去吧,我估计那块瘀斑的大小,应该得住院观察,留这么多人在这里没用,结果怎么样我再跟你说,能过来我就让你过来。”
周攸文抿起唇,低下脑袋,似乎对这个决定感到不赞同。
他真的很担心。
如果在老大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不在,老大会不会对他很失落很难过。
就像那个时候,自己不在抢救室陪在自己妈妈身边一样。
妈妈一个人承受痛苦离世的时候,弥留之时看不到他的时候,肯定会很孤独,肯定会责怪他的“失踪”吧。
这次他不想走。
陈若茗看着周攸文的倔强,看见他慢慢泛红的鼻尖,用手掌给人抹了下眼睛,说道:“别乱想,你在这里等着情况吧,我跟渚清先回公司,太多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周攸文看向蓝宣卿征求意见。
见周攸文这个样子,蓝宣卿也不忍心,只能心软地点头同意。
哥那么喜欢攸文,应该不会介意吧。
而且陈若茗都先斩后奏,替他做主了了,他还能不同意吗?
蓝宣卿叮嘱道:“回去都注意安全,不该说的别说,别在公司私下谈论不该谈论的东西。”
两人点头示意他放心,蓝宣卿又对陈若茗说道:“碧上最近会跟莞樟联动,承包新游戏的游戏ui更新外包,你留意一下莞樟最近的风评,先别宣扬,等我拟完合同。”
陈若茗认真道:“好的。”
陈若茗把包子塞到周攸文手里,说道:“记得吃,我回去了。”
周攸文安分地点点头,说道:“注意安全。”
三人在外面等了四十多分钟,医生出来告知他们:“已经确认是中度血友病了啊,FASt超声显示阴性,有血肿但没看见有游离液,暂时排除内部出血的可能,先去拍个ct,看看是不是腹壁血肿。”
他把ct申请单递给三人:“先去缴费吧。”
躺在床上的宋怀瓷感觉自己像条砧板上的鱼,下一秒就要被人推出去宰了。
看着他们先用什么东西给自己手上抹了几圈,用一个针筒扎进去,推入了一些药剂。
之后又换了个针筒打了点什么,宋怀瓷感觉到几秒的胀痛,随后便感受不到什么了。
他看见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在手掌创口处切了一个小口子,用镊子把那块比珍珠米小一些的碎玻璃取出来。
消毒后再进行缝合。
“金娇玉贵”的中书大人居然没有感受到一点痛意。
很神奇。
接着,这些人又用各种奇怪的仪器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问来查去,说着一堆宋怀瓷听不懂的术语。
好麻烦。
就在宋怀瓷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看见天花板向后移动,自己躺着的床被人推离原位。
他诧异地看向旁边同样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不是。
真宰我?
女人注意到宋怀瓷的目光,说道:“放心,拍ct了哈。”
下一秒,宋怀瓷就看见拿着单子的蓝宣卿。
吴叔和周攸文一同跟车前往ct室。
吴叔念叨道:“你说说,这可怎么整的,下次有事儿记得打个电话,家就在附近,咱都一家人,别不出声。”
吴叔的直爽让宋怀瓷心中熨暖,他勾起唇,应道:“好。”
没有想象中的不耐与指责,是充满对宋怀瓷生疏客套的无奈和疼怜。
看见宋怀瓷手心那块缝了一针的小口子,吴叔的声音还是软下来,说道:“小杜一会也来了,别担心。”
宋怀瓷却说道:“小伤,何必麻烦她来。”
吴叔当即眉毛倒竖,不赞同的哎了一声,强势道:“都闹到拍ct了还不严重?甭跟我们来介个,我还没跟你计较出了事儿没吱声呢,你甭管了。”
言已至此,宋怀瓷也只好应下来。
周攸文终于插得进嘴,问道:“老大,你感觉怎么样?”
宋怀瓷笑道:“无妨。”
看见他眼中虑色,宋怀瓷轻轻拍拍周攸文搭在床边的手,说道:“昨天有特产忘记给你们,东西都在办公室里,下班记得拿,别苦着脸了,宣卿说很好吃的。”
周攸文看着宋怀瓷眼睛里的疲惫,不想让他生病还要挂念着自己,于是扬唇笑起来:“知道了。”
吴叔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他拿起来一看:“哟,说谁谁来,小杜刚好到了,我让她在急诊那儿等等我们。”
“好。”
宋怀瓷看向蓝宣卿,看着他脖颈处热出来的汗,宋怀瓷忽然不想计较蓝宣卿误会自己的事了。
宋怀瓷抬起手,蓝宣卿以为宋怀瓷是要跟自己说什么,便弯下腰来听。
指节揩去一颗淌下的汗珠。
“蓝宣卿。”
蓝宣卿感受到了对方的指尖蹭过喉结,带起一阵痒意。
“我在,怎么了?”
宋怀瓷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便被推进了ct室。
蓝宣卿迟钝地反应过来,热意涌上耳廓。
直到一系列检查做完,医生确诊是腹壁血肿,目前算是稳定,但要留院观察,以免有血友病延迟出血的状况。
蓝宣卿接过单据,根据医生吩咐去办手续。
顺利转入病房后,宋怀瓷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蓝宣卿看着宋怀瓷,发现他的脸色没有一开始那么难看了,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蓝宣卿便对三人说道:“都回去吧,我在这看着。”
杜姐心疼地看着宋怀瓷,手里的纸巾攥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有几道未干的湿痕。
她说道:“还是两个人一起吧,今晚夜里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照料,蓝秘书今天也费心了,公司要不要紧?需不需要回去?”
蓝宣卿摇头,换了个角度劝道:“都回去吧,这样我明天累了也有人能来替我。”
周攸文看出蓝宣卿是想跟自家老大独处,很识趣地带走了杜姐吴叔。
没过一会儿,蓝宣卿就收到周攸文的消息:「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蓝宣卿笑起来:「好,今天谢谢你了。」
他放下手机,想着宋怀瓷应该不习惯这么躺着,身边都是病人和家属,于是把两边的帘子拉起来,拉过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宋怀瓷。
累了吧。
好好休息吧,我一直在你身边。
睡梦中。
宋怀瓷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他勉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被谁背在背上。
凌风刮在脸上,痛极了。
宋怀瓷转动眼睛,眼前好似被人蒙了一层白巾,雾蒙蒙的,什么都瞧不真切,只能依稀辨清四周极速后退的林木。
身下人在密林中无序的穿梭疾驰,明明背着他,下盘还是极稳,宋怀瓷甚至受不到一分颠簸。
宋怀瓷想去看背着自己的那人是谁,可脑袋里就被像灌了铅,抬不起来,稍微想回忆些什么,脑内就像有百虫钻噬,疼得宋怀瓷发出一声闷哼。
一股腥锈的液体也随着痛哼从口中涌落,染污了身下人的衣料。
“主上!”
身下人声音急切,脚下速度不减,急声道:“主上,换息!我带您去找霂!主上!”
声音颤抖,染上些许哭腔。
都死了……
弟兄们都死了……
渃,你可别死了。
滺不断变化路线,试图迷惑身后追兵的判断。
他感受着背上的宋怀瓷气息越来越弱,如游丝般,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散去。
不要。
“主上……主上!换息!”
换息啊!
调息啊!!
一滴温泪从眼眶掉出,砸在滺调整呼吸的唇里。
苦极了。
心脏似鼓重擂,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涣散瞳孔压得滺快喘不过气来。
仿佛还能看见他们灵动时的样子。
你不要死……
“主上,不要死,您不能死!主上!调息啊!您不能死!您死了,谁来为弟兄们报仇,您不要死……您要长命百岁的……”
宋怀瓷强撑着眩晕抬起头,模糊的视线只看见凌乱发丝后的鸟羽水状纹面具。
你是谁?
宋怀瓷想取下他的面具,想看清这个人面具下的面容。
手还没抬起来,身下拼命奔跑的人突然停下来,脚步一拐,匆匆带着宋怀瓷滑下一处山坡。
不料,身下人的腿脚忽然一软,身形踉跄歪倒。
宋怀瓷以为自己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那人及时将他拉住,调换身位把自己垫在宋怀瓷身下,身体控制不住地沿着山坡翻滚滑下。
注意到下方是崎岖的尖石滩,滺尽力把宋怀瓷护在身上,拼命用手掌扒住上方的土地,试图减缓滚落山坡的势头。
主上不能死。
滺尝试用脚驻停,可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已经几近脱力。
停下来。
身上多压了一个人,双份惯性不住地拖着滺向山坡下滚。
指尖被碎石带破。
指腹在粗糙的土面上磨蹭,脱了皮,钻出血珠。
疼痛激发肾上腺素,使滺换了只手抱紧宋怀瓷,以免对方滚下去,身体迅速翻侧,稍稍面向坡底,将五指深深嵌入地里,用脚掌拼命抵御冲滑。
一旦没有抱紧宋怀瓷,一旦没有保持好重心,滺知道,他们两人都会滚落坡底,彻底偏离路线。
他不怕绕路,但毒发的宋怀瓷等不起。
停下。
尖石越来越近,滺甚至看见有猎户藏下的猎夹。
停下来!
停下来!!
他反向用力将自己往上推。
下滑的趋势竟然真的渐小。
滺赶紧调整好姿势,抓住旁边一处枯树苗爬起来。
这次,宋怀瓷得以看清他的正脸。
黑铁面具上蹭着泥沙,一身玄色劲装被滚得脏兮兮的。
手臂上、腿上都布有刀伤,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刚刚的滚落中散开,披头散发,看上去狼狈极了。
“主上!主上!坚持住,就到了!”
他给宋怀瓷按了几处穴道。
宋怀瓷只觉得有几道微弱气流冲入穴道,使宋怀瓷偏头咳出几口淤血,眼前清晰了些。
滺重新把宋怀瓷背起来,迈开步子运劲时,腿又无力软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没有时间能等着滺缓过来疼痛。
他听见了。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渃……
该死!!
滺咬牙站起来,重新疾跑,只留下一处长长的拖拽痕迹留在土坡上。